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鎧甲,紛飛的黑髮,面如美玉,目如點漆,騎在雪白的駿馬上,當真是年少英雄,可以虜獲任何女子的方向,說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也不為過,那是孟苑對趙琛最初的印象。
如今,時隔這些年,穆旦又犯我朝邊境,趙琛將再次隨軍出征,孟苑的心情卻十分為難。
他們的感情才剛剛好一點,單獨相處的時間屈指可數,但他卻又要出征去,這一走不知要多久,早了幾個月,晚了甚至要幾年,而且打仗的地方危機四伏,明天會如何誰又說得準呢?
孟苑心裡一千一百個不願意,餘下的宮宴全程都沉著臉。當然了,出了這種事,沒有人還能笑得出來,大家都憂思滿面,除了孟苑之外,最不高興的當屬陳皇后了。
太子之爭剛算穩定一些,趙琛沒登上儲君之位,陳皇后與他本人都不急,他們心裡都有數。可這不代表她這裡不需要他,趙琛被皇上送去邊境打仗,她要再插手御前和宮外的事,都得謹慎小心,束手束腳,之前與養子商定的計劃,也要推遲或者延緩進行了。
最淡定的,反倒是當事人趙琛。
他從領了命就一直很平常地繼續享宴,直到宴席結束都沒有什麼表情變化。
賢王趙殷離開之前來見了趙琛,兩人面對面站著,他雖一臉苦惱,可那表情卻讓人心裡很不舒服。
「哎,這還沒過完春節,三弟就要出征打仗了,穆旦冬日苦寒,三弟可要保重身體。」
趙琛不鹹不淡道:「年輕時在穆旦駐紮過幾年,不像二哥這般在京中養尊處優,奉淵是早就習慣了那邊的氣候,二哥不必擔心。倒是二哥自己,奉淵走了之後,您和大皇兄一定要多照顧兄弟姐妹們。」
這個時候提起太子,莫過於打趙殷的臉,他頓時沉下臉色,斜睨了他一眼冷淡道:「放心吧,我知道的,時辰也不早了,三弟早些回府做準備吧,我先走了。」說完,也不需要趙琛回答,直接抬腳離開。周菁跟在他身後,瞧著趙琛的眼神帶著點難以言喻的味道。
當著眾人的面,孟苑也不好直接跟趙琛說什麼,趙琛也走得很快,二皇子離開後他也離開了,孟丞相帶著她走出宮門,上了馬車,車子行駛了一段路,忽然停了下來。
孟苑心不在焉的,以為到了家,眼巴巴地等著父親下車,可孟丞相卻安然地坐在那裡紋絲不動,讓她有些困惑。
「爹,您怎麼不下車?」她是晚輩,自然要父親先下車她才可以離開。
孟丞相轉頭望著車窗外道:「你先下去。」
孟苑不解,還想再問,可父親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多問,於是她只好先下車。
這一下車,她就瞧見了那輛熟悉的車架,馬車的簾子朝上撩開,趙琛端坐在馬車內,皎潔的月光落在他臉上,當真是劍眉星目,俊美無雙。
星沉不在這,馬車伕也不在,孟苑的腳剛落地,相府的馬車便先行一步,趙琛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這樣的目光讓她也無法去注意其他的變化。
他朝她招了招手,低聲說道:「苑苑,過來。」
孟苑眉目一凝,沒有猶豫,順從地走過去,在他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隨後,她看見他將馬車簾子放了下來,坐到了她身邊,高冠廣袖,丰神俊朗。
「你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驚訝?」見他淡定如山,孟苑忍不住問道,「今日讓你出征的事,難不成你早就知道?」
趙琛看向她微微一笑,笑容裡有陰影在閃動,他輕聲說:「是,早就知道了。」
前世也是這個時候去穆旦打仗的,但那時孟苑一門心思撲在蘇寄塵身上,就快要跟對方私奔了,哪裡有心思關心他的事?恐怕根本不知道。那時候,她甚至還在他馬上要出征的前夕來求他成全她和蘇寄塵,當真是在他心上狠狠割了一刀。
只是,這些話他永遠不會說出口,他只是說:「過去數次與穆旦交手,早就算到它還會再犯我朝,一直留了探子在那邊,或許,我比父皇更早知道這件事。」
孟苑恍然,失神地注視著他英俊的面孔,他說話時輕聲細語,好像很溫柔,可她總覺得,他雖然沒有表現出來,但他心裡很難受。
「你其實也會難過吧?」孟苑不由伸出手輕撫著他柔和的臉部線條,這一幕可是只有她能看得見的,這樣的端王殿下,天下沒有第二個人瞧得見。
趙琛詫異地看著她,好一會才沉聲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孟苑淺淺一笑,美目流連在他身上,清澈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身影,那般專心致志,與前世有著鮮明對比,這樣的轉變讓人備受蠱惑。
「我知道。」她說話帶著很重的鼻音,竟是要哭了,「你要多久才能回來?我一個人留在京裡又該怎麼辦?若是別人欺負我呢?你不在,我該去找誰?」
趙琛很煞風景地來了句:「有丞相在,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孟苑使勁捏了捏他英挺的鼻子,這讓一向嚴肅端莊的三殿下有點僵硬,好像第一次被當做小孩一樣對待。他可是從小就老成,幾乎沒有過什麼童年,大家都覺得這是最像皇上的一個皇子,前途無限光明,對他畢恭畢敬,他幾乎沒受過任何虧待,當然,也沒少受外界的算計。
「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跟你一起去但不會被發現?」孟苑收回手大著膽子問道。
趙琛立刻恢復到那個不怒自威的端王殿下,冷著臉說:「胡鬧,整天胡思亂想,成何體統。哦,對,我聽說了,最近你堂兄孟澤給你從外面捎了不少話本子,你整天沒日沒夜的抱著,想來是中了邪。」
瞧瞧,就是這副威嚴而不可侵犯的樣子,真讓人想上前將他就地正法。
「那你就當我說胡話吧。」孟苑苦著臉,「可你要去那麼久,我想你了怎麼辦?」
這話實在太悅耳,趙琛整個人柔軟下來,將她攬到懷裡說:「我會每天給你寫信。」
「可是從邊境那麼遠的地方送過來也要好幾天之後了!」孟苑還是抱怨。
「我不會去太久。」他承諾。
「不會太久是多久?你怎麼知道會去多久?」
這話問得,倒叫人不好回答,不過趙琛是誰啊,早就想好了對策。
「我對穆旦的套路很熟悉,不出一年,我定然回京。」
趙琛的額頭抵著她的,握住她的手認真地保證著。
孟苑紅著眼圈看他,啞聲道:「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孟苑倏地撲進他懷裡,到底還是哭了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流得他心都碎了。
這一夜,孟丞相出奇的好相處,不管孟苑回來多晚都沒說一個字。
而三天之後,便是大軍出征的日子,也是九公主與駙馬蘇寄塵成親的日子,九公主最崇敬的便是這位三哥,可是哥哥卻無法參加她的婚禮,任有十里紅妝,卻始終心有不甘。
城門口,百姓聚集在街道邊,送出征的將士們離開。
永寧將軍寧晝走在最前,他是今次的主帥,身經百戰,戰功赫赫,有他在,足以威懾穆旦。
趙琛作為監軍和副帥隨軍出征,他騎在那匹奔霄上,表情漠然,眼神涼薄,帶霜伴雪的模樣在一眾將士裡顯得尤為出塵,這麼一襯托,他更像人群中一彎孤傲的月,掛在所有人遙不可及的地方,讓人敬畏而崇敬。
沿街的酒樓之上,由韓寧帶著出來的孟苑在目送趙琛出征,他好像有心電感應一樣,在即將走出城門時回眸看了一眼酒樓的方向,隔著萬千百姓和將士,遠遠地與她對視。
那一刻,孟苑的心情是激動而無法言喻的,她感到與有榮焉,她未來的夫君為了讓天下百姓生活安穩無憂而將要奔赴沙場,她的男人超越留在京城的任何一個人,他是她最偉大的英雄,她的感情全部凝聚在那雙水靈靈的眼睛裡。
趙琛瞇著眼看她,將她最後的模樣印入心底,隨後打馬離去,不曾回頭。
因為位置的限制,孟苑已經無法看見他了,可在她心裡,已經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分別,總要結束,而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
依依不捨地跟韓寧回了相府,孟苑是徹底消沉了下去。她對外界不聞不問,整天悶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繡花,要麼就是畫畫。孟丞相讓扶風把小姐的畫作拿來看,畫的竟全是那日趙琛騎在馬上的背影。孟丞相無奈地歎了口氣,心道這閨女魔怔了,年輕,還能愛,可真好。
讓她狀態稍有改變的,是趙琛送回來的第一封信。
那已經是他離開之後的第七天,信使到相府時,馬兒已經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那封信第一時間送到了她手中,她欣喜若狂地打開,眼睛鎖定了其中一句話。
得勝歸來之日,迎卿入府之時。
孟苑只覺這幾天難熬的日子全都值得了,她提起筆,在泛著清香的信紙上寫下回信,墨跡還沒乾,扶風便進來稟報道:「小姐,方才公主府的人前來傳訊說,端王殿下出征多日,靜安公主怕小姐悶在府裡心中寂寥,特邀小姐過府閒敘幾句。」
孟苑拿著毛筆的手頓了一下,姑且就當這邀約只是九公主的意思,可如今蘇駙馬和公主一起住在公主府,她這一去,難免要遇見他,恐怕不美。但依照九公主的性子,若是自己拒絕了她的要求,她很可能會親自到相府來見她,那樣倒顯得她這臣子之女不識抬舉了。
說實在的,看趙琛與九公主的感情,倒像是各個兄弟姊妹裡最好的,孟苑也願意與九公主多親近,只是這蘇寄塵……
現實是,還容不得她多做考慮,公主府的馬車已經來接她了。
這一趟,恐怕是再不願意,也得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