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案子了結之後,姚大、姚二兄弟跑了,錢舉人依舊留在他位於城南的小院子裡念書,仿佛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前幾日,他得了家裡的口信,說他母親病了,一直在念叨他,叫錢舉人回家看看。
他今年過年都沒有回家,加之母親病了,便收拾了行李。
他記得,他租了輛馬車出了城,從白日走到天黑,一路順暢,後來……
後來的事兒,錢舉人就想不起來了,更不知道為何他睜開眼睛,人不在馬車上了,眼前還有一個凶得要命的大漢。
“山賊?劫匪?”錢舉人哆哆嗦嗦的,“你要多少銀子能放我過去?”
袁二嗤笑一聲,道:“怎麽了?不是要報官嗎?怎麽成了拿銀子買命了?你是沒膽子報官的,姚家兄弟在我手裡,我沒把你們三個一塊扔進衙門裡,已經客氣了。”
錢舉人一聽,背後一涼,嘴上還硬撐著:“傷了姚二,銀子我賠了,他倆也不告了,你把我送去衙門,衙門也不管。”
“行了行了,”袁二抬聲道,“姚家兄弟比你上道,早交代清楚了,你也趕緊有什麽說什麽。
爺告訴你,爺不養廢人,姚家兄弟給了供詞,爺留著他們的命,給口飯吃。
你也是一樣,說出有用的,活命,說不出來,死路。”
錢舉人雙手拽拳,心裡七上八下的。
袁二又道:“給你提個醒,那跛子是什麽人?”
錢舉人原還以為袁二在詐他,姚家兄弟早跑了,此刻聽見“跛子”二字,就曉得是真糟了。
“我沒什麽好說的!”錢舉人顧不得多想,心一橫,“一方給錢,一方做事,我收銀子辦事,講究一個誠信,不會做出賣人的事情。無論你怎麽說,我都不會說的。”
袁二一聽這話,樂了,可他不好笑出聲,只能硬憋著:“怎得?以為是買凶的來試探試探你?你擺出一副嘴巴嚴實的樣子,他們就能放心了?別傻了,死人才不會說話,活人總有松口的。連賈僉事的姑娘都敢算計,還怕殺你一個小小的舉人?”
錢舉人心裡擂鼓,還是不肯好好說話。
袁二啐了一口:“你自己不惜命,你錢家上下的人命還要不要了?
爺跟你說,爺把你和姚家兄弟扔進大牢,說你們串通了,有沒有小茹,使人去你家找找小婉就有答案了。
小婉是不是你娘給你挑的,她是不是給小茹氣走的,她有沒有回錢家……
一問都知道了。
前腳府衙的人出發,後腳,背後掏銀子的人就先一步燒了錢家,你信不信?
你錢家上下性命,爺不在乎,爺只要在錢家外頭守株待兔就好了,抓到了去滅口的人,還怕不能順藤摸瓜嗎?”
錢舉人渾身顫抖起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袁二,見袁二一臉凶相滿不在乎地說著殺人、滅全家之類的話,他再也撐不住了,撲過來抱住了袁二的腿:“禍不及家人!禍不及家人!”
“去你的禍不及家人!”袁二一腳踹開了錢舉人,“爺找害賈家的人,你家裡人是死是活,關爺屁事!”
錢舉人痛哭流涕,想再撲過來又沒有那個膽子:“那跛子、那跛子,我也不認得他啊!
年前他自己尋來的,說有這麽一樁賺錢的買賣,隻好我給他做成了,給我五百兩。
他把我祖上五代都查明白了,要是我不聽話,我這輩子就別想考中的,我能怎麽辦?我只能聽他的。
所有的事兒都是安排好的,怎麽扎姚二一刀還不出人命,也是他教我的,我就想著不背人命,那賈婷也不是我擄的,我連見都沒見過……
那跛子是誰,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啊!”
袁二冷笑道:“你是不是念書念傻了?他嚇唬你,你連他的身份都不知道,沒有他半點把柄,你還敢給他辦事兒?你就是顆棄子,你落到誰手裡,他都不用怕,又怎麽會管你死活?”
“那我能怎麽辦?”錢舉人頹然。
“他說他能讓你考不中,你就信?”袁二反問他。
“信!”錢舉人答道,“他是個公公,雖然他黏著胡子,還故意沉聲說話,但我聽得出來,他就是個不男不女的!”
聞言,袁二暗暗松了一口氣。
若錢舉人半點內情不知,那他們就沒有線索可追了,眼下,好歹還有個方向。
“你會畫畫吧?”袁二道,“把那不男不女的給畫下來,好好畫,留著你的命。”
錢舉人忙不迭點頭。
袁二從屋裡出來,鎖了房門,又安排了人手看著錢舉人,而後與聽風一道往外頭走。
一面走,袁二一面拿雙手搓著臉,他模樣周正,雖身形健碩,但實在不像個惡人,為了嚇唬錢舉人,他瞪眼睛都瞪酸了。
聽風看在眼中,忍俊不禁:“我先查查有沒有跛腳的內侍,等畫像出來了,也好比對。”
袁二頷首應了。
二月末端的清晨,一聲驚雷,落了第一場春雨。
吳氏推窗一看,怎舌道:“今年開春可真早。”
雷響了一陣就不響了, 可這場雨一直落到了中午還未停,念夏去廚房取飯,回來時身上濕漉漉的。
“打傘都遮不住。”念夏抱怨著,把食盒交給了撫冬,自個兒收拾去了。
顧雲錦與吳氏、徐氏一道擺桌吃飯,才用了一半,就聽見有人急匆匆踩著雨進了院子。
來的是葛氏身邊的媽媽,她一身半濕,也就沒有進屋子,站在廊下隔著窗子往裡頭遞話:“六奶奶,您娘家母親來看您了,剛進了府,正往這兒來呢。”
吳氏聞言愣住了,直到顧雲錦輕輕拍了拍她手臂,她才醒過神來,急切地要去迎:“我母親來了?怎麽突然就來了?可說了什麽?”
顧雲錦趕忙拉住她,道:“外頭地上濕,嫂嫂雙身子呢,就在屋裡待著,我出去瞧瞧。”
吳氏著急,但被你一言我一語地勸住了,隻伸著脖子等著。
顧雲錦迎出去,剛出了院子,就見一行人撐著傘,遠遠的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