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盼著他們不打!”張雱氣呼呼叫道。 我盼著怎麼樣有用不? 問的都是廢話! 我盼著他們不打,他們能不打麼? 岳霆瞪著他,他也瞪著岳霆,兩兄弟的目光中都有怒火。 岳霆覺得“無忌沒良心,不向著父親”,張雱覺得“回回都是你多事”。
岳培招手,“無忌過來。”張雱生了會兒氣,想起來答應過解語要裝乖孩子,耷拉著腦袋來到岳培身邊,低低叫聲“爹爹”,不耍性子了。 岳培微笑道“爹爹不在京中,若無忌再胡鬧,那更是無人管束了。”張雱低低嘟囔了一句“不胡鬧了。”真不胡鬧了,我做正經事。
“爹爹今兒還見過你上峰胡統領,他說你這陣子當差勤勤懇懇的,很用心。”岳培很是欣慰,“無忌,往後你用心搏個前程出來,爹爹也放心了。”將來有份差使,有當陽道的家業,再娶房順心媳婦,無忌小日子定能和和美美。
張雱今晚很乖巧,不管岳培說什麼他都點頭稱“是”,把岳培哄得很高興,笑咪咪誇獎,“我無忌長大了,懂事了。”岳霆在旁“哼”了一聲,他長大什麼,懂事什麼,連欽命要犯也敢劫! 更胡鬧了!
張雱衝岳霆翻個白眼兒,偏你多事! 並不理會岳霆,又在岳培面前裝了半天乖孩子,回房歇息去了。 岳培含笑問道“父親一個多月不在家中,無忌又做什麼了?”看次子氣憤的模樣,分明是無忌又有所作為。 岳霆忍不住把前些時日的事一一說了出來,“父親,無忌真是膽大包天!”眼中沒有君父,令人頭疼。
“安大人的事,我聽說了。”岳培沉吟道, “不管怎麼說,報個病亡然後隱姓埋名的過日子,總比真折損了性命強些。”他在朝中聽說的是安瓚“突發時疫病亡”,其餘五人還在流放途中。
岳霆大為震驚。 難道忍辱偷生會比慷慨就義要強? 岳培溫和說道“霆兒,若是我有朝一日落了難,你會怎樣?難道會任由父親被流放至苦寒之地受死?”岳霆急急道“怎會?父親怎會?”那是萬萬不會的,父親一定不會淪落到安大人那般境地。
岳培微笑道“可安大人真是到了那個地步。霆兒,你說解語做人女兒的,該如何是好?”眼看著岳霆躊躇起來,岳培笑道“說起來,我倒是有些羨慕安大人。你看人家的女兒,多能幹,多孝順。若是換作我是安大人,哪個女兒能這般為我?你大姐是不用想了,如今一心一意為夫家效勞;阿雪和阿雯也不用想了,兩人連自己都顧不住呢,還指著她們照看父親?”
岳霆心中不是滋味。 怎麼父親會羨慕安家有好女兒,難道岳家沒有好兒子? 岳霆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怎麼父親總想著自己會……? “父親,朝中有何變故?”岳霆沉聲問道。
岳培微微一笑,“無甚大事。”不過是皇帝發了怒,命令將各地“剿匪不力”的將領召回京,由兵部處置。
聽岳培這麼一說,岳霆手腳冰涼。 由兵部處置? 兵部尚書趙子泰,從來都是唯楊首輔之命是從,交兵部處置,即是交楊首輔處置。 楊首輔氣量並不大,又很會看聖上的臉色。 這批將領既然遭聖上厭棄,怕是前景不妙。
“這其中,有傅侯爺呢。”岳培淡淡說道。 岳霆神色慘然,什麼親生骨肉必要認回傅家,什麼岳家次子當娶傅家嫡長女,如今統統都沒用了。 傅侯爺已是日暮西山,六安侯府往後,怕是一蹶不振了。
“人生的際遇,實難意料。”岳培悠悠說道“霆兒,往後究竟是個什麼局面,誰知道呢。”變數一定會很多。 這樣紛亂的局勢下想要保全靖寧侯府,還要多費些思量。
岳霆苦澀說道,“父親在前方征戰,兒子卻在京中安坐,總覺得於心不忍。”岳培語氣不容置疑,“父親是受命征戰,推辭不得;霆兒在京中可不只是安坐,定要耳聰目明才好。”只悶著頭打仗可不成,必須要知道京中動向。
岳霆怔了半晌,鄭重允諾,“是,父親。”
父子二人出了書房,岳霆把岳培送回主屋,方回自己院子。
岳培回房後,顧夫人正心神不安的坐在燈下。 “侯爺回來了。”見丈夫回來,顧夫人忙站起身迎接。 岳培拉著她的手坐下,“有幾件事要交待夫人……和四弟、四弟妹一道住著,和和睦睦的,也讓太夫人心中舒坦……有事常跟霽兒商量著些,他是世子,推不得許多……無忌的親事我已定下了,只等我回京便蘀他下定過禮……霑兒、雹兒的功課不可鬆懈,不可一味由著他們淘氣… …”
顧夫人一一答應了,滴下淚來,哽咽道“侯爺此去,定要小心。”她 自成親以來一直和岳培長相廝守,一旦分離,心中自是淒慘。 岳培蘀她拭去淚水,柔聲安慰,“過不多久便回來,爀多想。”
這晚的靖寧侯府,人人心中都有些沉重。 岳培不錯是能征慣戰的名將,可他已經十幾年沒有真刀真槍的打過戰了。
六安侯府,則又是一番景象。 太夫人和魯夫人都不太在意傅深在陝西的戰報,她們自年輕時便習慣了丈夫、兒子常年征戰在外。 不管打的是什麼仗,總之女人和孩子在家中該怎麼過日子,還怎麼過日子。
“侯爺又來了親筆信,”大姨娘抿嘴兒笑道,“還送回來您喜歡的上好宣紙和徽硯,新出的宮花緞、蜀錦、毛錦,侯爺真孝順您。 ”走的時候還賭著氣呢,這才幾個月功夫,又是“ 母子如初”。 要說太夫人還是有本事的,當年那樣醜陋可怕的事抖了出來,太夫人不費吹灰之力,又能盡數扳回。
太夫人矜持的笑笑,並不說話。 什麼譚瑛,什麼傅深心愛的女人,甭管她是誰,遇到老娘都要讓讓! 老娘懷胎十月生養他,全部心血都在他身上了,到頭來他娶了媳婦忘了娘? 他敢!
大姨娘蘀太夫人念信,念完了,笑道“侯爺真是記掛解語,這一封裡頭,倒有四五處提到她。”這也奇怪了,一天沒養過的孩子,又是個女孩兒,至於麼?
太夫人歪在蹋上,閒閒說道“那倒不稀奇。不只深兒希罕這丫頭,我也希罕她。這丫頭脾氣大,本事也大!那倔脾氣真是和她爹很像,是我傅家的孩子。”雖在安家長大,卻沒有小家小戶的畏縮之氣,爽快得很。
大姨娘陪笑道“姑母和侯爺都說好,那必是好的。”又湊趣道“既如此,快些把姑娘認回來,祖孫父子團聚,是何等美事。”
太夫人微笑道“不急。等深兒回京,再作道理。”譚瑛倒可以不必理會,只是解語這倔脾氣,讓人沒法子可想,還是等傅深回來吧,是他閨女,自然該他想轍去。
大姨娘尋思了下。 她在府中時日最久,人頭最熟,各院的風言風語沒她不知道的。 魯夫人擔心解語認回來搶了解意嫡長女的身份,搶了解意的好姻緣,一直設計要將解語重新嫁回蔡家的事,她自然也略有風聞。 是管,還是不管? 大姨娘犯了嘀咕。 若不管,由著魯氏做成了,將來傅深回來少不得發作一番,說不准兒魯氏侯夫人之位不保;可若不管,魯氏還是做不成呢? 自己豈不是少了一份功勞。
尋思再三,大姨娘還是陪笑說道“姑娘若認回來,可是比大**大上幾個月,到時大**豈不變成了二**?再說了,姑娘曾和西京蔡氏畢過姻的,聽說蔡氏如何在定府大街住著,又拜了宮中大太監做乾孫子,氣焰囂張。若蔡氏人心不足,尋到姑娘處,姑娘豈不難過了?”
太夫人有什麼不明白的,略一思忖,便知道是魯夫人或是傅解意暗中和蔡家勾結要設計解語,太夫人冷笑道“這等事,我可管不著!解語若是個精明的,自然能躲開了去;若是個笨的,我理她做甚!”西京蔡氏是個什麼東西,若連這等不上檯面的人家也鬥不過,不配姓傅!
大姨娘緊緊攥住手中的帕子。 二十多年了,怎麼還是不明白她這份狠辣? 明明方才還說希罕解語,一下子又說解語被人陷害她管不著! 這死老太婆,這死老太婆!
大姨娘陪笑在太夫人處服侍至晚飯後方回自己院子。 傅子濟已是急得團團轉,“您怎麼才回來。”上前迎著大姨娘,埋怨道。
“什麼事這般著急?”大姨娘嗔怪的問他,傅子濟喝退了丫頭侍女,低低聲音叫道“聽說聖上今兒發了怒,父親有剿匪不力之罪!”平常時候打了敗仗也不是光彩事,何況又趕上聖上動了怒,不知有什麼災禍等著呢。
“急什麼,”大姨娘強作鎮靜,“咱們這樣人家,除非造反,沒有奪爵毀券的道理!便是打了敗仗,也只是你父親一人有罪!”連累不到全家的。
傅子濟跺腳道“您不明白!”並不是六安侯府還在,便會一切照舊。 有個威風凜凜打勝仗的侯爺,和有一個被聖上申斥、入罪的敗軍之將侯爺,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傅深罪名一定,自己還有出頭之日麼?
“你才不明白!”大姨娘咬牙道“咱們偏房庶出,圖的是什麼?不就是侯府的榮華富貴?侯府若沒有榮華富貴了,分家便是!到時咱們手中有銀錢,還怕沒有好日子過?”自己攢了不少,都為兒孫留著呢。
傅子濟嘆息了一場,埋頭跟大姨娘計算起手中的產業,連夜把大姨娘的貴重大毛衣裳、首飾等運送到府外自己早已置好的私宅處,藏了起來。
魯夫人卻還不知道這信兒,滿腦子計劃著怎麼“把解語嫁了”“不能讓她擋解意的路”。 蔡家那小子也太笨了,你曾經拜過花堂的妻子,居然弄不回家去? 你就笨死吧。
“去跟他說,”魯夫人發了火,厲聲喝道“便是強搶了去,也不礙事!一個犯官家的女兒,有誰蘀她出頭?她那不爭氣的老子已是病亡了!有宮中他那乾爺爺在,他便是跋扈些,又有誰敢管?”現放著宮中大太監做乾爺爺,連自家媳婦也不敢動?
蔡新華又果然蠢蠢欲動起來。 是啊,安瓚都已經死了,安家沒人了! 飄飄然一陣子後,想起上回被打之事,蔡新華熄了火。 打不過人家呀,這可怎麼辦。
“這可何難!”最後蔡新華犯了狠,解語總有出門的時候,等她出了門,我可就不客氣了! 便是強搶回來,有乾爺爺他老人家在,誰敢放個屁? 哪家官府敢管? 蔡新華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