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頤貞隻說了這樣一句,就沒有後頭話了,鄭明珠便明白,想必她們也就知道這一點風聲,以林姨娘這樣身份地位,能娘家聽到這樣一句話,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
而聽到這樣一句話,還能想著叫四小姐來跟她說,那就不容易了。
鄭明珠很領情,笑道︰“這事倒也奇了,不知和他們有什麼相乾,莫非魏國公家也到他們家求娶不成?那倒也奇了,他們家有多少哥兒呢?不過也要多謝四妹妹,也請四妹妹替我多謝你姨娘,這事兒我知道了。”
陳頤貞笑道︰“嫂嫂說什麼話來,不過我們隨意說一點子閑話罷了,哪裡就有什麼謝不謝,便是我姨娘,也只不過隻我跟前隨口說一句。”
好個靈透小姑娘!
鄭明珠笑,不過有個那樣姨娘,教出這樣小姑娘來,卻也是應該。林姨娘並不顯山露水,安安靜靜,並不出眾,卻實是個靈慧女人。
花姨娘到各處去炫耀陳頤雅許配給了魏國公家嫡子已經八十遍了,這府裡就沒人不知道此事來龍去脈。
鄭明珠到錦蓮榭各處查看時候踫到林姨娘,隨意坐著說了幾句話,林姨娘便很委婉表示,夫人挑申家實是不錯,只可惜二姑娘沒福,陰差陽錯竟挑了魏國公家,可惜了夫人為小姐著想一片心。
要論起來,花姨娘實算是命好,不過將來林姨娘和她子女日子,只怕不見得會比花姨娘差才是。
陳頤貞又坐著說了幾句話,喝了一杯茶,鄭明珠叫丫頭拿了兩盒點心,叫她︰“我姨母府裡賞點心,帶給你姨娘嘗嘗。”
陳頤貞笑著道了謝,才告辭走了。
鄭明珠尋思了一會兒,二小姐親事,並沒有想著要瞞多久,隻想著,瞞到了換庚帖,下了定,就沒什麼要緊了。
不過……原本是想著,就算花姨娘知道了,也依然沒什麼要緊,還是那句話,她能做什麼?哭鬧這種事,是好打發。
可是如今,眼看有太夫人插一腳,就得提高一點警惕,只是一時也尋思不出太夫人究竟預備做什麼,而花姨娘這邊,單獨就她自然是做不出來什麼,隻若是與人勾結起來,不管不顧鬧出什麼事來,卻是不大好處置,她那邊可是有隻玉瓶兒呢。
眼見得日頭漸漸偏了,鄭明珠便吩咐丫鬟給她換衣服,要去榮安堂。
翡翠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是忠誠一邊勸道︰“雖說日頭偏了,地下到底還熱,當心中了暑氣,少夫人不如吃了晚飯再去給夫人請安,也是一樣。”
鄭明珠覺得自己真是勞碌命,不過這事還是早些說與陳夫人知道才好,便道︰“也無妨,並不太遠,你打發個人,吩咐外書房,大爺回來了就說我夫人那裡伺候夫人晚飯呢,看大爺想哪裡吃,若是回來這邊吃,你就吩咐廚房單伺候大爺一個人就是。”
翡翠隻得答應著,瞧著石榴陪了鄭明珠去榮安堂。
陳夫人看鄭明珠晚飯前來了,便笑道︰“怎麼這會子過來,外頭還熱氣很,別熱著了,我都說過了,用不著每日過來。”
鄭明珠笑著倒了茶捧過去︰“外頭都是樹蔭,也並不太熱,而且離又不遠,媳婦屋裡悶了一天了,也想著來和母親說說話兒。”
陳夫人聽著便知道有文章,會意笑道︰“正巧今兒有活白魚,我叫人拿筍子配著糖漬櫻桃蒸了,原想著打發人給你送一盤子去呢,可巧你就來了。”
鄭明珠笑道︰“媳婦可不是來巧,這不就是聞著香味兒來嗎?”
陳夫人笑開心,吩咐洪媽媽︰“跟廚房裡說,添些分例,少夫人飯擺這裡吃了,你叫人仔細些兒,別用了那些忌諱東西。”
洪媽媽忙笑道︰“是,奴婢省得,這入口東西,怎麼敢不仔細。”
見洪媽媽出去了,鄭明珠才斟酌著把四小姐說那話說了出來,陳夫人一聽便道︰“怪道近有些不清靜呢。”
太夫人身邊,除了一個謝媽媽,其他大小丫頭,連同掃地洗衣婆子,都是陳夫人派過去人,太夫人雖不會與她們商量事情,但太夫人動靜,那邊自然是要稟報陳夫人。
鄭明珠聽陳夫人這樣一說,便知道這事定不會無放矢了。
陳夫人道︰“我聽說太夫人近這幾日,連著叫人送了三回東西回娘家去,都是謝媽媽你三嬸娘丫頭裡叫人,並沒有叫太夫人院子裡人,且太夫人娘家佷兒媳婦,也來請了兩回安,雖不知到底說了些什麼,可究竟有些不尋常。”
鄭明珠便笑道︰“可不是嗎,若說是魏國公家也上太夫人娘家提親,要打聽哥兒也是有,那麼太夫人這邊又是做什麼呢?就如母親說,未免有些不尋常。”
陳夫人點頭︰“若說是為了咱們家二小姐親事,太夫人關心備至,要打聽孫女婿,倒也用不著她老人家驚動娘家了,咱們自己難道還不能打聽麼?”
二小姐婚事,對外都知道說申家,對內卻都說魏國公府,這位太夫人動靜就頗值得考量了。
鄭明珠斟酌了一下,笑道︰“這個事兒,媳婦聽說了原也有些小想頭。二妹妹親事,論理自然是父親和母親做主,隻到底二妹妹還有姨娘,姨娘情願不情願,原本是不相乾。可這世上事,倒也並不全是規矩兩個字就能說完,總還有人情裡頭,且有些時候,人情只怕還要緊些,就拿二妹妹這件事來說起,若是姨娘不情願,府裡哭一場,鬧一鬧倒是無關緊要,就怕有外頭人拿這件事作伐,生出事來,一樁好事倒變了壞事,卻是不美。”
鄭明珠看陳夫人面色,見她輕輕點頭,這才往下說︰“說起來,媳婦本不該議論姨娘,到底是爹爹屋裡人。只是這位姨娘,卻是與別姨娘不同,原是大膽些,不大有顧忌,母親又事多,一時察覺不到,若是外頭鬧出個什麼事來,壞了小姐名節,亂了這親事,就算罰了她,也是於事無補,且到底三爺、二小姐都大了,臉面要緊,沒有為打老鼠倒傷了玉瓶兒事,還求母親細想想。”
陳夫人緩緩點頭,鄭明珠這話已經說透徹了,這事兒還要防範於未然,不然真要出了什麼事,也是白白賠上一個二小姐,且還因著三爺臉面,花姨娘又不好打又不好罰,很叫人為難。
陳夫人又比鄭明珠多想了一層,她對太夫人是再熟悉不過了,此時一想,借著花姨娘這想攀高枝兒想發瘋心態,太夫人一旦察覺這件事對內對外說法不同,多半是要搞出點什麼事來,且如今楊家家眷俱京裡,有是人手,也有是人出主意。
太夫人要搞什麼事,那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萬萬不可讓花姨娘與太夫人攪到一塊兒去,中間夾著個三爺,十分不便。
陳夫人立時就拿定了主意,笑道︰“說起來,舊年鴻哥兒因著救駕之功,受封了爵位,聖上還隨著賜了一座別院,就東山邊上,上月鴻哥兒還來回我,說是別院修葺完了,要請你爹爹和我去瞧瞧,住幾日呢,這可惜我事情多,竟一時不得去。眼看這要進九月了,東山紅葉也紅了,正是好時候,不如叫鴻哥兒請了他姨娘,再領著姐妹們去住些日子。雖說於禮不大合,不過如你說,世間總有人情,他姨娘養了他一場,如今哥兒出息了,也該享一享哥兒福了,橫豎是咱們家自己事,與人無涉,也就不大要緊。”
鄭明珠笑道︰“還是母親想周到,如今寬姐兒要出閣了,眼看雅姐兒、嫻妹妹也了,她們姐妹聚一塊兒日子也不多了,別院住一陣子,倒也全了姐妹之情,花姨娘雖說是姨娘,到底是有封誥,陪著小姐們出去,也說不出什麼閑話來,而且……”
鄭明珠抿嘴一笑︰“這樣榮耀別院,花姨娘自是再不會不肯去。”
正說著,陳頤安進來了,進門就笑道︰“聽說母親這裡有好東西,特意叫您媳婦來吃,倒是把兒子忘了。”
鄭明珠就站起來,笑道︰“哪裡是母親叫我,是我聞著香味兒,自己尋來。”
陳夫人也笑︰“如此說來,看來安哥兒鼻子也是靈。”
陳頤安何等樣人,見她們婆媳說話樣子就知道她們商量出了主意了,卻也不問,只顧著說著玩笑話兒,蹭了他娘一頓晚飯,才與鄭明珠一起告辭出去。
回了甘蘭院,鄭明珠不待他問,先就一五一十把今日話說出來,陳頤安一時沉吟起來,修長如玉手指輕輕敲擊著炕桌,好一會兒才道︰“我看,並不那麼簡單。”
今天這件事,其實是非常非常有限一點點消息,鄭明珠與陳夫人都是本著謹慎未雨綢繆心態,怕太夫人攪和了陳頤雅親事,才打發花姨娘到別院去住些日子,待這邊事情成了定局再回來,也是免得橫生枝節意思。
沒承想,陳頤安卻說出這話來,這話什麼意思?
鄭明珠便問︰“若說因楊家長房打聽魏國公府哥兒,和太夫人頻繁與娘家通消息,可能會有什麼事?”
陳頤安道︰“你與母親這樣慎重處理這件事,是因為什麼?以此想來,太夫人關心二妹妹親事,又會是因為什麼?莫非真是為了二妹妹?為了花姨娘?”
陳頤安這樣一說,鄭明珠頓時覺得很有道理,顯然都是因為三爺陳頤鴻,鄭明珠輕輕點頭。
可是,陳夫人與自己,目是為了拉攏陳頤鴻,作為陳頤安助力,而太夫人目呢?鄭明珠依然覺得難以理解︰“太夫人攪混一池水,能有什麼好處嗎?”
陳頤安對上鄭明珠澄澈目光,輕輕說︰“你要知道,太夫人一輩子心事,無非就是武安侯這個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