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第二天,邵顯三人都有比賽。
邵顯跳高,錢文傑標槍,陳柏洲跳遠,三場都在上午進行。
陳柏洲還有個長跑在下午。
今天天公作美,層雲將陽光遮住,生出幾絲涼爽。
三人上午的比賽都取得不錯的成績,中午吃完飯後,陳柏洲打算拿出試卷做題,卻被邵顯攔住。
「下午還要長跑,睡一會兒養精蓄銳,甭寫了。」
陳柏洲素來聽邵顯話,聞言放回試卷,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他半張臉埋在臂彎里,半張臉朝向邵顯。
邵顯只能看到他鼻梁與眉眼,不由得就看上癮了。
陳柏洲眉毛濃淡適宜,眉形很標緻,眉尾處鋒利如刀刃,微微上揚,攜幾分冷厲。睫毛濃密卷翹,於眼下投射出幾分陰影,眼尾下那顆淚痣清晰可見。
在前世,傅柏洲最為人稱道的就是這張臉,邵顯也從不否認這件事。
現在的小孩還太稚嫩,青青澀澀的,還沒長開呢。
他看著看著,漸漸也閉上眼睡著了。
等他呼吸漸趨平緩,陳柏洲忽然睜開雙眸,眼中沒有一絲睡意。他靜靜凝視邵顯半晌,方重新閉上眼睛。
下午長跑比賽開始,陳柏洲站在起點線前,等待發令槍響,槍聲響之前,他看了一眼邵顯。
邵顯笑著衝他揮手,用口型說「加油」。
陳柏洲還沒來得及回以微笑,槍聲便在耳邊炸響。
身體反射性往前跑,他已顧不得其他,只能均勻呼吸,調整自己的頻率。
長跑比拼的是耐力,論及耐力,他自認不比任何人差。
一圈、兩圈、三圈……
有人超過他,也有人被他甩下,他始終保持勻速狀態,一點一點往終點邁去。
他心裡默數著圈數,快到最後一圈的時候,他開始加速。
賽場外的吶喊聲已離他遠去,他只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忽然,場外傳來一陣驚呼,他陡生危險感,卻已來不及。
一股大力猛然襲上他背部,他失力之下,直接往前倒下,好在反應及時,用手掌撐地,可即便如此,他的膝蓋也被地面划傷,火辣辣地疼。
這麼一耽擱,他前期打好的基礎瞬間瓦解。
「陳柏洲,有沒有受傷?咱不跑了!」邵顯焦急的聲音落入耳際。
陳柏洲趴在地上,看了邵顯一眼,心中卻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不能輸!
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他迅速爬起來,完全不顧腿上疼痛,往終點線飛奔而去。
一個、兩個、三個……
他幾乎是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超越一個又一個對手,最終撞斷紅線。
下一秒,他再也支撐不住,閉著眼直直往前方倒去。
撲在一個熟悉的懷抱里,清朗,香甜,輕易讓人沈迷。
暈過去之前,他聽到邵顯焦急的聲音,離得很近,卻又似飄向很遠的地方。
但這已經足夠了。
邵顯緊緊抱住陳柏洲,面上俱是沈冷。
班主任連忙過來問詢,邵顯面無表情道:「老師,我先帶陳柏洲去校醫室。」
至於那個故意撞倒陳柏洲的人,他記住了。
錢文傑幫他一起將陳柏洲扶到校醫室,校醫仔細檢查之後道:「沒什麼事,就是身體底子不太好,運動過量導致的,緩一會兒就行,我先替他清理手上和腿上的傷。」
陳柏洲手掌和膝蓋處,在摔倒時與地面發生摩擦,如今皮膚都被刮破,看起來慘不忍睹。
就這樣,他還堅持著跑完全程,甚至還得了第一名。
邵顯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同時又很驕傲。
「醫生,你能輕點嗎?」邵顯見陳柏洲疼得眉頭輕蹙,不由開口道。
醫生倒也不生氣,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行,我盡量,看來你們關係不錯嘛。」
「那當然,青梅竹馬的情誼!」錢文傑接話道。
邵顯瞥他一眼,「你是青梅?」
「哎呀,就那個意思,」錢文傑嘿嘿笑道,「要不然竹馬竹馬也行啊。」
他正說笑著,陳柏洲醒過來,眸子里先是迷茫,待看清邵顯,才真正清醒過來。
「先別說話,喝點水。」
邵顯餵他喝了兩口水,陳柏洲氣色漸漸恢復,道:「我沒事。」
「你都暈倒了!」錢文傑不贊同道,「你那麼拼命乾嘛?就一個比賽而已。」
陳柏洲還沒開口,邵顯就替他說話了。
「柏洲是為班級榮譽著想,不過身體最重要,以後不能再這樣。」
「好。」陳柏洲微微一笑,長睫低垂,掩去眸中暖色。
校醫上完藥後,三人重回賽場,邵顯從包里掏出一枚糖果給陳柏洲。
橘子味的,很甜。
郝露走過來,看了幾眼陳柏洲,對邵顯說道:「撞倒陳同學的是四班崔航。」
「崔航?」邵顯舌尖滾過這兩個字,彷彿裹挾著殺氣。
錢文傑忍不住抖了抖,「顯顯,你認識這孫子?」
「還記得四年級時我哥相親那次嗎?」邵顯微笑道,「崔航就是崔悅的弟弟。」
那次相親之後,邵顯跟蔡雅蘭提及崔悅與其他男性牽手後不久,邵蘊就沒再聯繫崔悅。
不是因為她交過男朋友,而是查到她腳踏兩只船。
邵蘊又不喜歡綠帽子,當然不再與崔悅往來。
但崔悅還不知道自己暴露,她本身心比天高,因為邵蘊單方面拒絕交往,自尊心受到打擊,對邵蘊甚至邵家生怨。
邵顯不知道崔航為什麼要撞倒陳柏洲,但不外乎因為這類私怨。
說到底,陳柏洲是因邵家遭罪。
崔航不敢動他,自以為陳柏洲不受邵家重視,撞一下根本沒什麼,所以才動手。
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那又怎麼了?他為什麼要害柏洲?」錢文傑不解。
「去問一問就知道了,」邵顯說著起身,問道,「一起去?」
陳柏洲和錢文傑自然跟隨。
郝露也好奇想跟去。
「女孩子還是不要去的好。」邵顯一句話攔住她蠢蠢欲動的腳步。
三人往四班集合區走去。
半途中,錢文傑突然鬼叫一聲,「我好像記得,陳煜就在四班!」
陳煜比他們都大一歲,原先高他們一個年級,三人跳級後,就和陳煜同級了。
不過自從陳柏洲脫離陳家後,邵顯就再也沒關注過陳家,陳煜在四班這件事,他還真的不清楚。
四班集合區,有幾個男生女生正坐著嗑瓜子。
見邵顯三人過來,女生面色激動,男生如臨大敵。
「崔航在哪裡?」錢文傑怒目問道。
男生顯然不敢招惹三人組,心裡雖不爽,但還是回道:「應該是去上廁所了。」
操場旁有個公廁,邵顯三人又往公廁走去。
「顯顯,要是崔航那慫包逃回家了怎麼辦?」錢文傑擔心道。
邵顯輕輕一笑,神情意味不明。
錢文傑忽然覺得雞皮疙瘩紛紛起義。
「柏洲,你想怎麼做?」邵顯忽然問向陳柏洲。
陳柏洲一直保持沈默,他才是受害者,他最有權利發表看法。
「在學校打人鬥毆會受處分,」陳柏洲不假思索道,「讓他給我道歉就行。」
他牢記一年前邵顯告訴他的話。
不要以暴力手段解決問題,而且,他現在也沒能力以其他方式報復回來,不如輕輕放下,等待時機。
邵顯不知他心中所想,以為他到底心存柔軟善良,於是拍拍他肩膀道:「他故意撞傷你,不教訓一下怎麼行?」
說完,領著兩人走到公廁門口。
還沒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爭吵聲。
少年大多是衝動的,可衝動之後他們便會害怕,公廁里的崔航將這句話體現得淋灕盡致。
「怎麼辦?要是邵顯找我麻煩怎麼辦?」
另一道聲音不屑道:「怕什麼?我又不是讓你撞了邵顯,受傷的是陳柏洲,那點小傷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邵顯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仔細聽,其實聲音有點虛。
當然,崔航沒聽出來,他一遍又一遍問:「真的嗎?你沒騙我?」
陳煜滿臉不耐煩,這崔航看起來挺猛,沒想到內里是個草包。
他正要繼續哄騙,卻忽然聽到腳步聲,頓時往廁所外看去。
「當然不是真的,」邵顯手上拿著一根藤條,微笑道,「崔航,你怎麼能相信陳煜的鬼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