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太子的事,大臣家中自然比不了各皇子府熱鬧。
大皇子府和二皇子府聚集了他們所有的幕僚,徐太尉和周大夫都在為各家主子出謀劃策,唯有趙琛這邊兒安靜得跟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這麼大的事,殿下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翟清墨坐在涼亭中與趙琛對弈,和煦地風拂過兩人身上,衣袂翻飛,人美景美,不似凡塵。
趙琛慵懶地靠在椅背上,一腳踩地,另一腳踩在椅子邊上,單手支著膝蓋,漫不經心地落子。
「不著急。」他說得十分隨意。
翟清墨笑了:「莫不是殿下心裡已經有數,知道這次太子的人選會是誰?」
趙琛仔細地看著棋局,面不改色道:「總之不會是我。」
翟清墨有些驚訝:「什麼?」
趙琛落下一字,朗聲笑道:「文杉,你又輸了。」
翟清墨慚愧道:「殿下棋藝高超,與您下棋卑職自是贏不了的。」
「已經讓了你許多。」趙琛揚著眉,看上去心情不錯。
瞧殿下這副得意樣子,翟清墨站起來躬身作揖:「微臣自愧弗如,以後還得請殿下多多指教棋藝。」
趙琛淡淡一笑,擺擺手道:「你我二人還談什麼指教,快坐下吧。」
翟清墨再次落座,等丫鬟加了茶之後,才輕聲問:「殿下已猜到了皇上會立誰做太子?」
趙琛雙手交握揣進袖子裡,瞇著眼望向無邊湖泊,臨近十月底,荷花已經敗了,湖中景色不如夏季,卻也能品出另一番滋味來。
「文杉,你瞧這荷花,夏日開得那麼艷麗,入了秋還不是敗落至此。」趙琛慢條斯理道,「物極必反,有時候,越想得到什麼,就越該拒之門外。」
翟清墨蹙眉道:「殿下的意思是……」
「不急。」他輕笑著說完,站起來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不然你那妹子又該去告我的狀了。」
前幾次,因為趙琛總是使喚翟清墨,翟清池已經到孟苑那抱怨了好幾次。孟苑跟他說起這個還歎了好幾次氣,反正那意思就是他也該體諒一下其他人,翟清墨家裡正給他定了一門不錯的親事,與那家小姐還見不夠呢,老是被鎖在他這個大男人身邊也不像那麼回事。
趙琛是再也不願意被她說了,因為她不想看見她歎氣,就連她每次皺眉,他都想以身代勞。
翟清墨被趙琛說得有點臉紅,趙琛淡淡一瞧,笑了。
「都多大了,還像個少年一般,且回去吧,再留在這,我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翟清墨行禮告辭,趙琛獨自走到湖邊,望著被風吹得波光粼粼的湖泊,削薄的唇上翹著,劍眉鳳眸,眼神深邃且冷俊,他對立太子之事雖沒有任何動作,卻似是將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皇宮,上書房。
聖上在看折子,下面站著個身著黑衣面目極其普通的人在稟報。
御前侍奉的大太監劉瑾不著痕跡地一聽,原來是在說各個皇子的動靜。
「御史大夫周凌正在二皇子府上議事,徐太尉已從大皇子府中離開,三殿下那兒只去了一個翟郎中,現下也已經離開了。」
聽著這些,皇帝不由一笑,放下硃筆道:「哦?這翟清墨不過一戶部郎中,父親也只是個兵部侍郎,琛兒只叫了他一個?」
黑衣人道:「是的陛下,臣曾進府一探,三殿下只是與翟郎中下了幾盤棋。」
皇帝笑意加深,連說了好幾個「有意思」。
「是否需要臣再去一探?」黑衣人問。
皇帝擺擺手道:「不必了,下去吧。」
黑衣人行禮告退,很快消失在宮中,那是皇上得力的暗衛之一。
姜到底還是老的辣,皇子們急著要爭那儲君之位,卻不知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皇上眼中,這在皇上心中,已有了評分。
然而,他究竟會立誰做太子,還真不是那麼好預估。
劉瑾伺候完皇上,便按照吩咐出了上書房。
他走到門口,吩咐小太監聽著皇上傳喚,自己則繞過走廊,在一處隱蔽的假山石後留下字條,出來後左右仔細查看了一下,才離開這裡。
不一會,侍衛打扮的人取走了字條,三皇子府上的暗衛將它呈了上去,看著上面的字句,趙琛臉上的表情是:果然如此。
在父皇眼中,他是無可挑剔的好兒子,然而越完美的人,就越是容易給人危機感。皇上明面上對他寵信有加,在重臣面前好幾次暗示想將立他做太子,但這真是對他好嗎?
如今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他們最大的目標都是他,搞不好還會聯合起來對付他。畢竟父皇可是最看重他了,少了他這個大威脅,他們才好再競爭。
自嘲一笑,趙琛將字條用內力震碎,微風吹散碎紙屑,它們飄在空中,像在對他笑。
且當做父皇只是想考驗一下他吧,前世不是也很辛苦才安然無恙地活到繼承皇位麼?
再來一次,他只會做得更好。
接連七天,孟苑都不曾再見趙琛,她心裡理解,這恐怕是因為皇上突然要立太子,所以沒時間再來看她。
她不怪他,可心裡還是有點失落。
哎,說到底,在男人心中,權力地位的誘惑還是要勝過愛情吧?之前父親對她說,她嫁給趙琛,孟家便會支持他做太子,這很難不讓人聯想到,趙琛會不會是為了這個才對她那麼好?
可重活一世的她哪裡會那樣想他?
前世她那般窮困潦倒時他都沒忘記她,足可見他不是那種利用別人感情的人,她對他完全信任。
只是,利慾熏心的人卻不這麼想,在會做出這種事的人心裡,趙琛就是這樣的人。
臨近孟柔與二皇子成親的日子,丞相府也熱鬧了起來,雖然只是嫁個庶女,且只是做個側室,但那可是嫁給二皇子,連御史大夫周凌都支持二皇子,搞不好他就會做太子,孟柔又是丞相的長女,雖是庶出,可只要二皇子還想拉攏丞相,就會對她寵愛有加,那些看好二皇子的官員,也因此絡繹不絕地來送上賀禮。
孟丞相對此表現很平淡,禮薄的就收下,這無傷大雅,太貴重的就是全數退了回去。
比如京城最大的皇上秦家送來的東西,孟丞相看都沒看就差人退回,孟苑看著那一箱子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心裡感慨萬千。
「人性就是這樣,你若身居高位,誰都想巴結你,吃你點好處。可你若潦倒落敗,誰都想踩上一腳,俗語右眼,牆倒眾人推。」孟丞相淡淡說道,「以前覺得你還小,為父也不願意你過多接觸這些,可眼下你就要及笄,要嫁的又是皇家子弟,有些事情你也該懂了。」
孟苑乖巧道:「父親說的是,女兒一定用心去學。」
孟丞相歎了口氣說:「爹是不想你學這些的。」他似乎有點悵然,「若你當初未曾在宮宴上自己求來這份姻緣,為父一定會為你找個老實本分的人家,讓你一輩子不用操心這些不乾淨的事。」
「爹……」孟苑欲語,話還沒落外面就進來了人,是府內侍衛統領韓寧。
「相爺,方才三皇子府上暗衛來報,說三殿下晌午會過來。」韓寧稟報道,「三殿下這次是避著人來的,看樣子是不希望聲張。」
孟丞相稍稍思索便明白趙琛的用意,笑著說:「本相知道了,你退下吧。」
韓寧行禮退下,孟苑悲喜交加,遲疑半晌還是說:「爹,三殿下過府是要和您……」
「見我恐怕不是主要的。」相爺老神在在道,「見你才是主要的呀。」
孟苑紅著臉道:「爹您別取笑女兒了,眼下太子之爭正如火如荼,他過來怎麼會是為了見我。」
孟丞相道:「除了太子之爭,馬上又要到科舉殿試的日子,這也不是小事兒,為父很忙,跟他議事?還是等等吧。」他一笑,壓低聲,「太子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女孩子不該考慮那些,心裡有數就行。」說完,孟丞相抬腳離開,臨出門時遠遠丟來一句,「快去準備吧,心都飛了,人還在這有什麼用?哎,到底是青春年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