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於臉皮被再次問候的一點小不高興,谷妙語決定要說點不客氣的話不客氣一下。
“我怎麼確定你這次是不是又在玩無間道,無間完涂曉蓉又過來無間我?”谷妙語有點歪著頭,用手戳著自己的小丸子問。
強白日光下,她那副樣子有點不像馬上25歲的人,倒像個有點憨態的女生。
邵遠摘下眼鏡。陽光有點暖,照在他身上,他鼻樑出了點薄汗,減小了眼鏡托架在鼻樑上的摩擦力。
“可我能幫她無間道你什麼呢?”邵遠問。
光影的效果讓他的睫毛變得更長。
谷妙語嫉妒地想,他家裡應該連雞毛撢子都可以省了,想撣哪裡的灰,他蹲過去對著哪裡呼啦呼啦的眨眼睛就可以了。
谷妙語坐直了,想了想,認真說:“幫她刺探我到底要怎麼過完這2011年的最後十幾二十天,防止我逆襲她。”
“我說實話你別不高興。”邵遠把眼鏡戴回去,沉吟了一下,說,“其實涂曉蓉真沒把你當成對手,她是實心實意地認為你不會有可能逆襲她的,所以也犯不上找個人來做無間道盯著你。”
“…………”
谷妙語覺得有點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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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遠對谷妙語說:你看,衝著涂曉蓉這種看低你的態度,你都要逆襲她對不對。
谷妙語一邊覺得對,心裡一邊有點要不好的感覺。她怎麼好像被這位青少年的思路給帶著走了?
邵遠:“現在還剩十幾二十天,你要是想在這麼短的日子裡完成逆襲,就一定要簽很多個單子,對嗎?簽單子之前,你要讓業主瞭解裝修的材料、裝修的報價、裝修的流程,然後交定金、出設計稿、量房、簽合同。這中間你要和他們有很多的商量磨合。你有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嗎?好,假設你有。可假如你在幫第一批業主做這些事的時候,第二批業主又來了,你在忙第一批業主的同時還要給第二批業主講解裝修的材料、裝修的報價、裝修的流程……這樣你怎麼吃得消呢?”
谷妙語很想硬氣地說聲“吃得消”。但事實是她可能確實會精力不夠用。
一單跟著一單線性跟進的話,她可以身兼二職。可如果要同時跟進很多單,她可能真的會顧及不過來。
邵遠扶扶眼鏡,谷妙語幾乎覺得鏡片後他的眼角閃現出了柯南破案時那種特效金光。
“可是如果你讓我回去幫你,情況就不一樣了。你專心跟進第一批業主,我來給第二批業主講解裝修的材料、裝修的報價、裝修的流程,其實這些本來也該是銷售做的事。我做過了功課,已經很會講解了。所以,讓我回來幫你吧。秦經理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我已經跟他說了我想申請轉回你這組的想法,他覺得我有點能折騰,但沒攔著已經批准了。”
谷妙語臉上還繃著,心裡卻有點被說動了。
她聽到邵遠又追加了一句話。
“還有我發現,來我們公司談裝修的,一般都是丈夫聽妻子的,妻子更說了算。而和其他組的銷售比起來,這些女顧客好像更願意聽我給她們講解。”邵遠說完,微抬著下巴頦看著谷妙語。
那樣子像在說:我這麼優秀,我,你值得擁有。
谷妙語:“…………”
你還挺知道自己顧客受眾點在哪的,你這麼愛接客,行啊——
“ok,你回來負責接客吧。”
谷妙語看到邵遠眼角那種特效一樣的金光好像又閃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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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鋪地方小人多,谷妙語不好意思把這裡當成咖啡廳那樣,一杯咖啡可以坐一整天地那麼聊。
她拎了包站起來準備走。已經發了一上午的傳單了,可是效果在這只包上卻好像一點沒顯現出來。
包還是那麼沉,裡面的傳單好像沒少一張似的。
看她站起身,邵遠也跟著起來。
他先走到門口開門。
谷妙語從裡面出來,經過門口時,肩膀陡然一輕。
她下意識地一回頭,看到邵遠把她的大包包給接過去了。
“幹嘛,搶包啊?”
邵遠把包順勢遞還給她:“那還你。”
谷妙語:“……我又沒說不讓你搶!”
邵遠幾不可見一抬嘴角,拎著包和谷妙語一起回到小區門口,繼續發傳單。
邵遠人高,長得好,氣質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樣。他往道邊一站,非常鶴立雞群,他發的傳單也好像比別人的傳單更有姿色一樣,不怎麼願意被人丟棄。
果然是塊接客的好料子。谷妙語想。
兩個人一邊發傳單,一邊聊起天。
谷妙語:“據說涂曉蓉對你不錯。你這樣算不算倒打她一耙?”
邵遠轉頭看她一眼,說:“在公司裡大家眼中看來,他們也都覺得涂曉蓉對你很不錯,和你說話從來都是笑眯眯,但你覺得她對你真的好嗎?”
谷妙語呵呵一聲:“老好了,好得我都想求求她,放過我吧,對別人好去吧。”
邵遠說:“我跟你大致感想差不多。她顯得對我很好,我猜她主要是為了氣你。”
谷妙語瞬間就領悟了。
女人之間的鬥爭,總是願意通過其他中介展示。你和一個人處不來,我偏偏能和他處得非常棒,你說你多失敗。
“我聽說她幹什麼事都帶著你。”所以除卻那些為了氣人的因素外,谷妙語想,涂曉蓉對邵遠還是有一點真的好的成分吧。
“那都是我主動想辦法要求跟的。”邵遠轉頭又看了谷妙語一眼,這次這一眼看得比剛才長,“你不是說過涂曉蓉簽單之後會有很多貓膩手段嗎,我想瞭解一下她的貓膩手段都是什麼。”
谷妙語:“瞭解全了嗎?”
“沒有。”
“那你轉回來是不是有點早?”
邵遠剛轉開的眼神又轉回來。他對著谷妙語一笑。這一笑實在太青春了,他高高冷冷的外表一下被笑容衝破。好像風都停了,他像個站在春暖花開裡的少年。
“可是我得回來幫幫你。”
谷妙語莫名有點感動。正感動著,她發現邵遠眼神的聚焦似乎落在她臉上某點。
她心頭危機感大起。
“閉嘴!你要是再說你不回來幫我的話我臉得繼續起皮,我打死你!”
邵遠“哦”了一聲,轉過臉去發傳單。側面看,他嘴角似乎帶著一點弧度。
“為什麼想瞭解那些貓膩?”發了一會傳單,谷妙語忽然問。
“想瞭解一下這個行業到底有多少黑幕和混亂。”邵遠回答。
“為什麼想瞭解這些呢?”
“之前是單純的想瞭解一下行業情況。現在和你一樣,想瞭解它,然後改善它。”
谷妙語忍不住轉頭去看了邵遠一眼。
這孩子今天兩米八啊。
“你想知道的那些手段,我以後可以告訴你。”她對邵遠說。
那些手段她不用不是因為她不懂,而是因為她根本不屑用。她的手是用來畫設計圖的,雖然現在,她的圖還畫得沒那麼驚天動地。她不能讓那些齷齪手法髒了她的手,髒了她以後畫設計圖的思路。
“對了!”她忽然又想到另外一個問題,“你怎麼找到這來的?”
邵遠邊發傳單邊說:“公司遇不到你。我之前無意間看過你畫這個小區的設計圖,我猜這裡開盤你肯定會來。你來了會很忙,那我不如直接過來幫幫你。”
谷妙語覺得邵遠現在可能兩米八一了。
孩子夠雞賊的。
“你這麼蒼蠅撲火似的轉回我這,就不怕我年終業績倒數第一,讓你跟著我一起被一刀切嗎?”
這是邵遠之前問過她的問題。
“你不是說你能逆襲嗎,我想看看你怎麼逆襲。” 頓了頓,邵遠糾正她,“還有撲火的是飛蛾,蒼蠅另有其他愛好。”
谷妙語:“……”
好了,他個頭又縮了,並沒有兩米八一。
傳單發得差不多,邵遠拍拍手,拍掉手上沾的紙沫子,問谷妙語:“所以你是打算主攻高端一點的業主,靠大單子完成逆襲嗎?”
谷妙語愣了愣。她想主攻高端客戶的想法她可從來沒告訴過別人。
“你怎麼知道的?”
邵遠指了指自己腦子:“這是一個未來金融學家的大腦。我看到你之前攻下一個中產階層的客戶,通過這個我看到的事實現象,我分析出了它現象背後的本質。”
邵遠明明說得對了,但谷妙語還是覺得他現在只剩下一米六不能再多了。
“少年,謙虛兩個字,記得也把它們放在你未來金融學家的腦子裡。”
邵遠沒在意她的奚落,接著說:“我覺得你很有想法,很大膽,但很贊。”
……好吧,勉強一米七吧。
“但你今天發傳單的對象,好像並不是針對高端客戶群體?”
谷妙語想邵遠未來說不定還真是個出色的金融學家,有那麼厲害的媽指點他,又有他自己的觀察力和分析力,還有一陣見血問問題的眼力。
她告訴邵遠:“你說對了,我今天來這裡,主攻目標還真不是高端客戶。”她搓搓手,指指小區門口對邵遠說,“走,混進去!”
邵遠:“?”
谷妙語:“現在領了鑰匙的業主都進去和開放商施工方的人做交房驗收呢。我們現在混進去,挑幾個能說會道以及敢說敢道的業主,跟他使勁聊,順著他的想法聊,把他聊嗨了,他沒準就會對我們有合作意向。”
谷妙語的臉被風吹得紅撲撲的,像個白裡透紅的蘋果。
“能說會道又敢說敢道的人一般都有很強的交際能力和帶頭效應,這樣的人吧,在業主之間一定是有點號召力和煽動力的。能拿下這樣的業主做我們的客戶,就有希望通過他的宣傳再拿下他的鄰居們。”
她看著邵遠,告訴他自己的想法。
“為了吸引這些業主集體簽單,我打算為他們做一期團購活動,給他們一些團購優惠條件。這個想法我私下跟秦經理說過,預算表也給他看過,整體是很有賺頭的,他表示同意。”
邵遠點點頭:“你確實挺有想法的,可是你不擔心涂曉蓉會效仿你嗎?”
谷妙語笑了:“涂曉蓉不會做團購的。因為呢,團購意味著每一家的東西都一樣,她不容易找到玩貓膩的空間。團購的業主會自己建群,互通有無,一旦一個人發現點不對勁,或者發現自己家的和其他家的東西有一丁點不一樣,就會鬧起來,她承受不起的。我想她只會分別攻克幾個客戶。那樣的話就算後面業主們互通有無鬧起來,她也可以說你們每個人簽合同時的裝修標準都不一樣,挨個安撫就可以了。年底了,她業績全都完成並且高高排在第一名,隨便簽上兩三個各自獨立的單,又能增加業績又能操作著撈點油水,多好。”
邵遠聽完點點頭。
“我覺得你挺有商業頭腦的,能分析自己,也能分析競爭對手,然後開發自己的優勢,讓自己的優勢避開對手的優勢。我覺得你挺適合做老闆。”
谷妙語被誇樂呵了,直接在心裡又把邵遠的個頭長回到兩米八。
他們一起盯著小區門口的保安。那個凶凶的小夥子,就是上午吆喝谷妙語讓她撿傳單的那個人。
他像個門神一樣,只放業主進小區,裝飾公司的人通通攔住。
邵遠問谷妙語:“我們混得進去嗎?”
谷妙語說:“試試吧,我發小說了,遇到難關不能直接退卻,總要死皮賴臉試一試,這個世界你要臉可能贏不了誰,但不要臉沒準可以打敗一切。”
邵遠表現出一點景仰的神色。
谷妙語帶著邵遠向小區門口衝鋒陷陣。
凶凶的保安小哥正在銅牆鐵壁般攔人。
“不能進不能進,裝修公司的人不能進!”
“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啊?我們是業主!”
“你們不是業主哈,你們上午發傳單發滿地,都不帶撿的,你們不能進!”
谷妙語心說壞了,這小哥長了記性的,那他也一定記得自己吧。
她把心一橫,把大衣脫了下來反著一穿。
好在她為了省錢,追求一件衣服可以穿成兩件的效果,買的羽絨服是兩面穿的。
想了想覺得不放心,她又狂掃了一下頭髮,然後抬頭問邵遠:“是不是跟剛才判若兩人?”
邵遠點頭點得略有點艱難:“準確說,是判若兩種人。”一種正常,一種精神不太好。
谷妙語破釜沉舟地拳敲掌:“走,驗證死皮賴臉的時刻到了!”
她領著邵遠往大門口邁進。
凶凶地保安小哥還在堵人。
“不許進!”
谷妙語:“我們是業主!”
“少來!不許進!哎?……你……算了算了,你進去吧!”保安小哥看著谷妙語髮絲蓬亂的腦袋,嫌棄地一呲嘴,壓低了聲音,“進去以後別搗亂啊!”
谷妙語愣了愣。
什麼情況?
其他人看到門衛小哥給谷妙語放了行,不樂意了。
“哎你怎麼讓他們進不讓我進啊!”
保安小哥凶凶地:“你扔一地傳單都不撿,不讓你進!讓他們進,那是因為他們倆……是兩口子!是業主!”
反對聲音立刻響起:“他們倆一看就不是兩口子好吧!”
反對的聲音一落,谷妙語就覺得自己被人給摟住了。
她側轉頭向上看邵遠,正好邵遠也在側轉頭向下看向她。
“走,看看咱家去。”邵遠氣定神閒地對她說。
谷妙語用餘光瞄到,保安小哥被邵遠一秒鐘入戲的演技給征服了,都忘了在臉上掛凶。
她把腰板一挺。
“走……走!看、看、看看咱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