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一晚上都睡不安生,總想著會不會漏帶了什麼,有什麼沒收拾好,一時又看著陳頤安睡顏,隻覺得舍不得,到後來總算迷糊了一下,到五天又醒了,瞧著寶哥兒醒過來吃了奶,她抱著寶哥兒拍他睡覺,一邊低聲說︰“你爹要出門了,就剩咱們娘倆了,你可要乖乖聽娘話才是。”
陳頤安聽得好笑,一本正經說︰“我不家,你可別欺負我兒子。”
鄭明珠噗就笑出來,見寶哥兒迷迷糊糊樣子,小嘴一扁一扁,遞到陳頤安手上︰“待你回來,他只怕都能坐一坐了。”
陳頤安不舍親親兒子,又親親媳婦,見時辰不早了,也起來穿了衣服,一起去榮安堂伺候。
今兒因陳夫人出門,一家子連陳熙華都,正囑咐些話。
陳頤嫻因是親外孫女,也一同回外祖家去,此時穿著外出衣服,坐陳夫人身邊。
亂了一陣子,送陳夫人、陳頤安、陳頤嫻上了馬車,大大小小七八輛馬車駛出帝都去了。
陳頤安一走,鄭明珠頗覺悵然若失,每日隻甘蘭院視事,陳夫人治家嚴謹有度,鄭明珠又是接手代管幾日,規矩根本不必動,不論什麼事,隻管拿著例子來辦,倒也不難。
這一日,鄭明珠正廳坐著聽管事媳婦回話,聽到裡頭奶媽子笑著說︰“五小姐,哥兒還小,可不能給他吃糖。”
陳頤敏很喜歡寶哥兒,三天兩頭來看他,鄭明珠擺擺手,住了那媳婦回話,走到西次間門口看一看,寶哥兒躺炕上,陳頤敏盤腿坐他旁邊,拿著一顆軟糖要給他吃。
聽了奶媽子話,失望說︰“寶哥兒什麼時候能吃?那點心可以吃嗎?”
又忍不住伸出小胖手去拉寶哥兒小手,兩隻胖手拉一塊兒,一大一小,有趣很。
鄭明珠笑一笑,又坐回去,接著聽。
管事媳婦王敬有家道︰“昨兒晚上巡夜少夫人瞧見西南角門子上賭錢會局,如今已經查清了,莊頭有兩個,一個是陳貴家,一個是崔有榮家,余下還有十幾個,都是跟著會局,如今已經都帶了來,外頭院子裡。”
鄭明珠深知,陳夫人出了門,家裡頭從上到下奴才們只怕都松了口氣,少夫人一是年輕媳婦,臉皮嫩,又需得敬老,給伺候過長一輩奴才臉面,二來接手府裡事兒,自然是千頭萬緒,難以理清,規矩自然松些兒,想必不少人會趁著這兩三個月松泛一下。
是以鄭明珠決定,這頭一個月,每日裡親自帶了管事媳婦、大丫鬟們巡府,看緊各處門戶要緊。
若是這個時候,出個什麼事兒,可就沒臉見陳夫人和陳頤安了。
沒承想,這才幾日,昨兒心血來潮,巡了一遍又回頭走一圈,正巧就抓住了一夥子賭牌,因晚了,鄭明珠也不理論,就叫都關到後頭空屋子裡頭,吩咐管事媳婦們去查一查。
此時查了來,鄭明珠不急著問話,隻先問︰“這樣事兒,以前可有先例?夫人是怎麼處置?”
王敬有家道︰“這一兩年來並沒有,奴婢也不記得了,少夫人酌情處置也就是了。”
鄭明珠笑道︰“我要看例子,你就去拿了來,別說一兩年沒有,就是十年沒有,那也給我翻出十一年前來,怎麼這會子倒是要你來教我怎麼處置了不成?”
那王敬有家,因是陳夫人陪嫁丫鬟,後來配了人,又回府裡來做了管事媳婦,因著服侍過小姐如今已經是侯夫人,當家主母,她這府裡自然也是有頭有臉了,鄭明珠進府來沒管過事兒,是以她對這位少夫人,也沒怎麼接觸過,只是聽人說她好性兒,言語溫柔。
陳夫人出去了七八日,一家子都改甘蘭院回事兒,她自然也是天天來,果然這位少夫人好性兒,並不嚴厲,菩薩似,並不借此攬權,陳夫人定下規矩,她一絲兒不改,但凡有突然事兒,都叫留著待夫人回來再處置,這王敬有家便覺著,月蘭當日跟她說果然不錯,不由便懈怠了些。
沒承想這一下子,鄭明珠雖依然笑著說,語調依然溫柔,卻是頓時說她臉都紅起來,忙道︰“奴婢不敢,隻奴婢想著,這以前雖也有賭錢會局事,那也和如今只怕不大一樣,想來沒什麼用了。”
鄭明珠道︰“想來?”
她站起來,並不再理睬王敬有家,隻吩咐人︰“把紫香給我叫過來。”
自己進去看寶哥兒和陳頤敏去了,把王敬有家晾原地。
第一回給她臉面,竟然還敢辯駁第二次,架子倒真不小。
王敬有家,見少夫人說了這樣兩個字就走了,一時紫漲了臉,進去也不是,退出去也不是,尷尬無地自容,愣了好一會兒,才灰溜溜退了出去。
寶哥兒不能吃糖,並不妨礙陳頤敏吃,她小荷包裡似乎時時都有零嘴,什麼時候都見她吃。
怪不得長這樣胖。
鄭明珠坐炕沿上,捏捏陳頤敏胖臉,手感真是結實!
陳頤敏問︰“寶哥兒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我做了好多東西,他都不能吃。”
炕桌上放著兩個盒子,有一個裡頭是杏子大圓滾滾糖球,另外一個是一種白生生點心,鄭明珠笑道︰“明年這個時候,寶哥兒就可以吃了。”
“還要這樣久……”陳頤敏失望說,不過很又振奮起來︰“到時候再做,把寶哥兒養胖點!”
還要多胖?
鄭明珠失笑,寶哥兒烏溜溜大眼楮轉啊轉,看到他娘了,揮動小手啊啊要抱,鄭明珠把他抱起來,寶哥兒生下來就比別孩子大,又能吃能喝,越發長好,軟軟倒是沉手。
陳頤敏笑著說︰“這個糖球嫂嫂別吃了,給甦太醫去,嫂嫂留下這個奶糕就是了。”
這是怎麼說?鄭明珠看著陳頤敏笑,正這個時候,陳頤雅挑了簾子進來,笑道︰“我來瞧瞧寶哥兒,喲,五妹妹也。”
陳頤敏依然盤著腿,不大愛理她,陳頤雅如今不知道是不是看鄭明珠面上,或者是長大了,並不大招惹妹妹們了,隻湊近了看鄭明珠懷裡寶哥兒,拉著他手玩。
天氣漸熱,寶哥兒隻穿著一點點小衣服,藕一般胖手胖腳都露外頭,一節一節,又軟又嫩,陳頤雅捏著笑道︰“寶哥兒長真好看。”
鄭明珠笑著握住寶哥兒手,合一起︰“寶哥兒謝謝二姑母誇獎。”
倒是把寶哥兒逗咯咯笑。
陳頤雅坐到一邊,隨手就拈起陳頤敏帶來盒子裡糖球扔進嘴裡,一邊還說︰“杏子糖?今年出麼,以前倒是沒見過,倒是香甜。”
鄭明珠見陳頤敏低著頭,偷偷笑。
這小家夥,必是又使壞了。
鄭明珠覺得,這個呆呆小家夥,頗有點焉壞,不過很有分寸,且誰看著她都覺得天真呆傻,倒是很有趣。
陳頤雅吃了半天,突然臉上表情扭曲起來,捂著腮幫子只是抽氣,眉眼都皺一起了,陳頤敏哈就笑出聲來,沖下炕就跑。
後頭丫鬟忙跟著追︰“五小姐,鞋子,鞋子……”
陳頤雅頓時知道被陳頤敏整了,跺跺腳也跟著追出去,鄭明珠覺得好笑,外頭院子裡雞飛狗跳一陣子,陳頤敏被陳頤雅拎手裡提了回來,嘴裡嘀咕道︰“又不是我叫你吃,自己手,問也不問就吃。”
“那你就不能說一聲兒?哎喲可酸死我了。”陳頤雅捏她胖臉。
陳頤敏裝死不說話了。
鄭明珠問了她才知道,原來那盒子杏子般糖球,外頭是杏子醬攪糖做殼子,裡頭卻裹著一包精煉過酸漿,吃到後來,殼子破了,酸漿迸出來,頓時就要被酸倒牙,陳頤敏不忿甦太醫常常來蹭她點心糖果,特地做來收拾他,沒承想陳頤雅倒先中招。
鄭明珠隻覺得好笑。
叫丫鬟端了茶來給陳頤雅漱口,陳頤雅不要,想了一想,扭著陳頤敏︰“回頭重做一盒給我,只要外頭那一層!”
杏子糖還怪好吃。
鄭明珠打圓場︰“那我也要,還要桃子味,裡頭裹糖稀。”
陳頤敏想了想︰“也罷,裡頭拿杏子切成顆粒攪了麥芽糖裹起來……好嘛,二姐姐也有,放開我啦!”
陳頤雅這才松手,笑道︰“我也不白要你,我那裡有一套十二個描金蓮花細白瓷罐子,一色兒大小,蓋子能蓋嚴,送你裝糖。”
陳頤敏就叫丫鬟︰“跟著二姐姐去取我罐子!”
立時就成了她了,鄭明珠覺得好玩很,她平日常勸著陳頤雅,這一年又經了這些事,大姐姐又出了閣,她倒是不知不覺有了姐姐樣子了。
正玩鬧著,紫香進了甘蘭院,見裡頭主子們玩笑,不敢擅進,隻門口等著。
鄭明珠走出去,紫香笑著問道︰“不知道少夫人傳我來,是做什麼。”
鄭明珠道︰“外頭那些人你可看見了?”
紫香當然要打聽少夫人突然叫她做什麼,也知道那王敬有家惹惱了她,哪裡敢怠慢,忙笑道︰“奴婢知道,昨兒少夫人查到聚局賭錢。”
鄭明珠點頭道︰“我要往日裡夫人處置人例子看一看,你去給我找過來。”說著倒是笑一笑︰“別人我也叫不動,只有叫你了。”
這話說重了,紫香忙賠笑道︰“少夫人說哪裡話來,少夫人要使誰,哪有個使不動,那王敬有家不過一時輕慢,如今已經悟了,已經取了來,廊下等著呢。”
“一時輕慢?”鄭明珠道︰“我還當裡頭有她什麼要緊人,怕我罰了誰去呢。叫她進來吧。”
王敬有家忙捧著檔子進來,鄭明珠先不看檔子,只是說︰“媽媽是辦老了事,今兒事情辦不妥當,我也罷了,還當面駁我話,平日裡夫人跟前也是這樣伺候不成?或是打量我第一回理事兒,不當一回事?”
王敬有家一頭汗跪跟前︰“奴婢不敢。”
鄭明珠道︰“媽媽是伺候過夫人,自然是有臉面,不服我也是有,這一遭兒且寄下,以後再有,可沒這麼輕省了。”
王敬有家舒了一口氣,忙磕頭謝恩。
鄭明珠翻過檔子看了看︰“照著夫人處置例,做莊打二十板子,罰到後頭浣洗處去,從眾都罰一個月月例,賭資沒收充公。”
王敬有家猶豫了一下,小心說︰“那陳貴家,原是大爺奶嫂,少夫人這是不是再斟酌一下?”
這倒是為鄭明珠好意思,鄭明珠自然明白。這陳貴家身份,她也知道,自然是想著如今少夫人當家,她婆婆是大爺奶媽,自是比眾人都有臉面。
鄭明珠便和顏悅色道︰“既是奶媽媽家人,自然要小心謹慎些才是,沒得倒先不守規矩起來,如今外頭說不得都瞧著她呢,越發饒不得。”
王敬有家隻得出去吩咐了。
陳貴家哭著尖叫︰“我要見少夫人!我不信少夫人這樣狠心,我家婆婆奶了大爺這麼大,如今竟就翻臉不認人了不成。”
紫香一旁侍立著,此時見狀,忙趕出去叫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回頭對鄭明珠笑道︰“少夫人別生氣,這些奴才,原是有些臉面,如今只是打量著少夫人年輕好性兒,便放肆些,若是換了夫人來,也是一樣處置。”
跟陳夫人身邊伺候了這麼久,紫香自然知道,這位少夫人平日裡看著好性兒,遇了事卻不是個軟弱可欺。
鄭明珠自然是明白,她婆婆是大爺奶媽,平日裡夫人跟前都是有臉面,如今處置了她,只怕不能就這麼善了,卻也隻點點頭,打發紫香自回去了。再聽回其他事,到得午飯時候,鄭明珠留兩位小姐吃飯,吩咐廚房加菜來,便聽到外頭有人哭上門來。
作者有話要說︰晉江各種抽,真是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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