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的那些煙火味兒卻仿佛還殘留著,告訴眾人,今夜這裡有過一場盛大的喜事。
池時沒有驚動門房,悄悄地在角門下了馬車,姚氏在這裡安排了守夜的婆子。
周羨也跟著跳了下來,“你快些進去罷,明日晚些起來。那些孩子的事情,我囑咐常康去辦就行。今夜你沒有回來,明日可要好好的同嫂嫂解釋一二。”
池時“哦”了一聲,打了個呵欠,朝著角門走去,背對著周羨,擺了擺手。
“阿時!”周羨突然呼喊出聲。
池時扭過頭去,詢問地看向了他。
周羨笑了笑,眉眼彎彎地,“明日應該是下雨天,我撐著傘過來接你。”
池時點了點頭,“撐大一點的,龍骨多的。不然的話,萬一你淋了雨著了涼一命嗚呼了,有辱程非神醫的名頭。”
周羨“嗯”了一聲,見了池時進了屋子,角門已經關閉了,這才上了馬車,朝著楚王府行去。
種李院裡頭靜悄悄地,貼著大紅喜字的池瑛屋裡,紅蠟燭還點著,但已經沒有了響動。
石頭桌子前,池祝托著腮幫子,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同一隻貓兒對弈。
池時瞧著,壓低了聲音,“阿爹半夜裡不睡覺,在這裡扮野貓子嚇鬼麽?”
她說著,跨坐在池祝對面的石頭凳子上,那貓兒見她來了,輕輕一跳,跳進了池祝的懷中。
池時拿起白子兒,替那貓兒落了一子。
“鬼有沒有嚇到,我是不知道。你老子我被你嚇了個半死,倒是真的。你哥哥大婚這麽大的事情,若非你陷入了什麽局中脫不開身,根本不可能不來的。”
“楚王那滿口的胡話,也就是糊弄人的。久樂回來喚他,我都瞧見了。吃飯了沒?”
池時心中一暖,搖了搖頭,“當真沒有想到,您半輩子不做人,一做起人來,還挺像樣的。”
池祝一聽,眼睛一瞪,抬起手對著池時的腦殼就是一巴掌,“等著,就知道你餓著,讓人給你留著好吃的,梅乾菜扣肉,粉蒸蓮藕……都是你愛吃的。”
他說著,抱著那隻貓兒,搖晃著身子,朝著種李院的小廚房行去。
什麽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在池祝這裡,是一萬個不存在的。
你見過吃軟飯的君子?
不一會兒功夫,他便樂呵呵的拿著托盤,端了幾個大海碗過來,將桌子上的棋子連棋盤端到了地上,又將吃食擺了上來,給池時倒了一小杯米酒,自己個倒是倒了一大杯。
“今夜哥哥大喜,你還沒有喝夠呢?”
池時瞧見夾了一塊粉蒸藕,扒著米飯快速的吃了起來。
“喝是喝了,在這裡等你一宿,這不酒早就給嚇醒了。這北地人都愛吃饅頭燒餅,那些不都是朝食麽,吃了我總覺得像是沒有吃一樣,還是這大米粒粒香。”
池時深表讚同,埋著頭吃了起來,她的嘴巴塞得滿滿當當的,是在是騰不出空來說話了。
見池時吃得香甜,池祝打了個呵欠,站了起身,他吃得極快,跟前的那一碗米飯,已經吃得一乾二淨了,“年紀大了,不能熬夜,要長白頭髮的,我先去睡了,不然我怕你阿娘冷。”
池時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兒,“聽聽樹上的蟬鳴。”
哪個人夏天會怕冷?
待用完了飯,池時將碗筷收拾好了端去廚房,發現了鍋子上溫著的水,忍住勾了勾嘴角。
因為在地牢裡待過了,渾身粘膩得很,甚至帶著一股子霉味兒,池時好好的沐浴更衣了,坐在那桌案前,又將那錦囊裡的兩張紙條拿了出來。
她用手搓了搓那紙張,格外的厚實,乃是上好的紙,通常都是權貴之家,用來寫帖子的,比尋常的紙要硬朗許多。
池時想著,拿起那紙在鼻尖聞了聞,可惜地搖了搖頭。像這種紙,一般都會有隱隱約約的香味,顯得高雅又奢華。可是因為被黎氏放在了裝有煙霧彈的錦囊裡,整個味道都被破壞了。
再看上頭的紙,寫的那是一手十分規整的楷書,仿佛從字帖裡一筆一劃臨摹下來的一樣。
好歸好,但是並沒有什麽特色,應該是幕後之人,有意為之。
她琢磨一會兒,都沒有新的發現,困意又湧了上來,便將這東西收好了,倒床睡了過去。
這一夜好眠,翌日一大早,池時是被雨聲驚醒的。
她推開窗棱,那雨水瞬間拍打了進來。
“阿時你醒了。昨夜的事情,我都問過久樂了,日後可不能隻身犯險了。”
池時朝著窗外看去,只見池瑛撐著傘,站在院子裡,他的身邊,還站著略帶嬌羞的薑芸。
“周羨這廝,倒是能掐會算了”,池時輕聲嘀咕道。
然後又朝著薑芸行了禮,“嫂嫂,昨日實在是有案子在身,池時在這裡向你賠禮了。”
那薑芸一聽,笑了笑,“阿時莫要這麽客氣。你去救了那個叫柳榮的孩子一命,嫂嫂比什麽都開心。一家子人來日方長,不差那麽一時半會兒。”
池時乖巧的點了點頭,想著自己個還穿著中衣,忙自去更衣洗漱不提。
雖然姚氏不是那等愛立規矩之人,但今日到底是薑芸進門第一天,一家子人早早地坐定了,等著新婚小夫妻們,來給長輩們敬茶。
姚氏同池祝,給了薑芸一套上好的頭面首飾,池老太太同長房的那些人,也並未刁難,都痛快的拿出來符合禮法的見面禮來。
薑芸敬完茶,又給小輩的人送了準備好的禮。
池時也得了一套文房四寶,等回到種李院之後,薑芸又額外的拿了一套秋日的嶄新衣帽, 單獨送了池時,姚氏瞧著,簡直合不攏嘴來。
一家人落了定,一道兒用朝食,窗外的雨,嘩啦啦的下著,但也沒有損了這府上的半點喜慶。
“我倒是想要多給些聘禮,好讓你看出我家瑛兒求娶的誠意。可你阿爹說了,低調行事莫要出格,好孩子,委屈你了。我當真想要到處炫耀,炫耀我兒求得佳婦。”
池時聽著姚氏拉著薑芸說的話,忍不住在心中豎起了大拇指來。
薑芸臉上一紅,“母親過譽了。關起門來好好過日子,方才是實惠。”
姚氏一聽,更加高興了,“好了,本不該今日便同你們說這些的。但是實在是行程緊急,你們阿爺來了信,說給你們老家的姐妹,說了一樁親事。”
“昨兒個老太太收到了信,思量了一日,決定與我們一道兒回永州去,過不得幾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