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屋裡無人敢說一句話,空曠而寂靜大廳裡,只聽到唐秀月含糊哭喊,以及巴掌落臉上清脆聲音。
鄭明珠看著婆子數數︰“一、二、三……”待數到十五時,鄭明珠道︰“停!”
婆子停了手,唐秀月已經雙頰高高腫起,頭髮散亂,滿臉涕淚,委頓地,鄭明珠冷笑道︰“看文閣老面子上,今天剩下數兒暫且記下,文閣老這樣名聲,怎麼竟教出這樣沒教養沒禮數媳婦,今後若是再犯,便把今日一塊兒打了!”
唐秀月隻知哭泣,再不敢說一句話,眼中卻是滿是怨毒之色。
墨煙道︰“唐氏還不謝過縣主!”
唐秀月說話之聲含糊至極,隻模模糊糊聽到‘謝縣主’三個字。
鄭明珠便頷首,讓他們出去。
那邊幾個嬸娘巴不得這一聲兒,連滾帶爬過來,扶了唐秀月出去。
唐菱月這樣膽識都被這場面嚇到了,有點回不過神來,倒是琳姐兒駭笑︰“你還真不給文家臉面呢?虧你下得了手。”
鄭明珠笑道︰“姐姐,這熱鬧可好看?我沒說錯吧?”
琳姐兒忍俊不禁︰“這一頓巴掌,也真是絕了,這麼些年來,也就是莊慧公主這樣子做過。那一陣子,也很是熱鬧了一番呢。”
她當然知道,這事絕對不會是鄭明珠一時心血來潮,她自有她原因,是以琳姐兒也不予置評,只是覺得看了一場好戲罷了。
鄭明珠笑道︰“我可不敢比公主,姐姐,這熱鬧可不是白看,說不得姐姐還得幫幫我。”
這琳姐兒也是個靈透人,心領神會笑道︰“這是自然,便是你不說,我也明白。”
這熱鬧還真不是白看,琳姐兒立刻明白了鄭明珠意思。
這裡打了她一頓還不算,還得上流社交圈裡徹底羞辱唐秀月,從此抬不起頭來,唐秀月失勢,唐家三房便失勢,今日這一頓打,唐家族人也就該重掂量一下唐家長房和三房分量了。
琳姐兒笑了,雖不知鄭明珠為什麼這樣幫著唐菱月,但這手段確實值得贊賞,唐秀月被打落塵埃,長房自然就無人再敢輕視了。
琳姐兒自然樂意,唐秀月如此丟臉,文家還怎麼抬得起頭來,對自家妹子來說,這可是一件好事。
鄭明珠又笑著去拉拉唐菱月,與她嘀咕了幾句話,唐菱月先是一驚,然後臉慢慢就變紅了,垂下頭一聲不吭。
鄭明珠好笑,又催她。
唐菱月才紅著臉搖搖頭,鄭明珠又和她說了幾句話,才告辭與琳姐兒出來。
因時辰也不早了,兩人各自分手,回自己府上去。
回到甘蘭院,沒想到陳頤安竟然早到家了,如今天氣越發熱了,他已經換了件靛青松江布家常衣服,歪炕上。
大約是憋了許久憤怒釋放了出來,鄭明珠心中輕很,俏臉上都是放光,雙目燦然,說不出容光煥發,看到陳頤安閑適歪炕上,又想到這縣主是陳頤安給她討來,越發覺得他好,言語間自然殷勤。
陳頤安也覺得好笑,他耳目自然不是鄭明珠可比,鄭明珠還沒到家,陳頤安早就把唐家一舉一動都聽到了耳朵裡,見鄭明珠一副旗開得勝模樣兒回來,殷殷勤勤敘了寒溫,眉梢眼角都是飛揚,便笑道︰“我說怎麼覺著有七彩祥雲呢,原來是縣主回來了。”
鄭明珠撲就笑出來,坐到他身邊,笑道︰“還得多謝你呢,要沒有你,我也沒這威風呀。”
陳頤安打量她一下,笑道︰“怎麼唐家事你就這樣上心呢?我瞧著,你嫁妝裡頭虧空那些,你還眼楮都不眨一下呢。”
鄭明珠覆袖子底下手不受控制僵了一下,心跳仿佛突然停了一下似難受,後背迅速沁出冷汗來。
她早知陳頤安敏感,卻沒想到他敏感如斯,大約涉及唐家之事,自己實有些急切和過於關注了。
陳頤安卻並未發現她異樣,漫不經心笑道︰“那唐氏這樣叫你煩呢?”
鄭明珠腦中有點嗡嗡,面上卻總算緩了過來,笑道︰“她都要順天府拿我了,我不給她一個教訓,她還當這世上除了她文家就沒人了。”
陳頤安笑道︰“打好,清流好顏面,你這一手光明正大,從禮儀入手,正好打他顏面無存,明兒再參他一本,文閣老這陣子也是太順了些,如今也該叫他知道,血本無歸是什麼意思。”
血本無歸?難道還有什麼後手?一想到陳頤安那些本事和手段,鄭明珠心中雖依然砰砰跳,可是卻還是忍不住關心︰“參他什麼?”
總不至於今天事還要拿出來說一番吧?那樣雖說文家顏面大跌,可自己又有什麼好呢?都打了人了,還這樣不依不饒。
陳頤安當然沒有讓她失望,只是笑道︰“當然不會是這件事,有王家二少奶奶外頭放風聲,這件事已經足夠了,唐氏徹底沒臉,唐家三房就此失勢,唐家眾人也不是傻子,縣主都特地唐家收拾了唐氏了,誰還去靠著三房不成?”
就這樣就完了?
鄭明珠原本如此揪心,讓她輾轉反側,憂心不已事,陳頤安運作之下,就這樣完了?
恍惚間,她竟然有一種十分荒謬感覺。
“當然還沒完。”原來鄭明珠不知不覺間竟把這句話說了出來,陳頤安笑道︰“我只是說唐氏這裡完了,我也不至於揪著一個婦人窮追猛打,對文閣老卻沒完,唐家事,自然還有一個注腳才解決得掉。”
鄭明珠深吸一口氣,定一定神,力圖表現自然一點︰“我都給你繞糊塗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陳頤安倒是知道鄭明珠那點本事,便笑著解釋道︰“就是我先前說彈劾文閣老呀。”
陳頤安愜意動了動,又不知不覺握住鄭明珠柔軟手輕輕磨挲,笑道︰“我如今覺著,你實頗有能耐。”
鄭明珠簡直莫名其妙,陳頤安這沒頭沒腦贊自己這句,連她都沒搞明白有什麼能耐了,便笑道︰“我怎麼了?”
陳頤安笑道︰“我原本以為你出去一趟,下一下唐氏面子也就罷了,沒承想你這般有本事,你是怎麼撩撥唐氏那蠢貨去找順天府拿人?真是妙絕!一無品級婦人,竟能使動正三品大員,公器私用,置朝廷於何地?順天府尹臣節何?這樣把柄遞到我跟前,此時不參他,如何對得起縣主受委屈?”
鄭明珠噗一聲笑︰“我受了什麼委屈,誰能委屈得了我?”
陳頤安笑道︰“說也是,有我,自然沒有人能委屈得了你,隻對外頭,一無品級婦人竟敢自持婆家勢力,頂撞縣主,言語不敬,那自然是咱們縣主受了委屈,回來還氣了好幾日。”
真狠!
唐秀月這下子越發有排頭吃了,她一時跋扈,張口閉口順天府府尹是文閣老門生,又叫了順天府人來拿縣主,只怕要害這位順天府府尹挪個位子了。
若是平日裡,或許拿一兩個小官兒頂缸也就罷了,可此時陳頤安有意運作,文閣老眼看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怪不得陳頤安贊她妙呢,原來是這樣,能換下順天府府尹,顯然是此事意外收獲。
鄭明珠聽他慢慢解釋,倒是很老實說︰“我並不是有意要搞成那種場面,實是唐秀月太忘形了些。”
這才真是蠢貨呢,文閣老不知要多懊惱。
陳頤安笑道︰“我猜你也想不到這麼多,橫豎你鬧你,我自然有法子替你收拾便是。”
鄭明珠就甜蜜蜜討好道︰“我知道大爺對我好,我收拾唐秀月時候也就有了底氣了。你接著說,然後呢?”
陳頤安不由笑道︰“也簡單,如今唐家小姐回來一鬧,砸實了三房搶奪家產意圖,自然有言官風聞上本,參文閣老一本。”
“參他奪人家財?可是文閣老沒有出面啊,這也能參?”鄭明珠虛心求教。
陳頤安笑道︰“言官風聞奏本無罪,是不需要真憑實據,且唐家是文閣老正經姻親,他們家有什麼事,自然就能說到仗姻親之勢上,誰還拿真憑實據不成?再說了,今天你這一出手,仗閣老之勢,不敬縣主這條已經板上釘釘,連縣主都不敬,何況族人?如此便有仗勢欺壓族人這一條,自然叫人信服,誰還去查不成?”
嗯,原來是借今天此事造勢!
鄭明珠懂了︰“那文閣老被彈劾,也就要約束姻親,所以唐家三房這雙重打擊之下,自然再不能動作,那菱月妹妹就能開始接手唐家資產了。”
“不錯。”陳頤安頗為贊賞︰“有事需細水長流慢慢籌劃施行,有事又得給予雷霆一擊,迅即之間,把事情鬧開來,造利己之勢!不與對手反彈之機,此事便是如此,先有唐家小姐大鬧祠堂,今日你已出手前,明日又有彈劾後,指文閣老姻親仗閣老之勢,連縣主都不放眼裡,別論欺壓族人,霸佔族人家產,這樣一來,別說三房來搶了,便是雙手送給他,他也不敢要。”
原來是這樣,文閣老真要了,就坐實了彈劾罪名,他這個位子,天下自有無數雙眼楮盯著,有是人願意看著他拿了幾百萬銀子,好把他拉下馬來。
事情捂著,悄悄給他,他當然要,可如今鬧到言官上本地步了,他自然不敢要了。
原來真,就這樣解決了。
鄭明珠感嘆,百姓之難,可見一斑,唐菱月鬧也只能唐家鬧,如何上達天聽?就算告官,文閣老也自然捂得住,只怕還能隨手安插一個罪名,就能解決掉她,可是此事一旦落陳頤安手裡,略為策劃運作,便打了文閣老一個措手不及,他哪裡能想到,一個無權無勢,毫無根基外來女子,竟能搭上天梯。
這便是機會,陳頤安不聲不響,雷霆一擊,便給七皇子派一個絕妙打擊!
陳頤安擅用機會這個本事已經無數次讓鄭明珠嘆為觀止了,這一次她想通了之後,依然如此。而對鄭明珠來說,這件事已經不僅僅只是一次搶奪家產,於她十分重要,是以她還有不少疑問。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催,我也很痛苦,可是我真寫不了那麼呀,我看著人家日六千什麼,已經羨慕得不得了了,對我來說,日三千壓力就很大了,我也好想加……嚶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