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昏黃模糊,世界彷彿出現重影。
邵顯腦袋昏沈,他想伸手揉眼睛,卻被一人果斷捉住。
「別揉,傷眼。」
男人聲音低沈,似有些耳熟,但他一時想不起來。
「助、助理,把我助理找來。」邵顯覺得自己大概是喝醉了,腦袋暈得更厲害。
「我先扶你去休息室。」
男人稍稍靠近,一股淡淡幽香襲來,令邵顯清醒幾秒,他不禁抬首看去。
睫毛極其纖長,此刻正低垂著,遮掩眸中情緒,左眼尾下端,一顆淚痣清晰可見。
傅柏洲!
邵顯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後背有些汗濕。
幾縷晨光從窗簾縫隙鑽進來,他捶捶腦袋,怎麼就夢到傅柏洲了呢?
做夢夢到死對頭,真不是什麼好兆頭。
冷靜幾分鐘後,他迅速起床,趿著拖鞋跑到衛生間放水,剛穿上褲子,就聽房門被敲響。
「顯顯,起床了,今天家裡要來客人,還有一些小朋友哦。」
蔡雅蘭溫柔說道。
「媽,我起來了,正要刷牙。」
他對著房門回應一聲,蔡雅蘭便安心下樓去了。
邵顯雖受寵,但邵家從來都奉行獨立自強,邵顯很小就開始生活自理,性格雖然驕縱放肆了些,但在正事上從不含糊。
也正因為此,蔡雅蘭才會放心寵他。
邵顯站在小板凳上刷牙,瞅著鏡子里稚嫩的臉,暗暗嘆了口氣。
難道他要重新經歷一次苦逼的學生年代?
十歲的他正在讀四年級,小升初考試倒是無所謂,關鍵是中考和高考。
他都三十歲了,以前的知識忘得七七八八,想想就覺得心累。
不過邵顯不管做什麼都認真對待,就算這是個夢境,他也不會因此放棄生活。
洗漱完他穿著居家服下樓,蔡雅蘭見他跑下來,直接上前將他抱在懷裡,左右臉頰各親了一口,「今天顯顯最帥!」
要是十歲的邵顯,一定相當受用這兩枚親吻,可如今他內里三十歲,說實在的,真有點小害羞。
「咳!」邵博遠放下報紙,眼睛瞟過來。
邵顯極有眼色,連忙一本正經道:「媽,咱們家最帥的明明是老爸,第二帥的是大哥,我是最醜的。」
邵蘊哈哈笑起來,「顯顯,你這麼誇我,我都不忍心不送你禮物了。」
「哥,你就算不送我禮物,也是第二帥的!」
邵顯走到他旁邊坐下,小嘴像抹了蜜似的。
見他恢復活潑,蔡雅蘭心中大定,面帶喜色說道:「誰說顯顯是最醜的?明明最漂亮!」
她說的還真不是假話。
邵二少雖然是小霸王,但是同齡的小孩子都想要跟他一起玩,一是因為家長耳提面命,二是因為邵顯長得實在好看。
小孩子才是最純粹的顏狗。
邵顯相貌遺傳蔡雅蘭,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長得驚人,鼻子嘴巴都相當精緻,但沒有一點兒女氣,因為眉毛像親爹,所以看起來英氣逼人。
論顏值,只要邵顯不長殘,肯定是邵家數一數二的。
事實證明,他確實沒長殘,反而越長大越矜貴。
生日宴會在中午舉行,吃完早餐後,蔡雅蘭特意給邵顯換上新衣服,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我兒砸怎麼這麼可愛?」她說著又要湊過來親兩口。
邵顯伸出小手推開,「媽,我都長大了,你別隨隨便便親我。」
「好好好,我不親你,」蔡雅蘭笑著囑咐道,「等會兒見過叔叔阿姨們,你就去跟小朋友一起玩,但是不要亂跑,知道不?」
邵顯連連答應。
十週歲生日來了哪些人,他基本上都忘了,除了錢文傑。
當時他誤以為是錢文傑踢的他,所以一直對錢文傑愛答不理。不過他跟錢文傑實在是孽緣,從五年級到高中結束,他們一直在一個班,加上錢文傑人品確實不錯,兩人就成了鐵哥們。
後來錢文傑還幫著他一起懟傅柏洲,也不怕傅柏洲一怒之下「天涼錢破」。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笑起來。
「顯顯真乖!走,跟媽媽一起下樓。」
邵顯乖巧被她牽下來,得到客人們諸多稱贊,他臉上一直掛著淺笑,看起來就像個優雅貴氣的小王子。
他在眾人矚目下吹滅蠟燭,邵蘊笑著幫他切蛋糕,分給小孩子們。
在這種場合,大人們當然不會去碰蛋糕。
小孩子們捧著一塊塊蛋糕,結伴出了宴廳,一切看起來美好而又虛幻。
邵顯對甜膩膩的奶油沒興趣,對這種場合更沒興趣,他頗有幾分意興闌珊,正要去花園裡清靜清靜。
「邵顯。」身後有人喊他。
他轉身過去,一雙濃眉赫然映入眼簾。
「錢文傑,你怎麼不去跟他們一起玩?」邵顯用下巴點點那些孩子。
錢文傑搖搖頭,「我新搬來的,一個也不認識,而且他們都跟陳煜一塊兒玩。」
他討厭陳煜,自然不與他們同流合污。
陳家在別墅區裡面算不上多出眾,但陳煜身邊卻聚集了一眾孩子。
至於原因,大概是因為陳煜長得高大魁梧,而且舉手投足都帶了些「江湖氣息」,讓人忍不住信服。
他經常搞小團體孤立某個孩子幾天,幾天過後又帶人重新接納那個孩子,雖說這種做法很欠扁,但小孩子們還就吃這一套,虐完之後更加忠心。
邵顯雖受寵,但家教也很嚴格,邵家人做人做事都有原則,邵顯看不上陳煜這種人,自然從不在意他們。
「那你以後跟我玩,你也不用認識他們。」邵顯真誠道。
錢文傑一雙眼睛頓時撲閃撲閃,「邵顯你真好!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在醫院的時候,邵顯幫他澄清冤屈,他就對邵顯很有好感,現在邵顯要跟他做朋友,他更加高興了,兩條眉毛興奮得似乎要打結。
邵顯不禁笑出聲來,「你這眉毛跟蠟筆小新有得一拼啊,錢蠟筆。」
錢文傑一點兒也不生氣,反而跟著他一起笑,「大家都這麼說。」
「走,我帶你去花園裡逛逛。」
邵顯身為主人,自然要帶朋友一起巡視領地。
兩人肩並著肩一起走進花園,錢文傑「哇」了一聲,「好漂亮啊!」
邵家花園一直都是蔡雅蘭親自打理,蔡雅蘭品味不俗,所以花園裝點得相當令人賞心悅目。
邵顯看習慣了不覺得有什麼,可錢文傑就是個「土包子」,雙眼都被各色花朵迷住了。
「我帶你去那邊看看。」
邵顯彎彎唇角,步伐歡快地走在前邊。
「你不是喜歡吃蛋糕嗎?吃啊,你給我吃啊!怎麼不吃了?」
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道惡劣聲音,隨之而來的就是一串附和聲。
「賤種果然是賤種,居然還偷蛋糕吃,真不要臉!」
「煜哥叫你舔啊!你怎麼不舔?找死嗎?」
「你身上可真臟!再不舔乾淨,小心你那個狐狸精媽不讓你進門,哈哈哈!」
「你說話啊!快跪在地上求煜哥原諒你,要不然揍你!」
「煜哥,這花園也沒什麼好玩的,不如咱們就騎個馬?」
惡劣的聲音重新響起,「行啊,可是這裡沒有馬,怎麼騎?」
「煜哥,這不是有個現成的嗎?」
其他孩子均哈哈大笑起來,紛紛伸手將一小孩子按倒在地,叫囂著讓他趴跪在地上當馬。
孩子滿腦袋都是紅紅綠綠的奶油,一隻眼睛還被奶油糊住了,睜都睜不開,另一隻被打得青紫,只能盡力半睜著。
他想反抗,可是他沒力氣。他已經兩天沒吃什麼東西了。
幾個孩子強硬將他按在地上,露出他窄小的瘦骨嶙峋的背脊,脊骨正高高拱著,彷彿課本上飽經風霜的趙州橋。
堅韌,卻又易折。
「煜哥,你快來騎馬!」孩子們興奮叫喊。
似乎凌虐別人能讓他們得到莫大滿足,殘忍而不自知。
陳煜露出惡意的笑容,他走上前,伸腳重重踩在小孩背上,用腳底狠狠碾磨,而後跨在小孩背上,就要猛地坐下去。
彷彿下一秒,邵顯就能聽到小孩脊骨斷裂的聲音。
「你們在幹甚麼!」
他大步上前,一下子推開陳煜,漂亮的眼睛里滿是怒火。他從不知道,陳煜等人竟然這麼惡毒。
「你們以多欺少,真不要臉!」錢文傑也憤憤大罵道。
按著小孩雙手雙腳的孩子們,看看陳煜,又看看滿臉怒意的邵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放手。
地上的小孩正微微顫抖。
邵顯怒意值飆升,「都給我放開!」
他輕易不發怒,可一旦發怒,比陳煜那種外強中乾的,不知強了多少倍。
孩子們紛紛被嚇得松了手。
這可是邵顯,他們惹不起。
「錢文傑,去喊大人來。」邵顯黑眸逡巡幾人,「你們有一個算一個,竟然在我家花園裡欺負人,真是夠可以的,都別動,你們跑一個試試看!」
既然別人都稱他為小霸王,那他就霸道一次讓人看看!
花園裡頓時寂靜無聲,就連陳煜也低垂著腦袋不敢說話,只是他眼中除了懼怕,還有幾分不甘與怨憤。
邵顯彎腰要將小孩扶起來,可手剛一接觸小孩,小孩就忍不住發抖躲了過去。
「你別怕,我不打你。」
小孩閉著眼睛,腦袋埋在臂彎里,側臥於地,身體弓成一隻蝦米。
滿腦袋都是甜膩的奶油,衣服上全是鞋印,露出的手臂細弱得可怕。
邵顯心裡一陣發酸。
他見小孩鼻腔處被奶油堵住,呼吸有些困難,便伸手小心將奶油揩掉,又伸向小孩被奶油糊住的左眼。
「叔叔阿姨,就在那邊!」
錢文傑清脆童音忽然傳來,邵顯手一頓,回過頭去。
卻沒發現,地上的小孩偷偷半睜右眼,看向他指尖的奶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