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是平寧長公主的壽辰的正日子,陳頤安照例是心情很好的起床,說:“今日是姨母的壽辰,咱們只怕得早些去伺候著。”
鄭明珠從鏡子裡看看他:“也不知母親怎麼安排的,且母親說過,要帶三位妹妹一起去。”
“我陪你去請安,問一問母親吧。”陳頤安接過一盞桂圓蓮子湯來,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
鄭明珠便說:“那自然是好的,不過要略等我一等。”陳頤安示意無妨,自己在一邊坐下,饒有興致的看著她梳妝。
因是要緊場合,鄭明珠便叫丫頭梳了個牡丹髻,戴了赤金五鳳朝陽攢珠金鳳,風嘴銜著一溜南珠垂在額間,另有一套四朵赤金鑲紅寶石的鬢花,再選了一對南珠耳墜子。
鄭明珠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有時候她看著這鏡子中的容顏還沒有真實感,可是看起來實在是人比花嬌,清艷至極。
鄭明珠從鏡子裡對陳頤安笑道:“大爺瞧瞧這樣子可好。”
陳頤安走過去,雙手扶在她肩上,也彎下腰來看,他不是擅長甜言蜜語的人,心中雖喜,嘴裡卻也只是笑道:“這樣就好了。”
倒是手一向很快,順手又揉一下她的臉。
鄭明珠嬌嗔的把他的手打下去,站了起來:“行了,咱們走吧。”
今日榮安堂裡不止陳夫人一人,鄭明珠進去的時候,見陳夫人身邊坐了一個男子,約四十出頭模樣,國字臉,濃眉入鬢,極有威儀。
這顯然就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公爹,武安侯陳熙華,當今天子重臣,極受寵信。
鄭明珠和陳頤安一起恭恭敬敬的請下安去,陳夫人笑著叫他們起來:“難得今日齊全,侯爺和安哥兒都是休沐,咱們早一些去公主府,也是禮數。”
鄭明珠應了,站到陳夫人身邊,陳頤安卻是坐到了陳熙華的下手,還沒說兩句話,就見丫頭打起簾子,報導:“二爺四爺五爺來了。”
隨即又是幾位姑娘來了。
原來侯府規矩,只有休沐的時候,侯爺早上會來正房用早飯,幾位少爺都來正房給父親和母親請安,除三爺陳頤鴻在外讀書之外,這一早上算是來齊全了。
鄭明珠不言不語站在一邊,陳家這些少爺都是第一次見,二爺陳頤青是陳夫人所出,今年十七了,正在說親事,三爺陳頤鴻是妾室花姨娘所出,如今在外讀書,並沒有在家,四爺陳頤禮是妾室林姨娘所出,剛滿十三歲,還有五爺陳頤謙,是妾室蘭姨娘所出,才八歲,一個個都規規矩矩的站著。
兄弟姐妹間互相見了禮,陳夫人便吩咐擺飯,鄭明珠和陳頤寬一邊一個扶著陳夫人,到東次間落座,而公公陳熙華卻帶著兒子們在正廳吃飯。
進門前鄭明珠回頭看看,見陳頤安挨著陳熙華極近,似乎正在說著什麼,陳熙華冷峻的臉上就鬆動了一點,不似先前看起來那麼嚴厲。
這位公爹好大的威儀!
鄭明珠心想,見幾個小叔子在公爹跟前都戰戰兢兢,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似乎只有陳頤安不頂怕他,一直在說話,臉上的神情也是微微帶笑,並不緊張。
看來自己的夫君在公爹心中是不一樣的。
鄭明珠就放下不少心,也不好多看,如同往常一樣伺候陳夫人和幾位小姐吃飯。
吃過了早飯,陳夫人對小姐們說:“昨日我已經吩咐過了,寬姐兒,雅姐兒和嫻丫頭今日隨我去公主府拜壽,你們可收拾齊全了?”
陳頤寬,陳頤雅和陳穎嫻都站起來答道:“昨日就收拾好了,衣服和首飾母親過了目就換上。”
鄭明珠在一邊留心看著,三位小姐不分嫡庶,捧上來的衣服和首飾都是差不多的,只顏色和嵌的寶石略有不同,陳夫人看過了,讓她們去換衣服梳妝,又問鄭明珠:“我看你這樣,是不用換的罷?”
鄭明珠忙笑道:“媳婦想著要伺候母親梳妝,就先換好了才過來的。”
陳夫人見這媳婦這陣子溫柔懂事,心中也是歡喜,便讓她伺候著換了件淺金色纏枝遍地錦長襖,黃色錦緞裙子,又戴了一副赤金鑲翡翠的頭面,她本就氣質雍容,穿了這個顏色,更是貴氣逼人,盡顯侯夫人威儀。
鄭明珠不由的想起朱氏,朱氏年齡約比陳夫人小十歲,倒是十分俏麗,卻差了雍容。
公主府這個時候到的人並不多,也就是近親和一些交好的世家,鄭明珠扶著陳夫人,帶著三位小姐到了上房,那公主府上房正廳極為高大闊朗,極盡富貴之能事,牆上張著大紅幔子,牆邊是一色的半人高粉彩大花瓶,都插著極絢爛鮮豔的時令花兒,階下一溜的紫檀木椅子上是簇新的大紅五福捧壽的錦緞墊子,兩隻椅子之間都有同套的紫檀木小幾,上首榻上坐著帝國最年長的公主,平寧長公主。
鄭明珠留心看著,長公主今日五十整壽,但看起來只有四十歲的樣子,穿著明黃的公主服侍,白皙豐腴,雖不甚美,卻是十分高貴典雅,周圍還坐了幾個婦人,有三個身穿王妃服飾,自然就是長公主的弟媳,幾位親王正妃,也是她的舅母,幾位穿著公主的服飾,另外還有兩個穿的普通服飾,應該就是駙馬的姐妹才對,身邊還站著幾個穿著大紅錦緞襖兒的美婦人,以及林氏,那想必就是些侄女,兒媳婦和侄兒媳婦,正在說笑。
陳夫人領著鄭明珠和兩位小姐給長公主磕頭拜壽,長公主連忙叫人扶了起來,鄭明珠便上前給坐著的幾位婦人並這些姐姐嫂嫂們行禮,又對林氏笑道:“嫂嫂倒是到的早。”
“你哥哥吩咐,叫我早些來伺候姨母呢。”
那邊長公主拉著三位小姐的手看了一陣,又誇了一陣,給了表禮,就叫人:“好生送三位姑娘去後頭紫藤廊,小姐們都在那玩呢。”
然後就笑著招手叫鄭明珠:“珠丫頭,過來。”
鄭明珠心中打鼓,卻不敢遲疑,自從成為鄭明珠以來,身邊的人,不敢好意歹意,總是不十分待見她,有人冷淡有人客氣,也有人裝的花團錦簇,卻叫她渾身不自在。而這位身份尊貴的公主,不知道又是怎麼樣。
鄭明珠從林氏跟前過來,長公主就一般拉住她的手,拉著她在身邊坐下:“果是瘦了!前日我就聽說你病了,惦記到現在,看瘦的這樣,如今可好了?”
鄭明珠笑道:“只是一點風寒,如今早好了,還沒謝過姨媽賜藥。”
心中有點吃驚,長公主竟然對她這樣慈愛?
鄭明珠後來才知道,原來平寧長公主只有平陽公主這一個同母的妹妹,又小著近十歲,從小兒就是平寧長公主帶著幼妹的時候多,有幾分長姐如母的意思,後來平陽公主早逝,只留下一子一女,而平寧長公主一生生了四個兒子,竟連一個女兒也沒有,便更是疼愛自己胞妹這唯一的一個女兒。
長公主笑道:“果真只是一點風寒,不是被你姑爺氣的?若是你只管說出來,有我給你撐腰,不用怕你婆婆。”
陳夫人在一邊坐著,笑道:“哪有這樣的姨母,竟教唆我媳婦,幸而我這媳婦是個好的,憑誰也教不壞。”
鄭明珠心中略微明白了些,陳夫人顯然和長公主極熟稔,玩笑隨意,她便紅了臉,低聲道:“姨媽說的什麼話,就一點風寒,哪裡就扯到這裡頭去了,姑爺自是好的,婆婆也疼我。”
長公主笑道:“既然姑爺是好的,怎麼還沒見你給我生個侄孫兒呢。”
一屋子都笑起來,鄭明珠低垂了頭,把臉緋紅了:“姨媽!”
長公主身後有個穿著大紅百蝶穿花雲錦長襖兒的麗人笑道:“珠妹妹都嫁人了,還這樣害羞。要不回頭咱們問問妹夫好了。”說著就掩嘴笑。
長公主笑道:“你當人人都像你這丫頭這樣不害臊不成。”
“子嗣大事,做什麼要害臊,姑母這是偏心,只疼珠妹妹,就不疼我。”那麗人說話爽利,姿態大方,鄭明珠心中先就有了幾分好感。
其實鄭明珠本身也是爽利個性,除了在陳頤安跟前,因彷若新婚,還大方不起來,平日里實在不是這樣害羞的,商家之女,本來教養上就要松泛的多,她更從小就不是養在深閨裡的,時時見著外人,和高門深閨的嬌小姐自是不同,只是如今她頭一次到這樣地方來,許多該認得的人都不認得,只覺得頭皮發麻,實在擔心的很,只得裝羞怯,少說些話,多聽多看,只望過了這一關。
正說著,一個乳母抱著一個襁褓進來,笑道:“哥兒醒了,找世子妃呢。”
那麗人忙走過去接過來,又對鄭明珠笑道:“珠妹妹過來瞧瞧你侄兒,回去也趕緊生個這樣胖的。”
一屋子人都笑起來,連陳夫人都站起來過去看,長公主說:“這丫頭生個胖小子,就美的這樣,到處顯擺呢,當誰沒生過兒子似的。”
她笑道:“生個小子不難,生個這樣胖的小子可不容易,姑母瞧瞧,生下來就七斤重,又能吃的很,兩個奶媽子不夠他吃,您瞧瞧這腿這胳膊,鬧起來我還抱不住。”
鄭明珠此時已經知道了這麗人是誰,自從知道要來長公主府拜壽,鄭明珠就琢磨過了,長公主是親姨母,她的近親也是自己的近親,要說不認得實在說不過去,所以鄭明珠未雨綢繆,早早的就扯著翡翠問了許多話,打聽了許多細節,指望能從蛛絲馬跡上猜出身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