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捶床大怒,“看看你這點子出息!自己親生閨女本該正大光明的認回來,你可倒好,只敢這般偷偷摸摸的!”看看眼前喜滋滋的兒子,太夫人實在是氣不打一處來。 連親生女兒都認不回來,由著安家霸占了去,他還有臉笑! 解語是傅家骨肉,卻在安家訂親在安家出嫁,她的終身大事,竟無人來問問自己這親祖母!
傅深有些訕訕的,低聲說道:“只要孩子過得好……”解語姓安也好,姓傅也好,最主要是要日子順心。 在安家,安瓚和譚瑛都疼愛解語,事事為她著想。 安瓚為了解語連閣臣之尊也毫不猶豫的放棄,直令自己這做親爹的汗顏。
太夫人更憤怒了。 “只要孩子過得好”? 怎不想想老娘過不過得好? 傅深從小到大都是孝順聽話的,便是心中愛慕譚瑛,終究面上也不敢表露出來;只有到了解語,他是明目張膽的偏著向著,以至於嫡親的娘且靠後,先顧著他那任性妄為的寶貝閨女! 太夫人連連冷笑,傅深你真是不肯讀書不學無術,郭巨“埋兒奉母”你懂不懂? 為了奉養母親連兒子都是可以活埋的,閨女就更甭提了。
“從前的事,我也不說了。”太夫人優雅的端起茶杯,緩緩撥動茶葉,“可解語新婚,總該帶著新婿回侯府省親罷。”劫持祖母也好,不敬祖母也好,我全都不追究,不計較。 可她得乖乖的回來,乖巧恭順的跪在我面前,叫我“祖母”。
傅深大為狼狽。 您說回她就回啊,她能聽您的? 這丫頭硬是讓安瓚、譚瑛給慣壞了,那說不一二的性子,讓人一點兒脾氣也沒有。 “我是個記仇的人”,想起解語慢吞吞的話,傅深背上發涼,解語可不是好惹的! 他急急起了身,“母親,兒子忽然想起來有件緊急公務,兒子告退!”要溜。
太夫人如何肯放,厲聲喝道:“停下!”早沒公事晚沒公事,偏偏老娘提到正經事,他便有了緊急公務? 分明是不想听老娘的話,不想讓解語回來承歡膝下! “傅深你長能耐了,竟敢糊弄老娘!你休推託,快把解語叫回來!”太夫人怒道。
太夫人這回可真是冤枉傅深了。 如果傅深能左右解語,傅深是會逼解語回六安侯府的。 可問題是傅深根本當不了解語的家,傅深敢多說句“你祖母很是想念你”,解語就能板起小臉指指大門,“門在那裡。”你自己走吧。
太夫人劈頭蓋臉一頓怒罵,一頓緊逼,把傅深逼急了。 於是孝子傅深生平第一次對著他恩重如山的生身母親,大吼道:“您也不想想,當年您做的是什麼事?還有臉讓解語回來?!”她還沒出生,您都想要她的命了!
傅深這話一吼出來,母子二人都驚呆了。 之前傅深發作世僕也好,賭氣久不寫信也好,畢竟都不是當著太夫人的面。 如今當面這麼一吼,嚇住了太夫人,也嚇住了他自己。
呆傻片刻,之後母子二人又同時醒悟過來:太夫人拿起手中的拐杖,“逆子!”今兒非打他個皮開肉綻不可,反了他了! 傅深撥腳便跑,“兒子真有緊急公務,先告辭!”到底傅深身子靈便,太夫人捉他不住,讓他給跑了。
“也不知母親此時在家中該如何生氣?”傅深逃出侯府後,心生愧疚,“若氣壞她老人家,是我的罪過了。”想回府請罪,卻又怕太夫人性子執拗,定會逼著自己“接回解語”。 解語哪裡是接得回來的? 她在當陽道一人獨大,連沈邁那土匪頭子都對她很是慈愛縱容,讓她回六安侯府對著太夫人陪小心去? 怎麼可能。
傅深思來想去不敢回六安侯府,後來想煩了,索性去當陽道尋著沈邁,“下盤棋!”沈邁大樂,“成,下一盤!”傅深這手下敗將真是長本事了,居然敢尋上門來要下棋。
一盤棋未下完,隔壁送來了熱騰騰香噴噴的羊肉韭菜盒子,“少奶奶說,知道您愛吃這個,特意給您送來,請您趁熱吃。”奉命送東西的是位機靈俏麗的小丫頭,脆生生說道。
沈邁眉開眼笑,“看看我兒媳婦多孝順。”很大方的讓著傅深,“請,請。”一邊讓一邊炫耀,“我家阿雱雖然孝順,他是個粗心大意的男人,哪裡有解語周到體貼?吃個餅也想著阿爹。”
傅深很是氣悶。 一邊恨恨的咬著羊肉韭菜盒子,一邊聽著沈邁洋洋得意的誇獎,“我家阿雱如何如何”“我家解語如何如何如何”。 沈邁誇著誇著,誇到未出世的小孫子身上,“明年我定能抱孫了,我家小阿雱定會跟他老子一樣聰明俊秀!”
張雱聰明俊秀? 傅深差點咽岔氣。 就這傻小子還聰明俊秀呢? 我外孫子可不能像他! “孩子還是像娘親好些。”傅深喝了口茶水,淡淡說道。
“像解語也行,”沈邁興致絲毫不減,“解語也是聰明俊秀,和我家阿雱是天生一對!”什麼叫金童玉女? 我家阿雱和他小媳婦兒站在一起,便叫做金童玉女!
解語知道傅深也在,黃昏時分讓張雱親自送了晚飯過來,“解語說都是您兩位愛吃的。”傅深此時氣方平了一 些,示威似的看了沈邁一眼,看看,我閨女單給我做的。 沈邁笑笑,沒說話。
晚上傅深便宿在沈邁處。 沈邁一向不拘小節,傅深也是行伍之人禀性粗疏,二人倒很是談得來。 末了沈邁拍著傅深的肩膀嘆道:“我澤山那幫兄弟如今都有了好歸宿,或是做了武官,或是回鄉安安生生種田。我為了避嫌也不敢常跟他們來往,唉,寂寞啊,寂寞啊。”土匪頭子還聯絡舊部下,想做什麼? 惹人猜疑。 若是只有自己還可以不管不顧的,可還有兒子兒媳,將來還有小孫子,做人不能不小心謹慎。
“您有無忌陪伴,將來再有個小無忌,是極好的事。”傅深安慰他,“像我,倒是想似您一樣天不收地不管的逍遙自在,哪裡能夠?”沈邁只有個虛銜,不領實差,說起來是沒權勢,卻著實清閒。
說起小無忌,沈邁來精神了。 “小孫子將來跟我姓沈,我把沈家功夫全傳給他!”傅深心裡犯嘀咕:跟您姓沈,不是說跟我姓傅麼? 安瓚答應過我的。 看沈邁興奮得跟個孩子似的,不忍掃他興致,含糊了過去。
第二天晚上傅深又來了,看見岳培也在。 “走到跟前兒方想起來,無忌和解語回了安家。”岳培樂呵呵說道。 他本是來看兒子的,結果變成了看親家。
三人一道飲酒。 席間觥籌交錯,高談闊論,談來談去又談到“小阿雱”“小無忌”,岳培笑道:“無忌答應過我,長子要跟我姓岳。”
傅深沒說話。 沈邁不答應了,“孩子要跟著我姓沈!”岳培微笑道:“長子自是姓岳,次子便隨了親家。”沈邁怫然,“你有五個兒子,我只有阿雱一個。”
岳培嘆道:“親家,我雖有五個兒子,卻一個孫子也無。”岳霽沒動靜,岳霆不成親,無忌成了親卻還有位義父等著搶孫子,愁死人。
沈邁便留了心。 再見到張雱的時候盯著問:“你那大哥二哥是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不生兒子,一個不成親? 他們這麼著可不成,岳培會搶小孫子的。
靖寧侯府。 岳霆再一次搖頭,“這個不成,不夠落落大方。”有點小家子氣。 齊氏下了氣,“好弟弟,這樣的還不成啊。”這可真是上等家世,上等人才了。
“弟弟怕是要經略遼東,娶來的這人,要能……”岳霆話未說完,一旁含笑旁聽的岳霽霍的站了起來,“你要經略遼東?”又要打仗? 真是沒完沒了。
岳霆有些莫名其妙,大哥這是怎麼了? 自己從小從軍,打仗是常有的事。 “女真人狼子野心,圖謀我天明疆土,不可輕視。”岳霆溫和說道。
岳霽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齊氏歉意說道:“他也是操心你,好弟弟,莫與他計較。”岳霆微笑:“這是哪裡話,我們可是一母所出的親兄弟。”
辭別齊氏,岳霆回到自己院子,在書房裡看公文。 岳霽闖了來,“二弟,你不能再出去打仗了!”你還沒生兒子呢,打什麼打。 真打敗蠻族人,打了勝仗,功勞傳給誰? 後繼無人啊。 若是一不小心有了什麼三長兩短……? 不成,萬萬不成!
岳霆定定看著他,不說話。 岳霽被他看得心中發毛,狠狠心說道:“你若真要打仗,成,你娶了親生了子,憑你去哪兒打仗,我都不管了!”可你要先生了兒子才成。
岳霆沉默半晌,方緩緩說道:“大哥不必過於憂心子嗣,咱們岳家是積德行善人家,定會有後。”大哥一定是久不生子,開始胡思亂想了。
岳霽臉色慘白,他回身把書房門關嚴實,看著岳霆想說什麼,張了幾回嘴,什麼也沒說出來。
岳霆突然覺得不對。 “大哥,難道你……”自從他成親之初生下玉姐兒,這幾年都沒有動靜,難不成他……? 岳霆又急又怒。
岳霽臉白得像一張紙,一點一點癱了下去,癱坐在地上,木木的點了點頭。 自己怎麼會那麼沒出息呢? 怎麼會流連花街柳巷? 以至於得了……
“二弟,全靠你了,全靠你了。”岳霽魂不守舍的說道,“岳家建功立業也靠你,傳宗接代也靠你,二弟,大哥對不起你!”
岳霆冷酷說道:“什麼靠我?休想!去治,你去治!任憑什麼名醫,我走遍天涯海角也替你請了來,定要把你治好!”
岳霽臉色痛苦,低聲說道:“我治過的,治過的,可是治不好……”岳霆低喝一聲“住口!”治不好? 治不好? 岳霆憤怒了,“你想想早逝的娘親,她臨去前拉著我們兩個的手,命我們好生爭氣做人。你,你對不對得起她?”
岳霽淚水流了一臉,“二弟,大哥對不起你,對不起娘親!”他掩面 奪門而出,消失在月色中。 岳霆沒有追他,一個人呆呆站了許久。
五日後,靖寧侯府次子岳霆和韓尚書府大**韓冰悄無聲息的定了親。 “已下過小定了?”沈邁聞訊後先是大樂,後是發愁,“他雖定親了,可還沒娶呢。沒娶,便生不出孩子啊。”那岳培還是要搶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