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曹嬤嬤是當初從江南陪著方姨娘進帝都進武安侯府,因陳頤安念著方姨娘原是江南人,乍到帝都自然不慣,便答應伺候著她到帝都嬤嬤並丫鬟都留下伺候她,原本還有一個十二三歲小丫鬟,也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怎麼,進帝都不久就急病死了。
方姨娘身邊除了武安侯府按例撥兩個伺候丫鬟,便比其他姨娘多了這位曹嬤嬤。
曹嬤嬤正埋頭做著針線,此時聽她進門就這樣說,忙放下針線站起來︰“這是怎麼了?”
方姨娘坐下來,把今天這事一五一十講給曹嬤嬤聽。
方姨娘說︰“早先我打量她是個省事,好性兒,也不知怎麼就這樣兒了。”
曹嬤嬤去把廊下小火爐上溫著燕窩清粥端了進來,又撥了兩碟子小菜伺候方姨娘吃早飯,一邊說︰“老奴是少見少夫人,倒不大清楚,隻當初進府來見那些事,比這件事厲害有是,也沒見她如何,今日倒也奇了。”
方姨娘頗有點心有余悸,她被灌藥墮胎之後,身子大大虛了一場,這幾個月便安安靜靜調養身子,再圖其他,雖說陳頤安這幾個月都沒來過她屋子,她也並沒有什麼動靜,倒沒撞到少夫人手裡去。
方姨娘說︰“當初進府,我冷眼瞧著,大爺並不怎麼親近少夫人,我試探了兩回,少夫人無知無覺,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便知道這是位菩薩,只要籠絡好大爺,這位少夫人實是沒什麼要緊。隻我後來也是太心急了,才出了這事,不過那個時候那一位氣病了一場,也還是沒動靜,我還打量她也就是這樣兒了。沒承想,今日這一丁點事,倒是發作起來,竟很有點威儀。”
那曹嬤嬤因不大見識過鄭明珠,反倒容易想通些︰“依老奴看,這位少夫人也並不是沒手段人,當日你病了,她就做主把宣姨娘從通房抬了姨娘,宣姨娘又沒有身孕,沒緣沒故抬她姨娘做什麼?焉知不是討好籠絡大爺手段?姨娘瞧瞧,從那日起,大爺連著這兩個多月都是上房歇,連少夫人小日子時候,也是如此,我瞧著,這位少夫人只怕是得了大爺寵愛,才這樣有底氣發作。”
方姨娘卻說︰“少夫人是什麼身份?如今又封了縣主,就算沒有大爺寵愛,要發作誰不行?她又不像咱們,要大爺多來幾次才有臉面。”
兩人商議了半日,依然不太說明白,到後來,方姨娘嘆氣道︰“罷了罷了,說也是說不清,只是這些日子先安分著,看看再說,別像那一位那樣討了這樣沒臉。”
一時又想到去了宣姨娘,越發覺得心中不安起來。
正說著,聽到隔壁楊姨娘院子騷動起來,有丫鬟哭聲,張媽媽斥責,楊姨娘也院子裡哭了一場。
兩人立刻停了說話,對視了一眼,靜靜窗下聽著。
方姨娘知道這是今兒少夫人那處罰,要給楊姨娘換丫鬟了,服侍了好幾年,已經被收服心腹丫鬟被換走,另外又送了兩個小丫鬟來。
有這樣前車之鑒,這兩個小丫鬟只怕越發要老實些才是了。
這一手夠狠,可是又是如此光明正大,楊姨娘就算去陳頤安跟前哭訴,也找不出什麼有力理由來。
無非就一個,少夫人小題大做,可這樣壓根連個理由都是算不上。
方姨娘聽著隔壁楊姨娘哭罵︰“不過一個奴才,就這樣硬仗腰子,拿少夫人壓我,我又沒說要留了誰,不過想著收拾兩件東西給她們,也是服侍我一場,就連這都不肯,忙著就要拉出去,真是好奴才,這樣作踐我,今後有你好日子過呢。”
張媽媽說︰“姨娘也不用張口奴才閉口奴才,這院子裡站著坐著,誰不是奴才?主子都上房裡呢,姨娘還不是收拾東西收拾出來禍事,帶累了人,這會子倒有情義了,也不是不是我不通融,我也怕送東西挨了少夫人罰啊。”
方姨娘暗暗嘆氣,雖說跟紅踩白是人之常情,但這張媽媽也實太小見了些,到底只是內院管事媽媽,還沒混成外頭管事媳婦呢,就拿自己當個人物了,今日看到楊姨娘如此,她就忙不迭踩,也不想想,太夫人若真回來了,別人也罷了,要收拾她倒是不難。
外頭鬧了一陣子,漸漸沒了聲音。
張媽媽拉了兩個丫鬟出去,交予崔大娘,又要選丫頭給楊姨娘送去,因姨娘那邊丫鬟都是二等,也有些小丫頭子老子娘使了錢到張媽媽這裡,求照看著。
一時選好了兩個丫鬟,張媽媽又領著去回鄭明珠。
卻不料鄭明珠正打發人請了唐菱月來商議鋪子事,兩人十分投緣,聊十分開心,裡間只聽到笑語不斷。
張媽媽不敢打擾,隻領著人廊下候著。
唐菱月因聽說了鄭明珠這個主意,十分贊好,她們尋來緞子紗羅,價高量少,精美無比,極具特色,若是每一種單賣,難成氣候,如今合到一個鋪子賣,各擅勝場,單是這個鋪子,就十分鮮。
唐菱月說︰“既是開鋪子,也不必限定定要內庫司招標那幾種,那些織坊裡也有些好,也可一並放裡頭賣,這些織坊,因出量少,自己開鋪子不劃算,都是別大鋪子寄賣,抽成高,又不穩定,如今既然開鋪子,許他們用緞子折算入股。咱們又不用壓貨銀子,他們也安心,大家有好處,姐姐說如何?”
鄭明珠擊掌笑道︰“好!正合了我主意,另再有,如今帝都幾個大衣服鋪子,霓裳館之類,以及幾家珠寶鋪子,珍寶館這種,都是常年出入於富貴門庭,可以與他們商議,推咱們鋪子緞子,從中提成給他們。”
唐菱月笑道︰“姐姐說是,做什麼款式衣服用什麼緞子,什麼珠寶配什麼緞子,都是可以做文章。”
鄭明珠又笑道︰“咱們鋪子裡也不妨延攬些手藝好繡娘,慢慢打出自己名聲來。”
唐菱月點頭稱是,兩人歡歡喜喜直說了一個多時辰,眼見到了飯時,鄭明珠又留唐菱月吃飯,唐菱月笑著辭了︰“姐姐賜飯,原不敢辭,隻原不知道今日姐姐要召喚我,我那邊又請了兩位大掌櫃過來商量,不好讓人久等,隻得先回去了,改日再來與姐姐賠罪。”
鄭明珠想她剛接手唐家,本來千頭萬緒,三房那邊又還沒死心,虎視眈眈,唐菱月這樣一個小姑娘,雖說有鬱叔幫忙,也正忙厲害,便不多留。
隻走之前,鄭明珠悄悄問她對衛江俊感覺如何,饒是爽利如唐菱月,也紅了臉,扭捏著不肯說。
鄭明珠笑道︰“咱們姐妹有什麼不好說?閨中玩笑罷了,不是我幫著表弟說話,我看他倒是個好,且又心誠,如今為內庫司這事,你們也很見了幾次了,多少也算了解了些,嫁人前能有這樣機會,也是個福氣,總比兩眼一抹黑強。”
唐菱月微微笑,到底是商家女,總算沒那麼矜持,過一會兒才笑道︰“別也罷了,就是納妾這一條還要問一問。”
鄭明珠心領神會點頭。
唐菱月擔心也不無道理,衛江俊雖是犯官之後,到底是出身官家,從小兒就見慣了姨娘妾室通房這種事,很容易覺得這是順理成章事,唐菱月又是商家之女,極少見到納妾,這一點問一問倒是應該。
說了一會兒姐妹間悄悄話,鄭明珠親自送唐菱月到院子門口,便見張媽媽帶著兩個小丫頭子廊下等著,問道︰“什麼事?”
張媽媽笑回道︰“先前少夫人吩咐重挑兩個丫頭給楊姨娘使,奴婢已經挑好了,給少夫人過了目,便給楊姨娘送去。”
鄭明珠見唐菱月已經走了,便進了屋子,叫她︰“進來吧。”
張媽媽回道︰“這兩個丫鬟,一個是咱們小廚房胡大娘佷女,叫小蝶,一個是夫人那邊大丫鬟瑞雪妹子,叫蜜兒,都是勤懂事。”
鄭明珠瞧了兩眼,都是十二三歲小姑娘,身量也還沒長足,便點點頭,說一句︰“隻管好生伺候著就是了。”
兩個丫鬟便答應著,跪下磕了頭,張媽媽正要領了他們下去,鄭明珠卻道︰“張媽媽略站一站,我問你。”
張媽媽便轉身回來,一臉帶笑︰“少夫人有什麼吩咐。”
鄭明珠閑閑說︰“先前我聽見後頭院子吵很,是什麼緣故?”
張媽媽道︰“回少夫人話,因先前我聽了少夫人吩咐,到後頭院子裡看著原本伺候楊姨娘兩個丫鬟小雲和娟兒收拾東西出去,楊姨娘生氣,院子裡罵人,或許聲音高了些。”
鄭明珠瞄她一眼,說︰“雖說我今兒罰了楊姨娘,可到底也是姨娘,是大爺人,我平日裡也都留幾分顏面與她們,等閑不與她們計較,就算楊姨娘說了媽媽幾句,媽媽聽過就算了,何必與她說什麼?倒搞這樣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張媽媽沒想到自己告個狀,倒自己挨了鄭明珠一頓排頭,本來還想說一說楊姨娘千奴才萬奴才罵她,此時也不敢說了,只是道︰“奴婢不敢,許是催急了些,隻奴婢急著辦差,一時沒察覺,也是有。”
張媽媽一向是個識時務,鄭明珠見她這樣,點點頭說︰“媽媽也是跟我過來老人兒了,這院子裡這麼些人也沒人越得過你去,便連我也是對媽媽多有倚重,平日裡丫鬟們有不對,不懂禮,還要媽媽去教導,是以越發要自己尊重才是,姨娘說兩句,不過是出個氣,媽媽聽了隻管來回我,我自然教訓她,沒媽媽去和姨娘吵,倒顯得我這院子沒上沒下,尊卑不分,叫人看了笑話,媽媽說可是?”
張媽媽唯唯諾諾,沒口中應了,鄭明珠又勉勵了幾句,便叫她下去。
這媽媽心不大也有好處,容易收服多。
待晚間陳頤安回來,鄭明珠把楊姨娘這事兒跟他說了,又問他︰“楊姨娘沒去你跟前哭訴?”
陳頤安聽好笑︰“昨兒我垂花門那裡就沒給她好臉色,她怎麼敢。”
鄭明珠點頭道︰“怪道呢,也是她非要尋個理由來堵我,且還抬了太夫人來壓我,我正不自呢,其實她要敢當著我說,我就是想大爺了,去給大爺請安,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是了。”
陳頤安有點詫異,不過轉念一想,她從小兒朱氏手裡長大,和親娘教導下長大自然不一樣,朱氏教她德容言功,又是那樣心腸,沒教給她當家主母常識也是有,陳頤安便解釋道︰“她自然不敢說,她是姨娘,如何敢說想男人?這世上,唯一一個能正大光明說想我人,就只有你了。”
啊?鄭明珠又這種貴族圈子裡人人皆知常識面前噎住了,然後臉就紅了起來。瞧了陳頤安一眼。
陳頤安看得頗為有趣,忍不住伸手勾起她下巴,調戲道︰“美人兒,想沒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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