「我知道。」明芳就笑了。
「哦。」湘怡縣主見她一臉「我就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全然不想解釋,有氣無力地哼哼了一聲兒。
「被」好人,真是百口莫辯呐。
只是韓國公夫人顯然沒有聽到縣主大人那迫切想要安靜的心聲。
她垂下了絕美的容顏,低頭看著慢吞吞走在自己身邊兒的臉色蒼白的女孩兒,想到的卻是那一日,這個生得眉目似畫,卻叫她母親靖北侯夫人有些畏懼的小姑娘,兩隻小爪子趴在窗上探進頭來,用很無趣的眼神看著嚎啕痛哭的自己。
她的目光之中沒有半點兒的憐憫與愛惜,只懨懨地說道,「自己報仇,豐衣足食。」
只這一句,叫她的人生都驟然變化。
「我還是沒有勇氣。」明芳牽著這個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會被吹走的堂妹的手,看她抽了抽,抽不動就隨自己握著,笑靨如花。
「我捨不得這國公夫人的身份,也不敢想,就算我和離,遇到的下一個人,還會是良人麼?他會對我好麼?會不會嫌棄我?」
明芳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走過韓國公府的一路花樹的時候,抬手輕輕攀折了頭上的一隻小小的瓊花插在了自己的鬢角,笑容柔美地說道,「若和離,我就叫人嘲笑,叫人詬病,況,也叫侯府蒙羞。妹妹們還沒有嫁人,若父親跟二叔似的,我願意搏一搏,可是六妹妹是知道父親的,他……」
靖北侯就是個王八蛋,韓國公韓林不是東西,靖北侯其實也不遑多讓。
不分伯仲。
她若和離,靖北侯哪裡會容留她呢?只怕還會折辱她。
明芳不想過那樣看人臉色的日子。
「哦。」明珠好無趣地哼哼了一聲,淡淡地說道,「自己想好了,自己走下去就是。」
這是明芳的人生,她無權置喙,能給出個主意,已經是覺得這京中無趣,因此想要看看熱鬧了。
「想要幸福,就要先自己愛自己。」她耷拉著陰沉的小臉兒偏頭冷冷地說道。
顧明芳這是跟韓國公卯上了,也是性子不同。若換了縣主大人,送韓國公一家都去死才是正經的呢。
到時候再帶著韓國公府大筆家財再嫁,叫韓國公一家子死都閉不上眼!
「多謝六妹妹提點。」明芳這些日子本以為自己想明白了,然而聽見明珠這一句話,差點兒眼淚出來,急忙抹了抹有些濕潤的眼角放柔了聲音說道,「六妹妹日後不必為我擔心。」
見明珠小臉兒鼓鼓的仿佛要譏笑自己自作多情,她便暢快地說道,「這府裡往後,誰都不能叫我傷心!」她為韓國公流的眼淚,背的黑鍋已經夠多了,以後,她就想像明珠與自己的話一樣,只愛惜自己。
沒有男人,她也能過得很好。
「哼!」湘怡縣主摸著從衣袖裡探頭探腦的小蛇,臉色陰鬱地冷哼了一聲。
「哼!」這是看見明芳與明珠十分親近,把自己擠到了後頭為避嫌遠遠跟著的淩陽郡王。
「那個孩子,以後由我抱養,我也是一生有靠。我家國公爺日後定然生不出血脈,斷子絕孫,也是他的好前程了。」
雖然明珠很嫌棄自己,然而明芳卻很喜歡與明珠說話。她不似靖北侯夫人與她說話時的悲切傷心,也沒有妹妹們看向自己的悲憤痛心。她輕飄飄仿佛在她的眼裡,她與其餘女子並無不同,也不必需要別人的憐憫。明芳卻覺得只這些就足夠了,也能把自己的心事毫無忌憚地與明珠說一說。
「日後不要後悔。」明芳眼瞅著是要韓國公真心「守身如玉」了,明珠瞥了她一眼,回頭去看了看齊涼。
這傢伙的殺氣嚇得她家小蛇尾巴尖兒都哆嗦,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與韓國公有仇?
明芳自然是不會後悔的,她只是柔軟地笑了笑,牽著明珠的手一同到了上房去見韓國公太夫人。
說是太夫人,然而她家婆婆人不老心也不老,整個兒國公府還是韓國公太夫人在當家,因此太夫人的正院兒奢華富麗,流水的管事與下人丫頭紛紛簇擁在太夫人的面前奉承討好。明芳也不在意太夫人這赫赫的威風派頭,只領著明珠與後頭的齊涼到了婆婆的面前,福了福。
「這是……」太夫人沒看見別人,只見一個清麗纖弱的少女一身鮮豔的紅衣蹁躚逆著日光而來,目中頓時一亮。
「莫非是湘怡縣主?」韓國公太夫人是個胸中有丘壑的人,雖不喜明芳,然而看見在御前據說很得寵的明珠,美貌的臉上就堆出笑容來。
她還未多說些誇讚的話誇一誇這果然生得婀娜多姿的縣主,就見這縣主的身後,一個高挑俊美,一臉陰鬱冷厲的青年緩緩而來。他一身華衣光彩奪目,然而那張臉露在韓國公太夫人的眼裡,那也跟鬼差不多了。
韓國公太夫人看見閻王心都要嚇出來了,不由自主地想到想當年……其實也就是半年前,據說因暗通流寇的西陽伯叫皇帝定罪要抄家殺滿門的時候,這位主事的郡王殿下,也是這麼一張陰沉的臉進了人家伯府來的。
之後百年風流煙消雲散,西陽伯都不知埋骨何處了。
因想得多了,韓國公太夫人臉上的笑容就僵硬起來。
這不是來抄國公府的罷?
明珠自然看見了太夫人的臉色,不過她對身後這僕人自帶的「惹我都去死!」氣場十分滿意,也不與韓國公太夫人見禮,自己走到一旁坐了。
都要往死裡掐了,還給這女人見個屁的禮!
「回母親的話兒,這就是我家六妹妹。」明芳看明珠面上冷淡,實則心裡犯壞都要笑出來了。
她便扶著明珠往一旁坐下,這才在笑不出來的韓國公太夫人的面前柔柔地說道,「六妹妹知道您和善,因此在咱們府裡,跟在自己家裡一樣兒自在。」她將明珠沒有給太夫人見禮的話題揭過,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韓國公太夫人身旁,正抿嘴兒微笑的英王妃的身上。
英王妃嬌豔多情,顧盼流轉,穿著一身兒王妃品級才能穿的宮裝,正側坐在太夫人的身邊,與已經落座的幾家與韓國公府親近的女眷說笑,十分和睦的樣子。
明芳就斂目笑了。
她與韓國公府這些親近女眷交情不如英王妃,若從前,總是有被孤立排斥的難受,可是眼下,卻再也生不出波瀾來了。
「我就說,姑母下帖子,縣主肯定來的,不然也見不著表嫂呀。」英王妃美眸一閃,目光就往正垂頭把小蛇往衣袖裡按的明珠的方向看去。
見她抬眼冷冷地看著自己,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全然不像一個養在深閨不通世事的小姑娘。
她的心裡突然打了一個寒戰,本是想要譏諷明珠,且羞辱一下明芳叫她在女眷面前沒臉的想法不由自主地生出幾分怯懦。然她心裡想到了這個,卻又有些羞憤,覺得自己軟弱了起來,急忙挺了挺修長的頸子。
「姐妹情深,原是應該的。」韓國公太夫人雖然與英王妃很親密,不過也沒打算得罪明珠,便在一旁笑道。
「就算太夫人不下帖子,我想必也會來的。」明珠從來都是個直來直去的姑娘,見韓國公太夫人臉上微微變色,慢條斯理地說道,「原是大姐姐的錯處,自家親二叔親嬸子,十幾年不見竟然不肯回來瞧瞧。我做堂妹的自然要上門問個公道。不然,莫非還要我母親這個長輩來親自上門,質問她無禮,抽她的臉麼?」
她聲音嫋嫋,中氣不足,不過這指桑駡槐就要了命了,韓國公太夫人皺了皺眉。
這就是很不客氣地說,太夫人做得失禮,該叫人抽她的臉了。
「縣主性子可真是剛烈。」英王妃見太夫人臉上不自在,有些懊悔,便在一旁掩唇笑道。
韓國公太夫人卻已經說不出什麼話來了。
她本以為顧遠與靖北侯府翻臉,明芳該叫二房看不上了,只是怎麼眼下,明珠還要為明芳撐腰的意思?
「剛烈,遠比陰損無德強出百倍。」齊涼最厭惡的就是女子之間的勾心鬥角,眼見英王妃笑容嫵媚,然而說出的話卻叫他噁心,他摸了摸腰間的重劍方才冷冷地說道,「就你這麼個東西,哪裡知道剛烈的美德,只配趴在地上像狗一樣諂媚他人!」
他雖然沒有動劍,不過嘴皮子也跟鋼刀差不多了,見英王妃看著自己驚呆了,仿佛不能相信從前就算厭惡她也只會置之不理,當成空氣的青年竟然直指她無德。
「你!」英王要奪位,與太子從小一同長大的齊涼自然與英王是對頭,英王妃臉上頓時惱怒起來。
「頭疼。」明珠左等韓國公不來,右等韓國公不來,又覺得這屋裡的脂粉味兒嗆得很,頓時歪了歪自己的小腦袋。
她話音才落,就見明芳撫了撫自己鬢角的瓊花,在因齊涼出口之後便寂靜起來的女眷們複雜的目光裡與太夫人柔聲說道,「王爺身份尊貴,說的話都發人深省。」
見英王妃含恨看著自己,她恐英王妃對自己怨恨不夠深捨不得往韓國公面前去告狀,只柔柔地說道,「王妃可要深省己身,可不要因飛上枝頭,便叫人背後譏笑得志倡狂,日後累及了……」她微笑道,「母親的教養與名聲。」
英王妃在太夫人身邊長大,若不好,豈不是說太夫人也不好。
果然韓國公太夫人有些不快地看了英王妃一眼。
英王妃已經氣得渾身發抖!
她再沒有想過,從前只會躲在角落自怨自艾,小心翼翼地討好韓國公,連帶不敢與自己惱怒的明芳,竟然厲害了起來!
眼見明芳與英王妃之間暗潮洶湧,已經有伶俐的女眷打圓場岔開話題說笑起來。
明芳笑若春風,也不看英王妃,只與一旁一個神采飛揚的青年女眷說笑日常,順便側目去看明珠與齊涼,若有所思。
齊涼竟然出言庇護明珠,生怕她叫英王妃給吃了似的。
莫非……
「你不要自作多情。本王,只是厭惡英王!」
此時,淩陽郡王正冷著臉,與托著下顎點著手腕兒上咬著尾巴環成一隻鐲子的苦逼小蛇的腦袋,百無聊賴的湘怡縣主冷冷告誡。
這姑娘似乎被感動的要流淚了……真要以身相許,從還是不從呢?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