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想不到這一票生意如此順利!”“這家別院沒多少人看守,咱們趁夜深人靜之時過來,先迷昏家人,再動手,當然容易了。”“蔡家自恃機關精巧,珍寶庫只有區區數人看守;卻不知咱們阿三,最擅長破機關!”眾人都把讚賞的目光投向矮小男子,阿三故作謙虛,“哪裡哪裡,雕蟲小技。”其實心中得意得狠。
大鬍子首領張雱默默看了眼忘形的眾兄弟,沉聲道:“分作二十三份。大夥兒一人帶一份,速速走!”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要慶功也不能是在這別院。
眾人素服張雱,聞言暫時停下歡欣雀躍,趕忙把財物粗粗分了,一人一個包裹,各個背好。 張雱拿了兩個包裹,一聲忽哨,眾人奔出別院,騎上馬,風馳電掣般離開了西京。
樹林中。 解語一人坐在馬車旁,靜靜守侯。 黎明時分才見眾人笑鬧著回來,皺皺眉。 不過是搶了個別院的珍寶庫而己,樂成這樣? 張雱把一個包裹甩在她面前,“你的。”
解語無言的看了眼巨大的包裹,伸手揀了些細軟,粗笨之物皆棄而不用,打點好之後就要動身告辭。 阿三大著膽子挽留,“不如歇息會子,等下一起走?”
解語不理會,把細軟揣好後,翻身上了馬,張雱伸手攔住她,“你單身一人,如何使得?”解語面帶怒氣,質問道:“你可知,京西衛所,離這廂有多遠?”
張雱沉默不語。 解語冷冷道:“岳霆岳指揮使,閣下可聽說過?出身靖寧侯府,軍紀嚴明,威名赫赫,他便是駐在西京城外!單單西京的差役追來,不足為懼。若是岳霆帶人追捕過來呢?”
蔡家是西京大族,先有蔡新華被劫,後有別院被搶,如何肯善罷幹休,定會竭盡全力,拿捕這幫人。 府衙也好,衛所也好,定是全部出動的,想都不用想。
你這幫兄弟們也算精乾了,可若對抗正規軍,哪裡能夠? 這時候不趕緊跑,難道在這裡嬉笑打鬧,好一番休整,等官兵來捉? 土匪就是土匪! 解語惱怒的盯著張雱,很是氣憤。
張雱心中也是怒火升騰,岳霆那小子,誰怕他不成? ! 他沉著臉,拉著解語的馬韁繩不放。 解語俯下身,在他耳邊說著,“眼前有四條岔路,咱們分做四路走如何?一路上不斷將笨重之物丟棄,岳霆的兵士不敢貪財,西京的差役貪呀,咱們該速速脫身才是。”姐姐我可是著急趕回京城,我老爹在監獄裡不知怎麼吃苦呢。
張雱聽她柔聲細語的跟自己商量,勉強點頭同意,“你跟我一起,不可亂走。”怕解語誤會,又補上一句“我送你出西北地界。”解語笑咪咪應了,“好啊,多謝你。”西北民風彪悍,有了這樣人士護衛,何樂而不為。
張雱把手下聚齊,分成了四隊,“切記,一路不可停留耽擱!不可貪戀財物,笨重的該丟便丟;速速去罷!十日之後,至清風寨會合。”眾人有不捨得財物的,有不以為意的,都懾於張雱的威勢,不敢不從,分作四路散了。
等到西京衛所指揮使岳霆帶領兵士、差役等追至樹林,只見一片狼籍,笨重的財物丟了遍地。 兵士們還好,素日遵守軍紀,似沒看見一般;差役則兩眼放光,恨不得全數放入自己囊中。
岳霆看見前方地上扔著一個青銅大方鼎,顯是前朝遺物,嘆了口氣,命人“好生收了起來,登記造冊。”這幫盜賊,真是暴殄天物,罪無可赦。
探子來報:“四條岔道都是剛有馬匹馳過,有新鮮馬糞;顯是賊人分成四路跑了。”岳霆略沉吟間,差役頭子已是陪著笑臉跟他請示,“不如岳爺追兩路,我等追兩路?”只怕若是跟著這位岳爺,這一趟竟是白跑的,沒賺頭。
岳霆也無別話,當即定下:衛所兵士追左邊兩路;府衙差役追右邊兩路。 定下後,岳霆帶人疾風般馳走,差役們眉開眼笑的,奔右邊而去。 這幫賊人定是一路走一路扔,可要多揀些寶物才成。 至於捉賊? 誰家性命不寶貴啊,捉什麼賊,悶聲發大財是正經。
京城,六安侯府,一所偏僻的院落中。
譚夫人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字,柔聲教給安汝紹,“紹兒,這是安字,這是汝字,這是紹字,紹兒的名字便是這般寫的。”年方四歲的安汝紹小大人一般,學著母親,也拿樹枝在地上寫著字,一邊寫一邊嫩聲嫩氣的念著,“安,汝,紹。”
院門口守著兩個粗壯婆子,正昏昏欲睡。 這母子二人,一個弱一個小,被關在這院子裡,也不吵也不鬧的,守著做什麼? 不如睡一覺吧。 這時眼前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她們二人驀地警醒,一抬頭,嚇得“撲通”跪倒,顫聲叫道“侯爺!”六安侯長年帶兵,人很是嚴厲,府中無人不怕。
六安侯傅深冷冷盯了地上的婆子兩眼,喝道“滾!”兩個婆子屁滾尿流,爬起來跑了。 侯爺每次來這院子時,是不許婆子們在旁服侍的。
傅深站在院門口,盯著院中神情安詳柔和的母子二人,眼神陰騖凶狠。 這女人,她竟敢如此! 傅深眼中有了殺機,他大踏步走了進來,拎小雞一樣拎起安汝紹,安汝紹年紀幼小,被人 拎在半空,自是害怕,只會哭著叫:“娘!娘! ”
譚夫人心如刀割一般,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厲聲道:“紹兒!娘素日是如何教你的?你是小小男子漢,不可讓人小看了!”
安汝紹只有四歲,哪裡聽得明白,哭聲越來越淒慘。 傅深冷冷看著譚夫人,慢慢將安汝紹舉起,我要當著你的面摔死這孽種,看你還會不會鎮定自若!
譚夫人臉色慘白,柔聲說道:“紹兒不怕,不怕。很快便好,咱們母子二人依舊在一處,娘很快來陪你。”緩緩挪至牆邊,只等傅深將孩子摔下,自己也便一頭撞死。
傅深眼中快要噴出火來,這女人! 他怒極反笑,“想死?哪有這般容易!”放下安汝紹,“這孽種,我帶走,看我怎生折磨他。”死都讓你死不成。
譚夫人眼見得傅深挾著安汝紹要走,追了過去捶打他:“你不能這樣對他,他才四歲!”見傅深頭也不回甩開自己,萬般無奈,沖他的背影叫道,“他是你女兒的弟弟!解語將來會恨你!”
解語? 傅深的腳步慢了下來。 譚夫人癱在地上,喃喃道:“咱們不是說好了,若是生了女兒,叫她做解語?解語是隆化四年臘月初十生的,她,是足月生的。”對外只說是早產,其實不是的。
“你算算日子,你算算日子。”譚夫人語無倫次起來。 愛子年幼,若真到了傅深手中,真是不能想像,不敢想像。 這時節,什麼都顧不得了。
傅深輕輕將安汝紹放下,安汝紹跌跌撞撞奔至譚夫人身邊,哭得泣不成聲,譚夫人抱幼子在懷,淚流滿面,“他是解語最疼愛的弟弟。我只有這兩個孩子,只有這一子一女。”
傅深腦海中一片茫然。 隆化四年,隆化四年,隆化四年自己任宣府副總兵,三月初自己回京……那時和她,還是神仙眷屬。 臘月初十出生,那是……
他蹲在譚夫人面前,不相信似的,說道:“成親六年,你都沒有懷上過。”那些年,把父母都急壞了,妻子總是不開懷,六安侯府便沒有嫡孫。
譚夫人淚容中閃過一絲譏誚,“閣下三年回京一次,一次停留半個月,這半個月中還常常忙得不回房,試問我如何能有身孕。”嫡妻懷不上,倒是宣府的妾侍,一個接一個的生。
傅深怒道:“便是我冷落了你,你也不該……”眼中又有了殺機。 譚夫人懷中抱著幼子,輕輕拍撫,“解語嫁到西京,也不知如何了。”跟他說旁的都沒用,只有提及女兒,怕是還好些。
果然提到“解語”,傅深眼神略略柔和,“她嫁到哪家?”聽得是嫁到西京蔡氏,傅深眉毛擰起,“蔡氏算什麼高門大戶了,也配?”
譚夫人淡淡道:“安瓚早知自身難保,故早早將解語嫁了,又命家人送我母子二人到同窗至交家裡暫避。”只是路上被傅深劫了。
提及安瓚,傅深恨得咬牙切齒,“明知你是我妻子,敢強奪了去!算他運氣好,得罪了楊首輔,被關進了詔獄;否則……”被首輔設計關進詔獄的人,自己身為武將不好再插手,否則真要將安瓚碎屍萬段。
想到安瓚,又看到眼前的安汝紹,傅深眼神又不對了,這孽種! 幼子幾次受到驚嚇,譚夫人如何不心痛,這時只想保住懷中的孩子,柔聲說道:“解語最是孝順體貼,我生下紹兒後身子不好,家里大小事務俱是解語料理,連弟弟也是解語帶大,感情非同一般。”
傅深神情凶狠,“官家女孩兒親手帶弟弟,安瓚也算是個京官兒,竟窮成這樣。”是真窮,還是把解語當作僕役使喚。
譚夫人聲音舒緩動聽,“解語從小便懂事,我的湯藥,都是她親手照管,從不放心交給旁人。弟弟也是,她要親手照顧才放心。”
傅深“哼”了一聲,“我即著人去西京,接解語回來。老子辛辛苦苦守邊關守了二十多年,如今也該享享福了。”等接了解語回來,滴血認了親,若真是自己閨女,可不許她離開京城,離開自己。
“還有你,老實呆在這兒,莫動歪心思。休想逃走!”傅深厲聲喝道。 眼前這女人,真是令人惱火,竟敢另嫁安瓚為妻。
譚夫人輕拍懷中幼子,默不作聲。 傅深見狀大踏步走了,接著,六安侯府有僕役送來諸般用品,連筆墨紙硯也齊了,譚夫人暫時鬆了口氣,用心撫慰受驚嚇的安汝紹,見安汝紹次日又是活蹦亂跳的,才放下心來。
當天,六安侯府馳出一隊親兵,日夜兼程趕往西京。
西京府衙。 知府看著兩具差役的屍體,大發雷霆,“這幫賊人,真是無法無天!竟敢殺官差!”這要是如實報了上去,於他的官聲,可是大大的不利。
岳霆盔甲鮮明,坐在對面,默默無言。 這兩具屍體,全是一刀斃命,那用刀的路數,分明是……無忌,你真是越來越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