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錦在清水觀中,仔細逛了一遍。
雖說是湖心島,但佔地不上頭除了清水觀也沒有旁的建築,因而這道觀亦有些氣魄,不見緊巴巴的局促之感。
前世、今生,顧雲錦都到過清水觀,也曾四處走動過,但真的回想起來,對裡頭布局的印象並不深刻。
究其緣由,並不僅僅是走馬觀花,顧雲錦自己琢磨,最重要的是她對清水觀沒有獨特的感情吧
反倒是嶺北的白雲觀,她以前也記得模模糊糊的,直至前世臨終前最後去了一回,就深深刻在了記憶裡。
分明,那日因身體緣故,她並沒有漫步整個白雲觀,可就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每一眼都格外清晰、分明了。
而現在,顧雲錦對清水觀也生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感覺。
或者說,這是愛屋及烏。
她喜歡蔣慕淵,自然也喜歡這前世頭一次遇見的地方。
這一回,顧雲錦走得很慢,用腳步丈量清水觀的每一塊青石板,抬頭看每一個屋角飛簷,一點一滴,此時落在眼中,都似是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心境帶來的全然不同的感受,當真十分特別。
再一次繞回到大殿前時,顧雲錦聽見了壽安郡主的腳步聲。
壽安見了她,快步過來,臉上滿是愧疚:“我陪母親用飯,都忘了問問姐姐中午用什麽了。”
顧雲錦在來時的遊船上吃了不少點心,不算撐,但也不至於餓,叫壽安問了,才想到未吃午飯。
她抬眸看著壽安,哪怕壽安在面上並不表露,但顧雲錦猜得到郡主的興致並不高。
可,給亡父祈福,與平日想親近都不知道怎麽親近的寡母相處,壽安打不起精神來,也是人之常情。
若不然,壽安這般穩妥周全的性子,又怎麽會疏忽了身邊人呢。
顧雲錦挽住壽安的手,彎著眼笑道:“我起先還不覺得,叫你一說,確實有些餓了。我們回船上去吧,慈心宮準備了棗糕,還有正宗的明州豆酥糖,想起來就饞人。”
這般善意的梯子遞過來,顧雲錦還扶得穩穩當當的,壽安整個人都輕快了些。
兩人往渡口走,出了道觀,壽安卻突然又停下了步子。
“哥哥怎麽還不來呢”壽安低聲嘀咕,“隻說要晚些來,但這也未免太晚了些”
顧雲錦回頭看了眼清水觀的匾額。
蔣慕淵昨日說過會來的。
不過,人是進宮去了,恐怕聖上那兒有要緊事情耽擱住了吧?
公務正事要緊,清水觀就在這兒,下回再來也是一樣的
顧雲錦笑容莞爾,與壽安說笑:“可能是因為今日沒有下雨,我們玩不了水吧。”
這一句趣言,壽安郡主並不知道典故,但從顧雲錦的口氣判斷,其中必然有一番故事,她不由驚奇地看著顧雲錦。
顧雲錦便把昨日宮門外的那幾句對話一五一十說給了壽安聽。
若擱在平時,她與蔣慕淵私底下的一些對白,顧雲錦不一定會告訴壽安,倒不是臉皮厚與薄的事兒,而是那些甜的膩的,她要留在心中獨自回味,就算是好友,也不願分享。
況且,這位好友還是蔣慕淵的妹妹。
只是,今日狀況不同,顧雲錦希望壽安高興些,若那些對白能讓壽安歡喜,她不介意說出來。
果不其然,壽安聽了,眼睛彎成了月牙,有什麽比她最喜歡的哥哥、她最滿意的嫂嫂能相處融洽、蜜裡調油,更讓她開懷的呢。
顧雲錦不單知道壽安性情,也很明白她的口味,便又仔細說那豆酥糖:“趙家姑娘送到慈心宮的,他們府裡請的是明州的廚子,皇太后說與她年輕時在明州嘗過的是一個味道。
我昨兒進宮去,也嘗了幾塊,當真是又香又酥不粘牙,與咱們京裡的豆酥糖,就是不一樣。
皇太后特特給你也裝了些,說一定要叫你也嘗嘗。”
好吃的,壽安當然是喜歡的,前腳拉著顧雲錦登上遊船,後腳,侍女們就擺好了飲子點心。
壽安拿了一塊豆酥糖,入口即化,留下的是濃鬱的豆香,果真是她喜歡的味道。
她轉頭笑盈盈與顧雲錦道:“皇太后說得一點都不錯,高興的時候要吃甜的,不高興的時候,更要吃甜的。”
顧雲錦正飲著飲子,聞言險些笑噴出來。
這話,還真像是皇太后會說的,但是,顧雲錦亦深以為然。
豆酥糖屬於“新”點心,又是皇太后賜的,自然是人人都要嘗,吃過了還要品評一番,一來不辜負皇太后的心意,二來在言語裡添些趣事逗壽安開心。
傅敏芝的語氣裡帶了幾分懷念:“趙家廚子手藝真好,豆酥糖就該是這個味道。”
她在江南住過好些年,家裡也沒有拘著不讓她出門,因而她去過江南一帶的好些州府,見過各式風光,也品過各處美味。
“姐姐知道那趙同知嗎?”程四娘好奇,“我只聽說他一直都在明州任官。”
傅敏芝道:“我原只聽過他名號,不清楚他狀況, 也就是三殿下定了側妃,我才聽家裡人講了幾句。
江南富庶,明州又臨海,往來的西洋船舶不少,明州知府是個肥差,幾年就調個新的,底下人手的升遷也迅速。
只是那趙同知,爬得卻很慢,以後能不能升至明州知府都不好說。
不過他倒是挺踏實的,看起來是要在明州做到告老了。”
官場上的事情,又是遙遠的江南明州,她們幾個小姑娘只靠父兄那兒聽來的隻言片語,是不可能說得頭頭是道的。
反倒是程家姐妹偶爾會遇見趙知語,對她本人還稍稍了解些。
隻講了幾句趙同知,話題又繞回到了點心上,說說笑笑的,不知不覺間,便已經回到了岸邊渡口。
顧雲錦下了船,站在岸邊再看湖心島,它又叫那水氣給遮掩了容貌了。
偏偏,這氤氳朦朧,也頗有味道,叫她忍不住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