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後, 郝露跟邵顯三人說過, 她假期不願在家待著,所以白天一般會去第九中學旁的公園裡學習。
公園裡有座小涼亭,裡面有石桌石凳,硬件條件俱備, 加上公園環境清幽,是個學習的好地方。
邵顯三人來到公園裡, 找到小涼亭,卻發現郝露並不在。
「她不是說過會每天來這裡看書的嗎?」錢文傑鬱悶地皺起粗眉毛。
三個人把公園找遍了, 也沒找到郝露, 只好打算先返回, 明天再來找。
幸運的是,剛走到公園門口的時候, 他們就碰到了郝露。
「你去哪了?怎麼熱成這樣?」錢文傑面上顯露擔憂。
郝露一張清秀的臉被熱氣熏得很紅,發鬢邊緣滲出許多細密的汗珠, 背上的書包看起來有點重, 恐怕後背的衣服都已經濕透了。
她本身是不容易流汗的體質, 現在成這副模樣, 可想而知剛才是有多熱。
「沒事,就是坐公交擠的, 」她隨口回應, 主動問, 「你們來找我是問中考成績的?不好意思啊, 我還沒查。」
坐公交的藉口太過拙劣, 錢文傑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反駁。
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遞到郝露面前,「你自己的准考證號記得吧?打個電話查查。」
自從看到邵顯和陳柏洲都有手機後,錢文傑也央求他媽給他買,但是汪淑芬一直拒絕,直到中考結束後才心軟買了個相同款式的給他。
手機新得很,外殼還泛著金屬般的光澤。
郝露沒拒絕他的好意,道謝之後大方接過。
電話撥通之後,錢文傑緊張兮兮地湊近,看起來比郝露這個當事人還要關心。
邵顯和陳柏洲站在一旁,根本不擔心郝露的分數。
以郝露的心性和成績,不可能考差。
果然,沒過一會兒,郝露掛斷後,將手機遞還錢文傑,在他忐忑不安的小眼神下,笑著道:「成績還行,進一高肯定沒問題。」
錢文傑頓時放下心來,開心得像個傻子,「太好了!」
受他情緒感染,郝露也不禁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考上一高,對她來說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查完成績後,按理說邵顯他們應該可以離開,畢竟他們此行目的就是為了讓郝露查詢成績。
可是,三人並沒有立刻離開。
郝露不禁問:「還有什麼事嗎?」
邵顯和陳柏洲對視一眼,後語調自然道:「我們之前看到一道題目很有意思,想跟你討論下。」
錢文傑:「……」咦,他倆還有這個目的嗎?
「什麼題目?」郝露鎮定問。
邵顯笑笑,「題目有點複雜,你書包裡面應該有紙筆吧?借用一下。」
這個天氣,公交車內一般都有冷氣,且時間點並非上下班高峰,並不會很擠,她熱成這樣不可能是坐公交車的緣故。
郝露沈默了一下,無奈道:「好吧,瞞不過你們。」
她並不知道邵顯他們會來公園找她,所以就沒注意自己的形象,沒想到竟因此被他們看出端倪。
「我剛才在附近發傳單。」
郝露邊說邊打開書包,只見裡面裝滿了傳單紙,怪不得看起來沈甸甸的。
「這麼熱的天你就站在太陽底下發傳單?」錢文傑瞪大眼睛,又急又怒,「你——」
他本想問你很缺錢嗎,但到底沒問出口。
「這些今天都要發完?」他頓了頓,皺眉問道。
郝露點點頭。
按理說,那個分派任務的人讓一小姑娘做這事,已經算是雇傭童工了,邵顯他們有理由去表示譴責。
可是,這些傳單或許都是郝露的心血。
因為一時意氣,讓郝露之前所受之苦全部白費,邵顯他們真的做不來。
而且,如果他們真的去斥責那人黑心,也會間接傷害郝露。
「我們一起發好了,」邵顯直接從她書包里取出一沓傳單,「四個人發快一點,發完還要一起討論題目。」
陳柏洲當然跟隨邵顯。
郝露愣在原地,恍惚看向他們。
「我多拿一點,」錢文傑從書包里拿出一份,又從郝露手上抽出一沓,小聲嘀咕道,「你一個女孩子,曬黑了怎麼辦?」
六月下旬的陽光極為熾熱,照得人身上發燙。
這份熱度瞬間鑽進郝露心裡,她不禁笑起來,看著三人的目光愈發溫和真誠。
這種時候說謝謝,都覺得太過蒼白。
離公園不遠處有條步行街,人流量還不錯,四人決定去那裡。
錢文傑背著郝露的書包,捧著厚厚的傳單,在烈日炙烤下,一張又一張地往外送。
邵顯和陳柏洲也不逞多讓。
他們學習武術的時候吃過不少苦頭,發個傳單對他們來說並不算什麼。
眾人拾柴火焰高。
四人合力,傳單很快就被發完。
「走,領工資去嘍!」錢文傑隨手擦擦臉上的汗水,興高采烈道。
郝露點點頭,卻道:「等一下。」
她說完,去旁邊商店買了三瓶冰飲料,遞給邵顯三人。
三人也沒拒絕,只是錢文傑問:「怎麼只買了三瓶?你不渴嗎?」
話音剛落,邵顯就把手中飲料遞給郝露,「我和柏洲喝一瓶就夠了。」
他明白郝露是想省點錢。
但小姑娘嘴唇都乾得起皮了,他也不忍心。
推來推去沒意思,錢文傑毫不客氣,直接從邵顯手中拿過飲料,塞進郝露手裡。
「柏洲胃不太好,喝不了太多冰的,顯顯也喝不了那麼多,他倆一起喝一瓶很正常。」
這的確是事實。
郝露笑笑接過。
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其實上天對她還是相當厚愛的,能遇到他們這樣的人。
「還要討論題目嗎?」
笑容明媚的小姑娘歪首問道,這模樣,終於有了幾分屬於小女孩的俏皮可愛。
邵顯從兜里掏出一張折好的白紙,隨口道:「題目在這上面,你回去自己看。」
他動作太過自然,郝露和錢文傑都沒多想。
陳柏洲眸光卻暗了一瞬。
他一直和邵顯待在一起,除睡覺或解決生理問題,邵顯做什麼他都清楚。
可這張紙,以及紙上的題目,他壓根不知道。
郝露接過紙,鄭重放進書包里。
四人一起去領了酬勞後,邵顯三人才跟郝露分別。
回去的途中,錢文傑一直愁眉苦臉,邵顯見狀便問:「因為郝露的事情?」
「嗯。」
錢文傑從記事起,家裡就沒缺吃少喝,他並不真正瞭解生活的艱辛。
可今天親自在烈日下發傳單,他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顯顯,柏洲,要不我們幫幫郝露吧!」
他忽然變得興奮起來,「她發傳單不過是為了學費,高中三年學費應該不貴,我每年都有壓歲錢,我可以先借給她。」
一個小姑娘,天天發傳單多吃虧啊!
邵顯知道他心好,但就怕人小姑娘不願意接受。
「她不會要的。」陳柏洲開口道。
要不是打定主意一輩子跟著邵顯,他也不會心安理得接受邵家的資助。
但郝露並沒有決定給錢文傑賣命,她寧願自力更生,或許就連邵顯出錢供她上學,她也不會立刻答應。
「為什麼?」錢文傑詫異,「我是借給她,不是給她,她這麼聰明,考個好大學,以後還能還不上嗎?」
邵顯笑問:「你之前不是說,壓歲錢留著高中畢業後用嗎?你要是借給她,你以後怎麼辦?」
錢文傑忽然沈默下來,過了半晌才繼續道:「那也不能見死不救。」
「回去咱們想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邵顯拍拍他肩膀,安慰他。
回家之後,邵顯洗完澡,躺在床上捧著手機,正在給錢文傑編輯短信。
剛按了一半,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我拿了水果上來,」陳柏洲的聲音隔著門板,略顯朦朧,「能進去嗎?」
邵顯連忙把手機往枕頭下面一塞,從床上跳起來,道:「進來吧。」
陳柏洲端著果盤,擰開房門。
剛洗完澡,邵顯身上還殘留沐浴露的香味,淡香在房間內瀰漫,令人極為舒心。
兩人並排坐在桌前剝荔枝吃,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邵顯忽然說道:「明天我出去有事,你在家裡沒關係吧?」
陳柏洲手略微一頓,垂眸道:「沒關係,你去哪?」
「就是有點事兒,」邵顯一時也編不出什麼好藉口,「很快就會回來的。」
陳柏洲看向他,纖長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陰影,籠罩住那顆淚痣。
這神情,竟讓邵顯恍惚想起前世的傅柏洲。
他心臟一滯,正要開口說話,卻見陳柏洲彎唇淺笑起來。
「明天太陽大,出門記得塗防曬霜。」
邵顯不禁點點頭,「好。」
心不在焉吃完水果後,陳柏洲端著只剩空殼的果盤打算離開。
卻在離開時,余光一不小心捕捉到枕頭下的手機。
手機只露出一個角,白色的,在深藍的枕套下很是顯眼。
邵顯從來沒有這個習慣。
他在自己進房間的時候,下意識將手機塞進枕頭下,一定是因為有事瞞著自己。
輕輕關上房門,陳柏洲端著果盤,倏然靠在一旁的牆壁上。
端著果盤的手,略微有些發抖。
邵顯有事瞞著他。
這個猜測,不啻於一把利劍,在他身上重重戳了一下,有點疼,但還不至於承受不了。
他已經習慣跟隨邵顯,已經習慣知道邵顯的所有事情。
現在邵顯明顯是避著他有事,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當作什麼也不知道。
不論是作為助手,還是作為朋友,他都沒有立場去問。
房間內,邵顯摸出手機,繼續編輯未完成的短信。
短信剛發出去,錢文傑就打電話過來。
「顯顯,你準備送柏洲什麼啊?」
剛才邵顯發短信給他,約他明天在世紀廣場見面,還告訴他不要讓陳柏洲知道,說打算在陳柏洲生日那天給他個驚喜。
七月六日是陳柏洲的生日,正好比邵顯晚一個月。
邵顯眸子彎起,「到時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