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總,您沒事吧?」
沈則群心裡湧上了萬千思緒,這兩年他都沒有錯過任清的忌日,生日,清明的時候他也會去。
可是這一次他錯過了。
任清看著愣愣坐在那裡的沈則群,又看了看書時間,便問道:「沈總餓不餓?我做了點山藥粥,您要喝點嗎?」
見沈則群沒有反對,任清便下去將粥盛了一大碗上來。
沈則群覺得心裡空的厲害,他不知道他為什麼竟然會錯過任清的忌日,可這些天昏昏沉沉的,一睜眼他就可以看見任亦清坐在他身邊,有時候替他整理被角,有時候替他看看點滴還剩多少,有時候拿著小本子寫寫畫畫。
就算他閉上眼只聽到那鉛筆在紙上發出的細微的摩擦聲音,他也會覺得異常的安心。
這種感覺自從任清走後他就不曾體會過了。
昨天夜裡醒來的時候,他下意識地去抓任清的手,卻是碰到了對方的手臂。他慢慢地掙開了眼睛,就看到對方竟趴在床邊睡著了。
他就這麼看著,心裡格外覺得平和。
就這樣度過了任清的忌日。
那個令他噩夢連連,痛苦不堪的日子。
這還是第一次。
沈則群順著自己的手臂看了過去,就看到那人將煲的湯盛到了小碗裡,然後用勺子搖晃著,輕輕地吹著。
他想起跟任清交往的時候,有一次他去俄羅斯考察一塊地,回來的時候溫差大,著了涼,任清就給他熬了薑湯。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任清卻急的團團轉,他說討厭喝薑湯,任清卻很堅持,還很難得的數落了他。
那時候也是這樣,熱氣不斷地升騰著,一點一點地遮住了那人清秀的面容,只是不再像那時候一副擔心緊張的模樣,現在坐在身邊的人……臉上多了幾分冷漠。
分明都是一樣的照料他,卻還是不一樣的。
任清打從心裡喜歡他,這個人卻不喜歡他,甚至打從心裡抗拒他。
他再也找不到對他那麼好,那麼喜歡他,也讓他那麼喜歡的人了。
那個人死了。
眼前視線因熱氣而變得朦朧,沈則群彷彿再一次看到了倒在血坡中的任清,無論他怎麼喊他的名字,那人都沒與再睜開眼。
沈則群覺得異常的恐懼,他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身側的位置:「過來,坐近點。」
任清有些不明所以,就將那碗湯放在了床頭櫃上,然後湊近了一些。
沈則群慢慢地掀開了被子:「坐這裡,我想抱抱你……」
任清有些怔住了,沈則群叫他坐在他的懷裡?
他又不是小孩子?!
「過來。」
沈則群見他遲遲不動,這才拉了拉他的手,任清只得脫鞋上了床,坐在了沈則群的身前,沈則群像是怕他凍著了似得,還把被子拉了過來。
任清整個人蜷坐在沈則群的兩-腿-間,沈則群慢慢地從後面抱住了他,他整個後背都貼在了沈則群的胸前。
他能感覺到沈則群的下顎正枕在他的左肩上,那雙手也慢慢握住了他的,下一瞬沈則群的吻便從他的後頸處落了下來,輕柔地如同羽毛一樣,卻猶如一道閃電劈開了任清的身體。
沈則群像是在確認什麼似得,輕柔的吻又落在了任清的發頂,然後慢慢抱住了他整個身體,接著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
任清整個人僵直著,他不知道沈則群這是什麼意思,因為這並不像是那種邀請,他不知道這樣的親吻是出於一種什麼意思。
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抱著一個珍貴的寶物一樣。
「最近……工作辛苦麼?」
沈則群的將自己半張臉埋在了任清的頸窩處,溫熱的唇不斷地在任清的脖頸上留下了一串親吻,任清整個人不受控制的顫抖著,惶恐道:「還……還好。」
沈則群苦笑了一聲:「是不是照顧我更辛苦?」
「還,還好。」
「你就只會說這一句麼?」沈則群輕聲說著,像是對待情-人一樣,他慢慢將他的右手抬了起來,然後慢慢對著他的掌心,繼而十指交纏著:「唱首歌給我聽吧。」
任清腦袋一轟:「唱……唱什麼歌……」
「什麼都好。」
這個情況下任清哪裡還能淡定的唱歌,他整個身體都在叫囂著,牴觸著。他突然覺得再這樣下去,瘋的不是沈則群,而是他自己!
「你看著我……」
沈則群突然說了一句,然後慢慢示意任清轉過身來。任清這才像是上鏽的機器一點僵硬地轉過了身子。
沈則群突然嘆了口氣,慢慢圈住了他的後腰:「我有這麼可怕嗎?」
「沒……」
沈則群的額頭抵著他:「你如果不想唱歌給我聽?那就主動親我一下吧。」
沈則群說著,便將自己的唇湊了過去,卻在任清的唇邊停了下來。
「沈總……」
「你不照做的話,我是不會放開你的。」
任清抿了抿唇,兩人靠的太近,彷彿他稍稍動動脖子就能吻到沈則群的下唇。沈則群此刻的的耐心似乎好得很,好像他不照做的話,沈則群就會在這麼抱著他坐一晚上似得。
可他又不太敢拒絕,王倫跟沈則薇臨走前說讓他說儘量安撫沈則群的情緒,儘量說一些開心的話題。
可是……
沈則群見他耳朵都紅透了,一副不情願的模樣,也就沒有難為他。
只是對方現在的樣子實在是讓他想起了他剛跟任清交往的時候,沈則群看了看床腳那個小本子,便道:「走,有東西給你看。」
「啊?」
沈則群說著就將人從床上里拉了下來,然後上了三樓。
沈則群將他帶到了一到房門處,然後道:「打開看看,裡面的東西你一定會喜歡的。」
關於這扇門之後是什麼,任清再清楚不過。
那是他改造的錄音室,沈則群還買了最好的設備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了他,其實他那時候還是新人,用不到這麼好的東西的,不過後來又覺得這些對於沈則群來說也真的算不上什麼。
任清回頭看了看沈則群,心裡難免有些尷尬。
他推開門之後該說點什麼?
很震驚?然後歡呼一聲?!
沈則群見他不動,就為了他推開了門。這房間倒像是經常有人來一樣,沒有任清料想這種的霉氣。
各種設備一應俱全,他曾在這裡閃現出無數的靈感,也曾跟沈則群在這裡肌-膚-交-纏,也曾在這裡,創作了《情鐘》,錄下了專輯中最後告白的話。
然而那麼多的回憶在此刻儼然都變做了赤-裸-裸-的諷刺。
「喜歡嗎?它們是你的了。」
任清慢慢地走了進去,抿了抿才道:「這都是很專業的設備,沈總對唱歌也有興趣?」
沈則群沒有回答,只是走過去摸了摸那個真皮座椅,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利用這些創作出很好的音樂。」
這樣的話,就好像任清還在,他的夢想也還在一樣。
沈則群靠在椅子上,回身將人拉近了自己的懷裡:「喜歡嗎?」
任清看了一眼一旁的吉他還有不遠處的鋼琴,點了點頭:「謝謝沈總。」
沈則群摸了摸他的頭頂,彎腰將放置在一旁的吉他遞給了任清:「試試音。」
任清沉默著將吉他接了過來,表面很光滑,他調了調音,就知道這吉他是定期保養的,這裡的設備也很整潔,每個按鈕上沒有浮灰。
不過這裡的稿子在他離開的那天被他拿走放在拉桿箱裡了,還有他的新人獎盃證書。
沈則群道:「你不是要出單曲,彈一段?」
這個到沒有什麼,任清點了點頭也就從副歌部分開始起了調。
沈則群默默地看著他,眼前一陣恍惚,他彷彿又看到傻樂的任清哼著小曲兒從三樓晃悠到了臥室。見他躺在床上看雜誌,他就拱到了他的懷裡,眼裡都在發光:「沈先生,我今天新寫了一段曲子,我哼給你聽,你說說是什麼感覺好不好?」
「是想讓我匯報一下聽後感想嗎?我的演說費用很貴哦。」
任清隨即露出了一副恨困擾的表情:「啊?可是我沒那麼多錢啊。」
「這樣啊……那就用你的人還吧?」
「那,那我豈不是要還一輩子?」
「嗯,是啊,你願意嗎?」
任清當時並沒有回答,可是他紅透的臉卻出賣了他。
沈則群看著現在同樣在這裡彈奏吉他的人,又想到那時候躺在他懷裡毫無生氣的任清,心裡疼的厲害。
他幾乎是處於本能的將人抱在了懷裡,貪婪地吻了上去。
「唔……」
任清的吉他都差點掉在了地上,沈則群半眯著眸子將他手裡的吉他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硬是用舌頭頂開了任清要緊的下顎,感覺到懷裡的人要反抗,沈則群不由得收緊了雙臂。舌尖勾緊了任清的舌就是一番糾纏,像是恨不得把對方生吞下去一樣。
沈則群的眼眶越來越熱,他感受到眼前的這個人是炙熱鮮活的,是能夠回應他的。
他已經撐不下去了,這個人太像任清了,又是在這種特殊的日子裡,讓他產生了一種抱住這個人,就像抱住了任清一樣的錯覺。
任清的雙臂被緊緊鎖在身體的兩側動彈不得,沈則群的力氣本就大得很,即使病剛好轉他也掙脫不得。沈則群的吻實在太具有掠奪性,他沒有嘗試過這種粗-暴的方式,只覺得有些呼吸不暢,心裡的煩悶無處排解。
沈則群的手順著任清寬鬆的睡衣探了進來,貼著他的脊椎骨徐徐而上,像是恨不得觸碰到他每一根骨頭一樣重重的壓了過來。
「沈……唔……」
任清想要搖頭抗拒,可是下顎卻突然吃痛。沈則群的右手猛地捏住了任清的下顎,那吻也變成了輕微的咬-噬。兩人的呼吸聲愈演愈烈,任清因這激烈的吻而急促的呼吸著,眼中的血絲都因為這一刻的種種情緒冒了出來。
沈則群感覺到了他紊亂的呼吸,這才松開了唇。
任清像是要缺氧了似得大口的呼吸著,腳下都有些虛晃。沈則群吻了吻他微紅地眼角,也不等任清順完這一口氣,就拉著他的手將人帶回了臥室。
不等任清說什麼,沈則群就把人壓在了床上。
這種來自對方身體的沉重感讓任清呼吸一窒。
沈則群指腹搓了搓他的眉骨,一下一下,彷彿沉重而深情:「任亦清,別拒絕我。」
任清聽到沈則群這麼說著,那唇便再次落了下來。
任清猛地偏頭脫開,一雙手死死地推著沈則群的雙肩,眼底猩紅一片:「沈總,您說過不會碰我的。」
沈則群的身子一震。
他確實是說過,他那時候的確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
可是通過接觸,他發現他堅持不了這種想法了,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觸碰這個人。
他也永遠忘不了兩年前的今日他所感受的滅頂絕望,任憑他如何抱緊那個人,那個人的身體也再也熱不起來,只有無盡的冰冷。
可是眼前的這個人是那麼像他,像到他甚至覺得他們簡直就像是一個人。
這的確很荒唐,他也知道。
可他就是忍不住這麼想。
任清見沈則群動搖了,做著最後的掙扎:「沈總,我並不能代替您心裡的那個人的啊。」
這句話沈則群如遭雷劈,他看著用手摀住了自己眼睛的任清,似乎也因對方的痛苦而感同身受。
這種絕望令他迅速站起了身。
彷彿整個人陷入了無敵的深淵之中。
沈則群臉色煞白,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跌跌撞撞地出了房門。
任清緊緊地咬住了下唇,試圖用這種血腥的疼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又怕沈則群穿著睡衣除了別墅,只得咬牙跟了上去,可他剛一出門就看到沈則群推開了主臥的門,他站在那裡不知道在看什麼,可之後他又將那房門給關上了,光著腳下了樓,就這麼坐在了沙發上,然後打開了電視遙控器,抱著身子在那裡看著。
任清一拳打在了門框上。
他這一刻才意識到沈則群的心理真的很不穩定,這種樣子一定也是因為他的刺激,可是他能怎麼辦?總不能岔開腿等著沈則群上吧。
還好沈則群並沒有硬來。
可是現在這樣算什麼?!
沈則群被林立弄成了這幅鬼樣子,卻要他來收拾殘局。
沈則薇夜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
可現在沈則群的身體剛好一些,要是再凍著了沈則薇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再說現在都這麼晚了,他就算把他們再折騰來,似乎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任清想來想去,最後還是抱著一床被子坐在了沈則群的旁邊,把人從頭到尾蓋了個結實。
沈則群就這麼一直看著他,也不說話。
任清不想這麼坐一整夜,便率先開口道:「沈總……您為什麼不去休息。」
沈則群順勢將頭靠在了任清的肩上:「我再也不想一個人呆著了。」
「沈總……」
「我並不是什麼偉大的人,我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沒那麼堅不可摧,我失去了愛人也會一蹶不振。」
這下子,任清沉默了。
沈則群卻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慢慢道:「你真的很像他啊,舉止動態也好,性格喜好也好……剛才親你的時候,甚至讓我產生了一種你們就是一個人的錯覺。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這……」
不等任清回答,沈則群就搖了搖頭:「我很清醒的。」
任清聽著沈則群這麼說著,就像是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機了一樣,任清終是忍不住道:「沈總,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一個單獨的個體,不會有這麼像的人,只是您覺得像,但是他們並不可能互相對等,誰都無法取代別人。就算那個人卑微到不值一提,也沒有人可以取代他在這世界中的位置,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此刻電視裡不知道放了什麼綜藝節目,裡面的人的都在哈哈大笑著,可兩人卻都只是瞪著眼睛盯著看著。
一個不知悲喜。
一個滿眼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