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正吃的起興, 在房裡待了一上午的王書生終於出來了,見此情景還楞了一楞。
展鴒就出聲招呼,「你也來吃些吧!」
王書生的喉頭動了動, 明顯是吞了幾口口水,不過還是搖搖頭:「多謝美意, 不過我還是喝粥就好了。」
展鴒就說:「哎,你這一路走來,想必也是累了,每日隻吃些清粥鹹菜的, 如何使得?」
看他這面頰凹陷的模樣, 想必連日來也是坐立難安、三餐不濟吧。
王書生再三謝過, 依舊堅持道:「芸娘身子尚未痊愈, 還只能吃粥,我只道與她同甘共苦, 如何能自己先在這裡享樂?」
說完也不顧衆人阻攔,自己去厨房端了兩碗粥幷兩碟小鹹菜, 都用個大托盤托著, 又原路回房休息了。
衆人唏噓一回,又議論幾句, 複又埋頭吃魚, 顯然是不大記在心上。
倒是褚錦又往後頭看了兩眼, 覺得有些好奇, 小聲問道:「這人是誰?他口中的芸娘又是誰?」
展鴒也壓低了聲音回答道:「昨晚上來投宿的客人。」
到底是有點八卦的, 又更小聲的跟她附耳道:「瞧著倒像是私奔的。」
「啊??!」褚錦駭然變色, 複又往後頭瞧了幾眼,然後擰著眉頭道:「那芸娘也是個傻的。」
頓了頓又道:「若她還是執迷不悟,繼續跟著那書生走下去,這輩子就毀了。」
平時大家倒也看戲啊,看話本什麽的,其中確實有什麽私相授受、私定終身逃婚啊私奔什麽的,可到底畫本幷非現實,大家只是看的時候圖個熱鬧一笑而過,哪裡能當真呢?
褚錦就百思不得其解,心道究竟是什麽樣的傻姑娘才會取這下下策,跟人私奔呢?
吃完了飯,衆人各自回房,或休息或做活或說笑,充分享受難得的假日時光。
展鶴人小體乏,正好又碰上陰雨天,吃飽喝足之後難免困倦,略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兒消食後就回房睡覺去了。
展鴒跟席桐三言兩語說了夏白出去剿匪的事,也不必越往深了說,席桐已經瞬間領會到她的畫外音,當下撑著傘又往蒸餾房去了。
既然夏白已經去剿匪,那麽他們的事兒就不能再拖了。難得遇到這樣好的機會,必須抓住,一旦失去誰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
因雨勢過大,道路濕滑,展鴒也不放心放任褚錦這麽騎馬回去,索性留下她玩。
兩人靠窗坐下,一邊玩撲克一邊說笑,又翻開那布料樣本子看,她說這個好,她說那個好,又隨手畫了許多紋樣和新式衣服樣子,預備回頭叫人一塊做出來。
院子裡的草木都被雨水衝刷了個透徹,綠的更綠紅的更紅,角落裡用石頭堆砌起來的池子也滿了,水裡頭幾片小小荷葉已經飄了起來,在雨水擊打下左右搖擺,如同翠綠的小舟,十分可愛。
滿院子的月季花勇敢的迎著雨水,幾個時辰過去竟然沒有掉下來多少花瓣!
褚錦就指著外頭道:「那幾棵大柳樹長得甚好,姐姐如何不在樹下修一架秋千,或是搭個花架子什麽的,待到夏日草木繁茂綠樹成蔭,香風滿地,還能在上頭小憩一會兒呢。」
展鴒順著她說的想了一回,果然很美,不過又說:「倒是也好,隻那裡原本是我爲葡萄架子留的地方,若是搭了秋千,葡萄却往哪裡栽呢?」
她跟席桐成親用的新院子也收拾的差不多了,若要搭秋千,到時候搭在自家院子裡吧,玩什麽的也方便,而且也不必擔心自己在上面玩,外頭一堆偷看的,一點隱私性都沒有。
「葡萄?」褚錦一怔,旋即驚喜道,「姐姐竟要種葡萄嗎?聽說那玩意兒甚是難操弄,難爲姐姐會的東西竟如此之多!」
如今的葡萄尚且還算是西域珍品,往往在中原販賣的不過是方便運輸和儲藏的葡萄乾和葡萄美酒罷了。倒也偶爾會有豪商巨賈花費重金,使用大量的冰塊,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運過來一些稍微新鮮點的,然想也知昂貴稀罕,價比黃金,尋常人連見都見不著!
展鴒點點頭,「以前有個朋友種過,我也跟著擺弄過兩天,勉强算有些個經驗,如今已經托朋友去弄苗子了,若是回頭果然種出來,必然請你來吃個够!」
「一言爲定!」褚錦喜出望外。
可憐一堂堂知州家的千金,竟連新鮮葡萄都沒怎麽吃過……
兩人正說笑呢,却見那位幾乎只存在於王書生口中的芸娘竟出人意料的到前頭來了。
她換了一件粉綠色的交領垂袖紗衫,略綉一點玫瑰花,配著蒼白的臉兒,越發顯得可憐可愛了。
見她邊走邊咳嗽的樣兒,展鴒和褚錦也跟著皺眉,真是怕她就這麽摔在地上,忙過去扶了。
「姑娘,你病還沒好呢?怎麽不在屋子裡歇著?」
芸娘又咳嗽幾聲,先去桌邊坐了,這才道謝,又嬌嬌弱弱地說:「勞煩掌櫃的費心照料,芸娘不勝感激,這會兒出來,實在是有事相求。」
展鴒順手給她倒了杯熱水,「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既然相見,就是有緣,有什麽事你說吧,能幫的我幫了。」
芸娘感激一笑,先低頭抿了口水潤潤喉嚨,這才從懷裡掏出一個手絹包著的一包東西放到桌上。她垂著頭,咬了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哀求道:「掌櫃的,我,我出來的急,沒帶多少現成銀子,只怕過兩天不够使的,能不能勞煩您幫忙將這些換成現錢?」
換錢?
展鴒用指頭挑開那塊綉著牡丹花和詩句的手帕,就見裡頭赫然是一對金鑲紅藍寶石的鐲子和兩個金鑲玉戒指,十分誇張招搖,瞧著很是值錢的樣子。
展鴒只知道這些值錢,却不大清楚究竟值多少。可褚錦却是個行家,瞧了兩眼後忍不住插嘴道:「感情你要去置辦宅子嗎?弄這些出來,也不怕路上給人搶了去!」
芸娘啊了一聲,表情十分茫然。
褚錦過去指著那對鐲子道:「單單這一個鐲子,少說也有四五兩重,這還只是金子,若要再算上頭鑲嵌的寶石,還有這做工,光這一對兒,沒有四百兩銀子別想拿下來!還有這玉戒指,成色也是難得,若遇到識貨的,一隻也得弄個百十兩銀子。你且自己說說,你弄這麽一包來換了現錢,不是買房置地却哪裡用的了這麽多?」
她說的透徹,可芸娘却越發茫然了,十分驚訝道:「這些便能換座宅子了嗎?」
展鴒和褚錦對視一眼,都是又好氣又好笑,合著這是個被養傻了的大小姐啊!
或許展鴒不大清楚,但褚錦一眼就看出來,這芸娘通身的氣派幷不像是官家小姐,想必是哪個地方土財主嬌養傻了的女兒。
沒有對比的時候也就罷了,如今親眼目睹了芸娘這一番做派,展鴒再看褚錦就越發的歡喜了。
這才是個好姑娘呢!
分明出身大家子,却一點都不驕矜,禮賢下士落落大方,更公私分明,一點不嬌氣。最最難得的是,她分明出身世族,但也深入民間,對於百姓疾苦了然於心。這是多少讀書的兒郎都做不到的。
展鴒忽然感慨道:「若你是個男子,只怕……我就想要嫁給你了!」
若褚錦果然是個男孩兒,也必然是個響噹噹頂天立地的好漢子,允文允武,不知引得多少女兒家傾心呢。
褚錦噗嗤笑出聲,跟她玩鬧兩句,轉過臉來又一臉正色的問芸娘,「才剛你同伴出來了,我也瞧見了,你們兩個既不像一般朋友又不像兄妹家人,但也絕不是夫妻。」
芸娘俏臉微紅,雙手飛快地纏著衣角,蚊子哼哼似的道:「王郎,王朗是我此生認定的人。」
展鴒和褚錦對視一眼,都不由自主的抓著對方的胳膊……然後感受到了對方皮膚上瘋狂涌現的鶏皮疙瘩。
這個調調,真不是她們的菜啊!
展鴒忍不住在腦海中想像自己對著席桐嬌滴滴的喊席郎的樣子,轉頭就給自己嚇的要吐出來。算了算了,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她現在倒覺得好哥哥挺不錯了。
褚錦生活中也難得遇到這麽一個活寶,哪裡捨得放過?就繼續追問道:「既然認定了,那你們定親了嗎?」
多有意思呀,這活生生就是給畫本害慘了的傻姑娘!
芸娘臉色暗淡的搖了搖頭。
褚錦這才長長的哦了一聲,「那你們就是私奔了!」
芸娘有些驚惶的看了看她們,既然她們幷沒有旁的意思,便鼓足勇氣點頭。
她也是給家裡人嬌寵養大的,這些日子連帶怕又疲於奔波,心裡早就憋的不行了,難得眼前這兩個姑娘瞧著十分可親,就忍不住想要說幾句。
誰知還沒等她開口的,就聽褚錦突然來了句,「你是不是傻?」
芸娘傻眼了。
剛不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又駡自己呢?
褚錦抱著胳膊打量她幾眼,問道:「我且問你,你們好端端的做什麽私奔呢?豈不聞聘者爲妻奔爲妾,出了這事兒,你可如何立足?」
芸娘的臉色就更白了,幽幽道:「我家裡人是不會同意的。」
不會同意?展鴒和褚錦對視一眼,「莫非你們沒跟家裡人說呀?」
她們還以爲是被家裡人棒打鴛鴦,迫不得已才逃走了呢。
芸娘的頭垂的更低了,沒做聲。
褚錦平時就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惹惱了連幾個縣令家的千金也照樣甩臉子,哪裡受得了這個?當真是打一棍子支個聲,不攆著就不動彈。
她還有點著急的追問道:「你倒是說呀!你爹爹知不知道你傾心於這個王郎?你的那個王郎又有沒有上門提親?」
芸娘給她逼得沒法子,搖搖頭,不過馬上又辯解道:「說也無用,爹娘哥哥他們都不會同意的!」
褚錦和展鴒簡直都要給她氣笑了,這是什麽邏輯?
「你們說都沒說,怎麽就知道肯定不同意呢?」
芸娘搖搖頭,含著秋波的眼睛裡有點淡淡的哀傷,「爹爹嫌貧愛富,那日我不過隨口提了一句,他便厲聲厲色的不許我說了,何苦再招一頓打駡?」
「嫌貧愛富?」這個形容簡直太過狗血和俗套,展鴒就問道,「你爹爹平時可是爲富不仁?欺壓百姓?與人爲惡?看見那些窮苦人就非打即駡?」
她問一句,芸娘就搖一下頭,最後也有點急了,忍不住出聲辯解道:「我爹爹從來不是那樣的人,有時候佃戶們交不起租子,他還給免了呢!逢年過節也經常搭棚子施粥……好些人都感激他呢。」
哦,那這位芸娘的爹爹應該是位鄉紳。
「既然如此,你又憑什麽說你爹爹嫌貧愛富?莫非他放著青年才俊不要,非逼著嫁給你一些個七老八十的土財主?」褚錦就想不通了。
芸娘楞了楞,還是搖頭,「倒也沒有。」
「那你爹可是真冤枉!」展鴒和褚錦异口同聲道,突然覺得這芸娘他爹真慘啊!
這人到底是幹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兒,就被親閨女說嫌貧愛富啊!如今寧肯私奔,也不肯叫情郎上門求親?這都什麽邏輯!
芸娘顯然沒想到自己說的越多,反而取得了反效果,也是有點著急了,忙道:「早前我姐姐原本傾心於一位秀才,那秀才上門求親,沒說完就被爹爹三言兩語打了出去,轉頭就逼著她嫁給了旁人。如今,我與王郎自然就更不敢提了。」
展鴒就問:「那你姐姐如今如何了?」
芸娘眨巴著眼睛想了會兒,有些遲疑地道:「她嫁了個舉人,如今隨夫君在外地上任,也有幾年沒見了,不過瞧著書信上寫的,應該不壞吧……」
頓了頓又有點氣惱的道:「只是必然是爹爹同她說了什麽,有些不大像童年時候的姐姐了。如今她書信往來時也時常勸著,說些富貴繁華的好處了,唉。」
展鴒就在心裡呵呵幾聲,那肯定不壞啊!人家如今也是官太太!之所以勸你是人家如今想開了,也覺得自己當年做的蠢事不靠譜,不願意你這個妹妹再走她的老路罷了。
你的眼光還不如你姐呢,好歹當初人家挑的是個秀才,你看上的直接是個書生,白身書生,半點功名都沒有!
白身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全然看不到希望的漫長未來!
從白身到秀才的距離,或許有人一年就跨越了,可絕大部分人都倒在這上頭,成了畢生難以逾越的天塹。成了秀才也還沒完呢,除非能中選廩生,每月有些個朝廷撥下來的銀米,好歹算是有穩定的收入了,不然還得繼續投本兒,隻進不出。
誰知道什麽時候能中舉?即便中舉,若要繼續往上考,還得花錢!若要從這會兒就選官,也得拿銀子疏通關節……
兩個字:熬,錢!
這麽說或許有點兒俗氣,可也是很現實的問題,老百姓居家過日子不就是開門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七件事麽?哪一樣缺得了銀子?你弄一個百無一用的白身書生,你養他啊還是他養你?
就你們倆這私奔都不利索的樣兒,怎麽過活?喝西北風嗎?
作爲一個才親自送著戀人上戰場的姑娘,褚錦明顯已經有點聽不下去了,很有些不耐煩的道:「這有何難?若你與那什麽書生當真是兩情相悅,就叫他向你爹爹求親吧!你私奔都不怕啦,還怕爲自己爭取下半生的幸福嗎?」
芸娘却好像嚇壞了一樣,只是搖頭,翻來覆去的說爹肯定不會同意的。
褚錦氣個倒仰,「你們連試都沒試過,就下了斷論!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展鴒也是難得看見這樣的傻蛋,左右無事,權當打發時間了,就耐著性子問道:「那王生家中可有什麽人?他身上可有功名?會做什麽營生?有何産業積蓄?」
說到這個話題,芸娘倒是健談許多,就道:「父母高堂俱在,還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如今都住在一處。他正在讀書,來日定會有功名的,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他一個讀書人又怎麽能去做營生,豈不失了體面?」
至於積蓄和家業更是提都沒提。不過這也沒什麽要緊的,因爲早從那書生的穿著打扮和言行舉止來看,就必然不是什麽高門子弟,私奔連個車都沒有,直接牽頭小毛驢光著腦袋就出來了……
不過該慶幸他好歹沒叫小姐跟自己一塊步行嗎?
如今就更好了,還沒到目的地呢,就已經開始要小姐當首飾了!
展鴒嘆道:「那你可曾想過以後?」
芸娘點了點頭,有些羞澀却又有些嚮往的說道:「王郎說了,我們就往南邊去,在那風景如畫的江南置一所小院,也不必那般奢華,每日談詩論畫,觀雲起雲落,賞湖光春色,不理世俗煩擾,平平淡淡地過此一生。」
對面兩個姑娘聽了就想翻白眼。
倒是挺會想的,還知道去江南,你們也不想想江南一座院子多少錢!每日談詩論畫……就這樣也能叫平平淡淡?
若是真平淡,你們兩個就該荊釵布裙粗茶淡飯,隨便找個山溝溝自己開荒挖地,養鶏養鴨種田種菜,那才叫真的平淡呢!
展鴒被她的天真逗樂了,「那你們吃什麽,穿什麽呀?日常消耗的銀子從哪兒來呀?」
聽她的意思,兩個人都不是幹活的,說不得也得丫頭婆子的買起來,便是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這麽耗費呀。
芸娘就道:「我帶了些細軟出來。」
她還沒說完就被褚錦不耐煩的打斷了,「還不是從你口中那嫌貧愛富的爹那裡拿來的!」
她與父親相依爲命,這麽多年來,感情遠比尋常父女來得更爲深厚,早在聽芸娘莫名其妙的說自家父親不是的時候就對這個姑娘的印象跌到低谷,這會兒又聽她說這些傻話,自然忍不住了。
芸娘被她說得楞住了,顯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褚錦又冷嘲熱諷道:「你只說自己父親的不是,却不想想他錦衣玉食的給你養了這麽大,是多麽不容易!如今說著人家的壞話,又要跟人私奔,又要花人家的錢,這算什麽道理?」
就算養頭狼也能熟了,若真有骨氣,就該空著兩隻手出來,自己白手起家去!
如今這芸娘的做派,豈不是吃裡扒外?端碗吃飯,放下碗駡娘……就沒這麽沒有良心的。
芸娘都給她駡傻了,楞在當地說不出話來。
展鴒拍了拍褚錦的手,「稍安毋燥,不是每個人都跟你這樣懂事兒。」
褚錦哼了聲,終於沒忍住,發了個白眼,「我就是瞧不上她這樣兒!」
這哪裡算懂事?只是最起碼的人倫道德,小孩子都懂得知恩圖報的,沒道理你這姑娘這般年紀了還是什麽不曉得!
說著又巴巴的問道:「我起來問你,你那什麽勞什子王郎的,是會打獵還是會種田,或許會打魚、做木匠?」
芸娘聽了皺眉,有些不大高興的道:「他是個讀書人,自有錦綉文章。」
口口聲聲讀書人,好像多麽了不起似的,她偏不稀罕,偏偏就愛夏白那樣的武將!
褚錦冷笑一聲,「既然是尊貴的讀書人,那麽我請問你,他的錦綉文章是能吃還是能喝?炒菜時能當油還是當鹽?天冷了能當皮襖還是棉被?」
芸娘本能的搖頭,剛要說話就被諸錦打斷,緊接著便是一連串問題,轟的她頭昏眼花,來不及辯駁反應:
「你可會織布?」
搖頭。
「那你可會女紅縫紉洗衣做飯種田種菜?」
搖頭,搖頭,還是搖頭。
褚錦滿面譏諷的道:「感情你們兩個什麽都不會,專等著挖老丈人的墻角,就這樣,還好意思說什麽人家的壞話?做什麽春夢呢!」
她這話說的又急又快,堪稱犀利,直接就把芸娘說哭了。
「你們如何這般世俗?」
展鴒和褚錦:「……」
兩人强忍著噁心,齊齊翻白眼,然後异口同聲理直氣壯的道:「我們就是這麽世俗!」
真清新脫俗的話,有本事你不吃飯睡覺啊!
褚錦越發來勁了,恨不得抬手給這姑娘一悶棍,當場給她打醒了,「你們倒是不俗,整天想著風花雪月,有情飲水飽,日後喝西北風嗎?你瞧瞧你身上穿的戴的,哪樣不是你爹娘賺錢買來的!還什麽王郎讀書?光是他跟人私奔的名聲就够好了,若要傳出去,誰敢要他當官?也不小了,連個秀才都不是,還指不定考不上考的上呢!你只道科舉是那樣容易的事嗎?十年寒窗苦,三天兩天還好,三年兩年的,他還有功夫跟你整天風花雪月嗎?文房四寶筆墨紙硯、外出交際、尋訪名師,哪樣不要錢?」
「你,你們莫要污蔑他,」芸娘給她說的臉都白了,很有點搖搖欲墜的樣子,不過還是强撑著嘴硬:「我能吃苦!」
展鴒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對,你能吃苦。」
雖然她說的是肯定的話,但誰都能聽出裡頭的諷刺。
才私奔了幾天就在路上病的要死要活,呵呵,還能吃苦呢!
展鴒站起身來,去後厨房拿了一塊從沒用過的乾淨抹布,啪的丟在芸娘面前,面無表情道:「你試試這布。」
臉上還挂著泪珠的芸娘不知她怎麽來了這一出,不過還是本能的伸出指尖摸了摸,旋即皺起眉頭,「這樣粗糙。」
「你還真別嫌弃,」展鴒冷笑道,「既然都决定拋弃一切跟情郎同甘共苦了,且做好準備吧!這不過是市面上的尋常棉布罷了,等閒人家也不捨得時常扯了做衣裳呢!這還算好的,還有更粗糙的麻布棉布,穿慣了柔軟絲綢的你且等著吧!到時候你們沒了銀子就只能穿這樣的!興許連這個都穿不上的。」
她打量下芸娘身上的衣裳,「你這料子雖然不是一等一的江南織造,可也是外頭的好貨,一匹少說得十幾甚至幾十兩銀子,如今光你身上穿的這一身,只怕也得三/四十兩銀子呢,足够一戶百姓過上一兩年了!若果然做好了同甘共苦的準備,且先脫了這個,換上棉麻衣裳! 」
褚錦最瞧不起的還是那王書生,口口聲聲喜歡人家,却連個其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給不了,就這樣竟然也敢帶著姑娘私奔?!
回頭事情一旦發作出來,他是個男人,外頭不過議論一陣子就罷了。等到風平浪靜,只要沒有政敵故意針對,他照樣科舉、照樣爲官作宰!當然前提是你有本事,可瞧著這個模樣也够嗆。
可姑娘家就不一樣了,跟著一個野男人出去帶了這麽長時間,孤男寡女日夜相處的還有什麽名聲可言?若是果然能嫁了這人也到罷了,若是嫁不了,哪個好人家還願意要?豈不是自己抓了一頂綠帽子來戴!
展鴒語重心長道:「聽我們一句勸,現在回頭還不晚,若那王郎果然心思細膩,就回去跟你爹爹正式登門求親三媒六聘,一切走流程,該怎麽著怎麽著,只是想著給你做臉。如他連這點事都不敢,叫人如何相信?還談什麽未來!」
褚錦又連恐帶嚇的說:「照我說,你的王郎才是個嫌貧愛富的呢,如今喜愛你,只怕也是瞧上了過你家富貴和你的容貌。等到你真跟他過苦日子去了,風吹日曬粗茶淡飯,也沒有人伺候,待過幾年,你容顔衰老肌膚粗糙身段走形,是個外頭常見的黃臉婆子啦!待到那時,你還真敢如此斬釘截鐵的說他依舊愛幕你,待你像當年那樣嗎?」
褚錦的嘴皮子向來是利索的,更兼她眼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對這些厲害得失更是門清,說起話來也跟刀子似的,一下下直直的往芸娘心口裡扎,隻將她刺的體無完膚。
一句話,別說什麽情深意重的,王書生既然做出了這個决定,就已經證明了他是個自私鬼!
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若你果然有擔當有本事也無所謂,可問題是,你不是啊!
假如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對這個姑娘一往情深,就該去正正經經的上門提親,如今却鬧出個私奔來,又算個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