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帶著念夏和撫冬收拾屋子。
昨夜事發突然,誰都沒顧上關窗,一整夜下來,屋子裡積了一層黑灰。
擦了小半個時辰,完全清理乾淨的也只有徐氏的正屋。
徐氏已經睡下了,她身體不行,又吸了煙,不住咳嗽,她知道一味逞強只會讓吳氏和顧雲錦更忙碌,便依了家人的意思,好好歇息。
可她歇得並不好。
呼吸之間,那股子焦味彌漫不去,胸口悶得厲害,一喘氣就想咳嗽,即便她努力壓製著,時不時的,還是會有忍不住的時候。
偶爾岔了氣,咳得幾乎要把心肺都掏出來似的。
顧雲錦站在院子裡,聽得心驚膽顫的,想到夏易關照過的話,不由為難起來。
她應該換個地方給徐氏養病的,可眼下,又能去哪裡找住處?
胡同裡,時不時有外來客。
沈嬤嬤去瞅了兩眼,道:“鄰居裡有幾家在京中有親戚好友的,得了消息來看看,家裡寬敞的,似是想接老人孩子過去住一陣。”
撫冬聽了,撇了撇嘴,道:“咱們是正兒八經有親戚的,可都要過了中午了,都沒瞧見人呢。”
翠竹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她對侍郎府早就不報希望了。
撫冬一面搓著帕子,一面道:“豫二爺不是天天來嗎?怎麽今兒個就不見了呢?”
“你可別念叨他了!”翠竹跺腳,“都累了一晚上了,誰還有精神應付他呀,不來最好。”
正說著話,外頭傳來敲門聲。
翠竹這陣子要楊昔豫敲門給敲出心病來了,倒吸了一口涼氣,瞪著撫冬道:“可別是你的烏鴉嘴!”
撫冬也愣了。
沈嬤嬤豎起耳朵聽了聽,道:“一下接一下,還挺有規矩的,不重也不輕,看來不是豫二爺的人。”
說完,沈嬤嬤出去開門,看到外頭站著的是聽風,她不由也松了一口氣。
聽風提著手上的食盒,笑著道:“我們爺讓給顧姑娘送點心來,謝謝姑娘早上的饅頭醬菜。”
顧雲錦聞聲過來,一聽這話,撲哧就笑了:“幾個饅頭、幾筷子醬菜,簡單得根本算不上什麽,小公爺客氣了,還特特讓你送來。”
聽風眉開眼笑,進了院子,把食盒放在天井裡的石桌上,打開給顧雲錦看了看。
“顧姑娘這話就太客氣了,我們爺餓了一整夜,饅頭醬菜吃起來都是山珍海味的,要是嘗著不好,怎麽還會讓您再給添上一回呢?”聽風笑著道,“點心是禦膳房中午才做的,上回顧姑娘跟郡主說過,您喜歡棗泥酥和水晶桂花糕,爺讓禦膳房多裝了些。”..
顧雲錦看著食盒裡的那兩樣點心,一時不知道怎麽接這句話了。
她上回就和壽安郡主那麽一說,不止郡主記下了,連蔣慕淵都知道了,這份心思,當真極細。
屋子裡傳出來的徐氏斷斷續續的咳嗽聲讓顧雲錦回了神。
略一思忖,顧雲錦問聽風道:“北一、北二胡同的重建修繕何時開始?大抵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聽風答道:“這事兒還未定下,爺中午陪著皇太后用了膳,出宮後就去府衙了,估摸著今明兩日就會和紹大人以及工部的大人們定下個大致的章程。”
顧雲錦抿唇,聽風雖然沒有給詳細答案,但她心裡也明白,不管何時開工,全部重建少說也要三五月,能在今年入冬前結束讓災民回家住下,就已經算是麻利的了。
可徐氏的身體是經不住那麽幾個月的折騰的。
看來,還是要再與吳氏和徐氏商議一番了。
聽風送完了點心,拱手告辭,剛繞過影壁,抬頭就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顧家院子門口。
翠竹一看那車上的楊家的家徽,牙根都痛,轉頭去看撫冬,哭喪著臉啐道:“還是烏鴉嘴!”
楊昔豫從馬車上下來,他的視線全落在顧雲錦身上,幾步上前,關切道:“表妹,這麽大的火,你是不是嚇壞了啊?別怕,火都滅了,不要緊了。”
撫冬的唇角抽了抽,她們姑娘會害怕?反倒是楊昔豫,若看到昨夜姑娘那厲害又能乾的樣子,能嚇得兩腳直哆嗦吧。
顧雲錦側身躲開了楊昔豫,不耐煩極了:“沒見胡同裡各家各戶都忙著嗎?這麽寬一輛馬車,你進來堵什麽路?趕緊滾出去,沒工夫跟你說廢話。”
楊昔豫哪裡肯聽話,道:“表妹別急著趕人,我是來接你與顧家姑母回侍郎府的。
胡同受災,你們在這裡住著也不方便,侍郎府裡上下都不放心你們,尤其是姑母那身體,還是回府靜養的好。
你看,遊弟回府念書了,我近幾日也要搬回去,你的蘭苑,日日都清掃收拾, 地方也寬敞,你與姑母和嫂嫂一道,是夠住了的。”
顧雲錦聽著聽著就笑了,她是氣笑的。
她就說呢,難怪今天楊昔豫沒有在火滅了之後迅速趕來嘀嘀咕咕,而是來得這麽遲,原來,是和楊氏商量這一樁去了。
楊氏的心思好猜,徐老太爺和徐硯為了臉面和裡子,都不會拒絕她們避災,隻閔老太太那兒……
恐怕楊氏費了不少口舌吧。
可是,顧雲錦一點兒也不想搬回侍郎府去。
說句實在話,搬回去了,徐氏那是去養病的還是去受氣的呀?
“不搬。”顧雲錦只有兩個字。
說完,她向聽風點頭示意,轉身進了院子,嘭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楊昔豫這才注意到了聽風,他不禁挑眉:“你怎麽在這裡?可是小公爺……”
話一出口,楊昔豫也覺得不對勁,蔣慕淵和顧雲錦按說只在賞花宴上打過照面,顧雲錦也隻與郡主相熟而已……
聽風面不改色,淡淡道:“小公爺昨夜參與救火呢,白天來北三胡同看過災情,還有些善後事情沒定下,讓我再來問問胡同裡百姓們的意思。
楊二公子,顧姑娘說得沒錯,一會兒府衙和城防營的人都要過來,您這麽一輛馬車堵在這兒,實在不合適。
您趕緊走吧,別堵路了。
我再去隔壁問問,先告辭了。”
楊昔豫被聽風公事公辦的口氣噎得說不上話來,可他也沒有辦法,人家是小公爺身邊的親隨,他輕易惹不起。
聽風不再理會楊昔豫,走到賈婦人院子門口,裝模作樣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