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明珠其實是早知道這個中情形,只是當著人,自然是一副又是震驚又是不屑又是憤怒種種混合復雜表情,必然是應該怒連太夫人暈倒也不理了,然後自去外頭忙她事。
叫人拉著花姨娘,帶著人便轉身就往門口走了。
花姨娘又呸了一聲,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見老太太都給自己氣暈死過去了,便跟著鄭明珠走。
陳五嬸娘見狀,這才灰溜溜叫人架起已無隻覺太夫人,領著挨了打,丟了臉小楊氏要走,陳三嬸娘一邊叫人好生扶著,亂成一團,並沒有人管那楊大小姐呆呆站一邊,又無表情又無動作。
鄭明珠剛走到門口,卻見一個衣飾華麗婦人哭著進來,鄭明珠倒是認得,這位就是楊家當家主母,楊大太太。
楊大小姐見了母親倒是有了反應,頓時就哭著撲了過去︰“娘,我沒有,我真沒有啊,娘你知道,我沒有……”
現這位大小姐,不管見了誰,都只會重復著一句我沒有了……
楊太太摟著女兒哭道︰“我苦命閨女啊,你就換個衣服,怎麼就遇到這等狼心狗肺要使強人了,我、我早說……”
一眼看見邊上站著鄭明珠,便把後頭話吞到肚子裡去了。
鄭明珠心中一震,立刻就知道了楊家處置了,看來這位楊太太要聰明一點,因著崔媽媽這個眼線,鄭明珠多少知道一點裡頭緣由,這件事是太夫人回家之後,開始談,談內容崔媽媽不知道,但幾次過來都是楊家三太太,並不是楊大太太,看來,這件事揚大太太不是特別贊同。
但至少她知情,也並沒有強硬阻止,那大約就是半推半就了。
現出了事,鬧這樣大,楊大太太走進來先就把事情定論到強/奸上,顯是知道情形,外頭夫人是看見了裙子又看見了人,女兒清白保不住,但若是強/奸,至少楊家其他女兒名聲就能保住。
這也是壯士斷腕做法了。
楊大小姐沒鄭明珠這樣清醒和伶俐,此時還一味哭著要娘親做主,卻沒想明白她娘已經決定要犧牲她了。
這是一種十分理智但冷酷做法,楊大小姐本來就有克夫名聲,再加上私通名聲,滿帝都都看見了,自是保不住了,但家裡女孩兒名聲還要受她拖累,可若是逼她自,事情就變成了被強失了名節自,倒還落得個節烈之名,楊家家風名聲就此挽救回來。
這是這種危機當中為正確做法,但是身為親娘,這樣短時間能做出這樣決定,鄭明珠真是覺得心中有種說不出來滋味。
她也是為人母人,深深知道要下這一種決定有多麼痛苦。
楊大太太緊緊抱著女兒,一臉悲涼,淚如雨下。
鄭明珠站一邊靜靜看著,並不催促,她想要同情這位母親,又覺得這位母親似乎並不值得同情,她應該覺得這是罪有應得,但作為母親那一部分,她又似乎硬不起心腸。
這一位母親,她知道女兒克夫,嫁不了好人家,可是她依然想要女兒嫁個好人家,所以有人提出一個看起來很美好很有利,也似乎能夠實現計策時候,她就算知道不妥,也還是半推半就,並未阻止。
或許這其中復雜滋味,鄭明珠並不能一一體會,她也隻望這一輩子也不要去體會這種心境。
楊家母女哭了一場,楊大太太只看了鄭明珠一眼,一言不發,攜著女兒手回去了。
陳家三嬸娘、五嬸娘也帶著一家子抬著太夫人回去了。
鄭明珠當然也還是大度賢惠拿了侯爺名帖請了甦太醫前往診治,對這種能得人稱贊表面功夫,鄭明珠一向很樂意做。
甦太醫診了半日,診了右手又請換診左手,又摸了摸腳背,臉色一分一分凝滯起來,又打發跟著童子取了銀針,太夫人頭、手、心口等處施針,直忙了一個時辰,才收了針,直起身來,輕輕搖了搖頭。
陳三老爺忙問︰“敢問大人,太夫人究竟如何?”
甦太醫嘆道︰“回三老爺,貴府太夫人身子本就不健壯,上月我來開方子就說過了,太夫人有事鬱結於心,血脈不通,原又是中過一次風,只是輕微,但既有前兆,如今是極易中風,須得好生保養才是,如今偏太夫人顯是激動過度,血集於心,不能承受,再度中風,這病癥雖不是極險,於性命無礙,卻是藥石罔效,太夫人縱是甦醒過來,也是口不能言,手腳不能動,隻得臥床靜養。”
那就是徹底癱了?
場眾人臉色都極難看,陳三老爺一拍桌子,怒道︰“一個姨娘,竟敢推打老祖宗,害得老祖宗這樣兒,如何了得,祖宗禮法規矩何?我須得去問大哥去!”
陳三嬸娘一把拉住他︰“你問大哥,你怎麼問?花姨娘為著什麼頂撞太夫人,你不知道?”
說著有意看了陳五老爺和陳五嬸娘一眼,意思是明明是老五夫妻攪出來事兒,你去出頭?
說起來,太夫人自從被陳夫人把下人換完了之後,做事就十分不方便,陳三老爺府,因著陳三嬸娘得過教訓,又得了實惠,陳三嬸娘倒也私底下再三囑咐過管事媳婦婆子等人,只需奉承太夫人就好,不許投太夫人所好,反得罪了陳夫人這個金主。
太夫人吃用一應都好生供養,隻不要私下裡替太夫人傳遞消息,做些見不得人事罷了。
陳三嬸娘也知道,太夫人不是個省事,而陳夫人肯出銀子,一則是礙於孝道,須得供養太夫人,二則也是變相買通自己,替她看著老太太。
陳三嬸娘覺得自己看懂了陳夫人暗示,比如那一日吧,太夫人那邊鬧了一場二小姐婚事,陳夫人就減了自己這邊用度,自是表示不滿。
於是陳三嬸娘越發心領神會,她是當家主母,聽到東西自然是多,有時候聽到些覺著應該告訴陳夫人,就把崔媽媽叫來,扯些閑話,崔媽媽聽明白了,就會回侯府一趟,再回來時候,總會給哥兒帶些尺頭金錁子,或是給姐兒帶些首飾頭面,回話裡這些必是陳夫人早置辦下,只是剛她去了,一起帶回來便宜些。
陳三嬸娘得了實惠,越發覺得自己這條路走得對,一邊是財大氣粗手面大方又要求不多嫂子,一面是刻薄寡恩沒什麼家底全靠侯府供養還成日裡調三窩四婆母。
陳三嬸娘覺得,這選擇也不難做嘛。
所以陳三老爺府這全無援兵情形下,太夫人就越發往陳五老爺府裡去勤了,那邊有肯奉承她陳五嬸娘,還有親佷女兒小楊氏。又有人手可用,打發個丫鬟小子跑腿,也不怕被侯府知道。
這樣一來,今日這件醜聞,陳三老爺府倒是一點也沒沾邊。
所以這會兒陳三嬸娘說話倒是有底氣。
陳三老爺聽媳婦這樣一說,遲疑了一下︰“就算是娘有點不對,到底是太夫人,憑有什麼,也沒有一個姨娘能頂撞,妄論推打,大哥也是知道規矩人,難道不懂?”
這樣他似乎就把自己說服了,對陳五老爺道︰“今晚五弟就與我一道去見大哥吧?”
陳五老爺瑟縮了一下,結結巴巴了幾句,沒人聽得清,再三問了兩回,才終於聽清楚︰“不如三哥先去,今晚王大人請酒,我推辭不得,去坐一坐就來。”
這沒出息樣兒,陳三嬸娘都看不上,只是心中嘀咕︰有點不對?奪爵這樣事,是用有點不對就能說出口嗎?
她也不管,反正陳三老爺從來也不聽她勸,隻管讓他踫壁去,自己有這功夫倒不如回頭把前兒陳夫人給大姐兒裁兩套鮮花樣衣服找出來,今日宴席上,鄭明珠悄悄跟她說了,張將軍家有個庶子,從小兒養夫人跟前,年歲品貌都與大姐兒相當。
張將軍夫人又看大姐兒穩重溫柔,問了一回,張將軍升官勢頭正好呢,就是庶子,也是有前程。
這才是要緊事,辦好了,且不比成日裡算計那簡直遠天上爵位強?
這一頭陳家諸人殫精竭慮想著要如何處置花姨娘,挽回顏面來,另一邊武安侯府裡,陳頤雅忙忙趕到清泉居去看自家姨娘。
先前,陳頤雅聽了鄭明珠吩咐,沒去妙石山居,只是見姨娘氣勢洶洶穿戴了三品誥命服飾殺了過去,過了一陣子,又披頭散發回來了,陳頤雅擔心了不得,忙忙問︰“這是怎麼了?誰給姨娘委屈受了不成?”
花姨娘吩咐丫鬟打水來梳頭,一邊揚起頭來︰“虧你還是我養,你覺著我是受氣脾性麼?就是夫人跟前我也沒服過軟,何況那個老虔婆。”
這樣一說,陳頤雅就擔心了。
花姨娘一邊洗臉梳頭一邊道︰“你也這麼大了,也該懂事了,怎麼還成日裡這樣驚驚慌慌?說起來,上回侯爺那話當時我雖聽不進去,可後來一個人閑了,慢慢想一想也想明白了,從小兒我只顧護著你,我這脾氣你多少也學了些去,倒不是好事,你和我可不一樣,你今後會是一家主母,要有夫人或是少夫人那樣氣派才行。”
花姨娘照著鏡子,鏡子容顏已經有了細紋,不復青春年少光彩,可是身後高挑嬌美女兒卻正是盛年。
花姨娘輕輕笑道︰“這些年我冷眼看著,第一件,就是要萬事不驚,不動聲色。”
陳頤雅突然就落下淚來,她姨娘她知道,這樣語氣口吻,是從來沒有過,那是因為姨娘覺得,自己再也護不了女兒了。
所以要提前就把她出嫁時候該說話都說給她聽,要把本來該今後一點一點教她東西都說給她聽,每一個母親都不會真正放心自己女兒,不管她多大了,就算她自己也已為人母親,也始終是母親小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我寫了兩個母親,突然自己就感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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