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同池仵作,當真是勤勉,這大過年的,也不歇著。得虧是今日是初一,若是初二,那我們衙門的兄弟,可都是要去老嶽丈家吃酒的。”
那曹推官說著,給了周羨一個眼神,一把抓起了先是一灘爛泥一般的張清明,將他推給了京兆府的衙役們,“將杜女婿押去大牢裡,那個孩子……”
曹推官說著,看向了小梨,這孩子的心情好似平複了許多,她緊緊地抓著池時的手,眼巴巴的看著他。
周羨摸了摸她的腦袋,從袖袋裡掏出了一個約莫只有拇指大小的小罐子,遞給了小梨,然後蹲下身去,“你阿爹犯了大錯,要被衙門抓起來。現在我們要把你送去你外祖家,這是上好的傷藥。”
“他們會問你是從哪裡來的,你便說,是周羨給的。明白了麽?”
小梨眼眶一紅,戀戀不舍的松開了池時的手,對著池時同周羨行了個大禮,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張清明,見他被人鉗製著,不能動彈,像是鼓足了勇氣似的,說道:
“阿爹害了很多姐姐,我不想去,他就打我,不給我飯吃……那些姐姐被害,也是小梨的過錯……我……我可以作證,證明我阿爹害了他們……”
“還有我唐媽媽也知道。唐媽媽住在魚鱗巷裡,第三家便是,唐媽媽負責給那些姐姐們穿衣服。在假山下面水幕裡頭,有一個洞,洞裡頭藏著肚兜……我……小梨……小梨……對不起!”
小梨說著,哇哇大哭起來。
曹推官歎了口氣,一把抱住了張梨,對著池時同周羨揮了揮手,領著京兆府的一群人,快速的離開了。
“池九,我送你回去罷,罐罐今晚就留在楚王府了,等你有空了,再將它牽回去。像這種采花賊的案子,難就難在沒有事後難以證明。可如今有那銅環,帶有秘藥的帕子做物證。
張清明擄你,賀家人可以為人證;再加上有小梨的證詞,假山洞裡的肚兜,攻下唐媽媽……那就叫做鐵證如山了。”
“再則我會去查趙慧當年被害一事,張清明恃強凌弱,他不敢對趙家出手,那是那人不過是個鄉野村夫,十有**已經被張清明報復回去了。”
“若是他們狗咬狗,人死了。那張清明殺人償命,便死無葬生之地了!”
周羨說著,抬手想要摟著池時上車,可一轉頭看到她耳邊沒有擦乾淨的胭脂,手卻像是被燙到了一般,忙收了回來,有些不自然的背在了身後。
“你不覺得很氣憤麽?張清明害了這麽多姑娘,按照如今的大梁律,多半是徒刑,殺人者方才償命。”
池時點了點頭,“氣憤,所以我沒收了張清明的作案工具。他以後可以改名叫公公了。”
周羨眼皮子跳了跳,壓低了聲音,“我同哥哥,正有修律的打算。奸等同於殺,張清明害了那麽多人,當以絞刑。先前找不著由頭。張清明同趙慧之事,京城之中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等明日天一亮,必定炸開了鍋。時機來了,真是便宜了那張清明,要青史留名了!我要他成為絞刑架上的第一人,日後那些恃強凌弱的人,在作惡之前都會想到這個名字。”
“都會脖子一涼……只有用了重典,方才能夠止住這種無聲的罪惡!”
周羨說完,眼睛亮晶晶的,他低下頭去,等著看池時崇拜的眼神,卻見她不停地揉著眼睛,“先前那賀書燕,也不知道往我的眼睛上抹了什麽,我總覺得有灰落進去了。”
“你幫我瞧瞧,都有些睜不開了。我是一個仵作,若是瞎了,那就只能靠摸屍了。”
池時說著,閉上了眼睛,又伸出手來,撐開了自己那隻進了灰的眼睛的眼皮。
“你愣著幹什麽?”
周羨甩了甩頭,“你別自己個撐著,大半夜的,看到一個紅眼球,嚇死人了!跟你家虛目的眼睛的似的!你放手,讓我來!”
他說著,撥開了池時的眼睛皮,呼呼呼的吹了幾下,“哎呀,你別眨眼睛啊,你眨眼睛,我怎麽吹得到灰!”
“你的口水都噴到我眼睛裡,我若是不眨,等著眼睛變臭水溝嗎?”
周羨一聽,沒好氣的用力呼呼了幾下,松開了手,“好了麽?”
池時眨巴了幾下,擦了擦因為難受流下的眼淚,然後睜開了眼睛,“好了!”
正在這個時候,常康已經駕著馬車來到了門前,池時同周羨都沒有再接著說這張清明的案子,一道兒上了馬車,大年三十方才守歲熬了通宵。
今日正月初一,又忙到了現在。便是鐵打的人,那也扛不住困頓了。
昏昏欲睡的二人,都沒有發現,待他們走了之後,先前小梨去牽馬車的小巷裡,走出了一個人來,他站在月光之下,若是池時同周羨在這裡,一定能夠一眼認出,這人便是昨夜在京兆府門前告狀的馬長川。
在那巷子的陰影裡,還站著一個人,“周羨毛都沒有長齊,倒是學著那秋後的螞蚱,瞎蹦躂起來了。這次若是拉了趙相下馬,給你馬長川記頭功。”
“我倒是要看看,他們能夠囂張到幾時。”
大年三十的夜裡, 怎麽就會那麽瞧,在池時同周羨從宮中出來,回池家的路上,恰好瞧見了告狀的馬長川……一切不過是在意料之中罷了。
那馬長川激動的拱了拱手。
陰影裡的人桀桀地笑了幾聲,“說起來,你可真是狠心,為了往上爬,連自己的親妹子,都豁得出去。”
馬長川聞言,也笑了起來,“大人此言差矣,我妹子叫姓杜的狗賊害了,我痛心無比,為民除害。我那妹子,不存於世,隻盼她早登極樂,來世投個富貴胎。”
他說完,朝著池時同周羨去的方向看了過去。
那裡空蕩蕩的,連馬車的背影都看不見了。
“很好,答應你的事情,我是不會忘記了。”陰影裡的人輕聲說道。
馬長川又拱了拱手,不再說話,恭恭敬敬地朝後退了幾步,方才一拐,消失在那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