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什麼呀,這才不過戌時,以往這個時候他且不走呢。 解語不明所以,他是剝栗子剝累了還是怎麼著? 你不給我剝,我自己剝好了,解語剝了顆栗子放進嘴裡,好吃!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吃著吃著,解語忽然覺得不對勁。 剛才,他是直接餵到自己嘴裡的! 怪不得慌慌張張跑了,原來是害羞呀。 大鬍子,你這麼純情可怎麼辦呢,難不成將來要我一點一點教你。 采蘩輕手輕腳走過來換茶水,“姑娘,您臉這麼紅?”采蘩吃了一驚,“莫不是發燒了?”
採蘋也趕忙過來,兩個有責任心的丫頭都面有急色。 “沒事,沒事。”解語心虛的一迭聲說道,“我睡一覺便沒事了。哎,好困,眼睛都睜不開了。”采蘩、採蘋手腳麻利的服侍解語睡下。 采蘩摸摸解語的額頭,不燙,才放心的走了。
靖寧侯府。 岳培這日早早的回來,陪太夫人家長里短的說了半日閒話。 岳坦、岳霽等人全都圍在太夫人身邊,春暉堂中不斷傳出歡聲笑語。 太夫人樂得合不攏嘴,“好,這可是好,都回來了。”兒孫繞膝,合家團聚,太美滿了。
自從岳培帶兵赴陝西剿匪,太夫人便是面上從容,心中不安。 長子岳培已是快五十的人了,多少宿帥名將都剿不清的匪患,到他手里便平靖了? 接下來是京城兵變,喊殺聲一陣陣傳過來,聽得人心驚肉跳。 霆哥兒可是領著京營! 那幾天太夫人寢食難安,整個人瘦了一圈兒。
如今好了,兒子、孫子都平平安安回來了,還都立下戰功。 往後都是好日 子! 太夫人看著滿堂兒孫,樂呵呵對岳培說道“該把雱哥兒叫回來,這孩子如今規規矩矩的,討人喜歡。”都齊了,就差他一個。
岳培打個哈哈,說了些閒話岔了過去。 他回來? 他急著翻牆去鄰舍呢,哪肯回靖寧侯府。 太夫人也不甚在意,只交待岳培,“叫雱哥兒常回來,家里便更熱鬧了。”岳培忙答應了,“是。”
太夫人拉著岳霆的手,笑咪咪問道“那位姑娘的父親,可回京了?若回了,咱們便上門提親去。”難得霆哥兒喜歡上人家姑娘,趕緊給他娶回家。 今年娶孫媳婦兒,明年抱重孫子! 霆哥兒不小了,可是該成家了。
岳培心一沉。 太夫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霆兒如今正難受呢。 岳培眼看次子臉色發白,忙笑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娘,您莫急,我特意到潭柘寺為霆兒求了支簽,他的姻緣明年一準兒到!”
潭枯寺? 那兒求籤確是很靈的。 太夫人微微失望,“明年才能說定?”等娶回家,豈不是要後年了? 岳培笑道“不是,是明年畢姻。您放心,準準的,明年您便能喝上孫媳婦茶。”太夫人臉上有了笑意,“極好!極好!”便是這一兩個月能說定親事,娶親也要明年了。 明年能喝孫媳婦茶,那豈不是這幾個月便能定下來? 再好也沒有的事。
岳霆頭埋得很低,一句話不說。 岳坦、岳霽等在旁大笑,“霆哥兒害羞了!”太夫人佯怒道“我們霆哥兒面皮薄,不許打趣他!”抓起拐杖作勢欲打岳坦,岳坦“抱頭鼠竄”,逗得太夫人大笑不止。
直到太夫人有了倦色,眾人方漸漸散了。 岳培、岳霆父子二人告辭出來,去了岳培的書房。
岳霆把京中之事揀要緊的說了,自然也包括解語被太后召見、沈邁和安瓚在文淵閣當眾寧親。 “不知是否會被記恨?”岳霆猶豫說道。 這邊太后剛一召見,你們便迫不及待的定親,跟皇家搶媳婦兒呢。
岳培沉吟片刻,“太后召見的全都是各名門世家嫡長女?”岳霆點頭稱“是”。 岳培凝神想想,“安家,可算不得名門世家。”簡直是沒名沒姓的人家,一點兒根基也沒有。 即便安瓚進了內閣,也是一樣人單勢孤。
安瓚突然“舊疾復發”,之後當眾定親,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可想而知。 岳培緩緩說道“若父親料得不錯,皇上最終會立一位家族無甚勢力的女子為皇后。”小家女子沒教養沒見識沒膽色,世家大族女子呢,背後有野心勃勃的父兄、家族。 皇帝費盡渾身解數才登上大位,怎麼會弄出有實力的外戚來威脅皇權? 安解語也好,其他少女也好,一定是位家族沒有勢力的。
“是,父親。”岳霆恭敬說道“若能如此,真是皆大歡喜。”皇帝得到一位有見識有教養的女子做皇后,而朝中並無外戚干涉朝政。 外戚依舊如從前一樣,享有一個國公的名號、爵位,卻沒有實權。
父子二人說完正事,岳培幾回想開口勸岳霆早日成親,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算了,這也是個脾氣倔的,怕是一會半會轉不過彎來,且過陣子再說。
父子二人各回各的院子。 岳霆走到中途,迎面遇上了岳霽,“二弟,真巧。”岳霽笑容滿面說道。 岳霆也笑,“是,真巧。”
岳霽大笑著拍拍岳霆的肩膀,“二弟,你年紀不小了,快些成親!父親等著抱孫子呢。”你都這麼大了還不成親生子,急死人了。
岳霆微笑道“明年罷,父親不是說了,明年畢姻。”岳霽神色有些著急,欲言又止,最後只說道,“二弟,娶妻是極好的事,你還是儘早,儘早。”說完匆匆走了。
岳霆看著他的背影,皺皺眉頭。 大哥這是怎麼了? 好像有話要說,卻又說不出口似的。 一母同胞的親兄弟,有什麼不能說的? 岳霆在月下獨自站了會兒,才慢慢走回自己院子。
接下來的時日,太后還是一位接著一位的召見貴族少女。 聽說召見魏國公府大**徐離的時候,留著說了兩個時辰的話,把徐離從頭誇到腳,誇個不停。
勤政殿中,看累奏摺的皇帝正倚在蹋上,面目含笑,聽胡大夫說著什麼。 “安大人這舊疾,臣用了猛藥,甚是見效,過兩日便能痊癒。”胡大夫恭恭敬敬回禀道。
“甚好,”皇帝微笑頷首,“安卿是社稷之臣,萬萬不能因病退隱。”安瓚先是在陝西境內清量田畝,繼而在山東、山西等地清量,若是全天朝土地能重新丈量,朝廷能多收多少賦稅。
胡大夫忙說道“是,臣必盡心竭力,醫治好安大人。”皇帝含笑誇獎“卿的醫術,朕自是信得過。”胡大夫頓首謝過,“謝皇上。安大人在朝中忙於公務,回府後又忙著獨生愛女出閣之事,難免勞累了些,失於調養……”
“獨生愛女出閣之事?”皇帝慢慢坐了起來。 胡大夫心怦怦直跳,硬著頭皮說道“是!安大人在大理獄時,一應打點俱是出自張雱之手。安大人感激他的情義,執意要將獨生愛女許配於他。”胡大夫後背微微出汗,涼嗖嗖的。
“安卿,真是有情有義。”皇帝嘆息一聲,“六安侯呢,他怎麼說?”胡大夫俯伏在地,實話實說,“六安侯說,解語姑娘一輩子都是安家女兒!”
半晌,皇帝才疲憊的說道“朕知道了。你去吧,好生醫治安瓚。”胡大夫頓首後,腰彎得低低的退了出來,出了大殿,他伸出袖子擦去臉上的汗水。 安解語,我被你害慘了!
午膳後皇帝在偏殿召見了岳培。 “卿教子有方,岳霆、張雱,都是軍中良將。”皇帝身著黑色龍袍,神色和悅。 岳培謙虛道“岳霆自幼刻苦,不需人督促;張雱的功夫,俱是沈伯爺所教。”
皇帝微笑道“東昌伯是張雱義父?一位是公侯之子,一位是澤山盜匪,也不知他二人如何做了父子。”岳培心中打了個突突,忙把從前之事一一說了出來:
沈越在城門口連殺七十二人,最後是岳培出手擒住了他。 “閣下傷人無數,殺戮過重,住手罷!”沈越功夫雖高,力戰後已是強弩之末,岳培輕而易舉活捉了沈越。
之後沈越入詔獄,沈家全家被抄殺,獨逃出一個沈邁。 沈邁先是潛入楊首輔府中要報仇,無奈楊首輔府中戒備森嚴,死士眾多,結果沈邁不只報仇沒報成,反倒受了傷,差點死在楊府。
沈邁逃出楊家,養好傷後,思來想去“是岳培捉了大哥!”在靖寧侯府後徘徊了幾天,遇上偷跑出府的張雱,將他擄了去。
“沈邁舊傷復發昏倒,犬子心性淳厚,便救了他。之後沈邁幾次三番潛入京師,將犬子劫走,一定要收他為徒。”認准張雱了,沈家功夫一定要教給他。
“原來如此,”皇帝微笑點頭,“令郎確是心地善良單純。”看著就傻呼呼的,不精明。 安解語那麼厲害的女孩兒,怎麼就看上他了呢? 原來是心眼兒好,愛救人。 從前救過沈邁,後來救過安瓚。
“臣惶恐!犬了被沈邁劫走後,流落江湖,這才……”岳培俯伏在地,說不下去了。 靖寧侯的兒子是土匪? 說出去誰信。
皇帝溫言撫慰道“卿不必自責太深,這事須怪不得卿。”城門口捉了個殺人犯,然後被人盯上了,兒子被劫走,這也是受職務所累。
“好在犬子如今學好了,兢兢業業做人做事,一心一意為朝廷效力,為皇上效力。”岳培少不了替張雱表表忠心。 皇帝微笑誇獎張雱一番,“確是長進不少。”從第一回見他到如今,張雱已是大不一樣了。
又禀報過幾件軍務,岳培方才從偏殿退出來。 自己說的這些事,也許皇帝真不知道,也許早就知道。 無論如何,還是實話實說為好,無忌本來就是這樣的人,沈邁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這日皇帝到慈聖宮請安,太后笑咪咪給他看了幾位閨閣少女的畫像,“模樣都俊”“性子也好”“落落大方”,沒有安解語。
“要論模樣,是安家女兒最好。”太后一臉可惜的提及,“可惜出身不清白。”母親是二嫁之婦,背夫私奔之人,這如何使得。
“母親挑出來的這幾位,待過幾日兒子親眼看看,再作定論。”皇帝緩緩說道,“安姑娘身世可憐,不是她的過錯。母親給她個體面,待她出嫁時,親賜她幾件嫁妝,可好?”太后如何知道了解語的身世? 是誰多事?
太后笑咪咪應了,賞賜幾件嫁妝而己,這有什麼。 皇帝命內侍拿上幾幅畫像,“兒子回去看看。”太后一迭聲說道“拿回去罷,拿回去罷。”拿回去好好看看,一個賽一個的,都是佳人兒!
皇帝回去之後,把幾位閨秀的家世細細看了一遍,最後目光落在一位姑娘身上:徐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