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尚書看了黎光文一眼。
就這棒槌,能養出這般鍾靈毓秀的女兒來?
黎光文曾是探花郎?呵呵,翰林院別的不多,就狀元、榜眼、探花多。
黎光文渾然不知自己被翰林院的最高長官鄙視了,在一旁激動得眉飛色舞:“昭昭,你快說說,是怎麽做到的啊?連續三盤和棋,真是太難得了!”
他說著看向掌院大人,嘿嘿笑道:“掌院大人,你看我沒騙你吧,以我女兒的水平,是不是用不了一刻鍾就能贏了你?”
喬昭忍不住扶額。
她連著下了三盤和棋是為了什麽啊?
昨天父親大人把賭約一講,她就想甩袖子走人。
什麽叫半個時辰前就能贏了人家?她要真這麽做了,這位禮部尚書的面子哪能掛得住?可若是隱藏實力,父親在長官面前又成了胡言亂語之人,同樣討不了好。
以三盤和棋結束,既維護了掌院大人的面子,又讓對方曉得她的真實水平,算是兩全其美的法子。誰知父親大人唯恐人家不知道似的,非要叫破了。
蘇尚書果然黑了臉,冷笑一聲道:“黎修撰,你真的沒有騙本官?”
“哪裡騙了啊?”黎光文被問得莫名其妙。
蘇尚書伸手一指喬昭:“你說你和令愛對弈,十局九輸?”
黎光文茫然眨眨眼:“沒錯啊,小女比我棋藝高超,我可不會為了長輩的面子撒謊。”
蘇尚書冷哼一聲,斜睨著黎光文道:“別說笑了,以你的水平,剩下那一局怎麽贏的?”
能和他對弈設出三局和棋的人,和這棒槌下棋居然還有輸的時候?這絕對是對他的侮辱!
“這當然是因為——”黎光文忽地意識到什麽,猛然看向喬昭,震驚道,“昭昭,這麽說,你之前一直在讓著為父?”
你才知道——
喬昭無奈迎上父親大人的目光,隨後衝蘇尚書歉然一笑。
小姑娘話雖沒說出口,表達的意思卻很明白了:掌院大人,就我爹這樣的,您和他計較什麽啊?
少女眸子黑白分明,如一汪最清澈的泉,眼波一轉便把不便說出口的話傳遞給了對方。
蘇尚書大笑起來。
原來這世上果然有這樣鍾靈毓秀的人,有這般會說話的眼睛。
他再看黎光文一眼,搖搖頭。
嘖嘖,怎麽好白菜都被豬拱了呢,這樣好的女孩兒,為何不生在他蘇家啊!
“掌院大人,您笑什麽啊?”意識到一直被女兒讓著,黎光文有些不開心。
“能和令愛連下三盤,當值得一笑!”蘇尚書深深看黎光文一眼,意味深長道,“黎修撰,你確實養了個好女兒。”
不然老夫這就把你踢出翰林院!
“過獎了,過獎了。”黎光文心情忽地又好了起來。
也是,沒啥不開心的,反正女兒是他生的。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
“掌院大人,晚輩單名一個‘昭’字。”
“昭?”蘇尚書點點頭,摸著胡子道,“好名字,好名字,哦,哪個昭’?”
喬昭:“……”
“日月昭昭的‘昭’。”黎光文搶答道。
蘇尚書與喬昭同時看他一眼。
黎光文眨眨眼:“是日月昭昭的‘昭’啊。掌院大人有所不知,我長女名‘皎’,次女名‘昭’。”
“確實是好名字。”蘇尚書頷首,心道:這個棒槌,他長女叫什麽關他屁事啊?
喬昭不動聲色笑著,心中卻驀然生出幾分落寞。
她現在,是“日月昭昭”的黎昭,而不是“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喬昭了。
“丫頭,你的棋藝,師從何人?”
“回大人的話,家母一直很重視對晚輩這方面的教育,所以從小就為我請過許多先生,還買了珍稀棋譜供我學習。”
這就是說沒有名師,只是請了啟蒙先生而已。
“原來是這樣,看來還是天賦。”蘇尚書深深看黎光文一眼。
應該不是隨爹。
黎光文聽了,表情怔怔。
原來,何氏也不是一無是處。
他雖然看不慣何氏拿銀子砸人,可女兒能有如今的才能,卻離不開她的功勞。這樣一想,反而是他這個當爹的一直沒為女兒做過什麽呢。
慚愧之色從黎光文臉上一閃而過,喬昭看在眼裡,無聲笑了。
何氏對女兒是掏心掏肺的好,她既得了這份關愛,當然也盼著她好。只希望潛移默化之下,如今的這對父母,哪怕不能相愛,也能好好相處,不枉夫妻一場。
“掌院大人謬讚了。”喬昭平靜笑著,毫無得意之色。
蘇尚書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才發覺茶水已經冷了,把茶盞放到一旁,笑道:“老夫家中有一個小孫女,和你年齡相仿,她也是喜歡下棋的,以後你們可以多多接觸。有你的指點,也能讓那丫頭水平提高一些。”
“好的,有機會會和蘇姐姐切磋。”喬昭微笑起來。
答應父親來下棋,除了替黎光文解圍之外,借著蘇尚書的跳板與他的孫女蘇洛衣產生交集,是她謀算好的。
同屬文臣圈子裡的女孩,小姑娘黎昭曾在一些花會上見過蘇洛衣,在小姑娘黎昭的印象裡,蘇洛衣是個文靜的女孩子,與泰寧侯府的七姑娘朱顏性情差不多。
而對喬昭來說, 更重要的則是另一件事。
前兩年一些京城貴女成立了馥山社,社裡成員俱是有些才名的女孩子,蘇洛衣作為副社長,有薦名權。
只要蘇尚書回府後對蘇洛衣提及此事,以蘇洛衣對棋道的癡迷,十有**會考察一番後邀她入社。
喬昭對京城貴女們的雅興沒有興趣,可馥山社並沒有固定聚會之處,而是在各家貴女府上輪換,隻這一點,就足夠吸引她了。
她需要更多的走出去,才有更多機會與兄長幼妹相見。
呃,對了,同樣是馥山社成員的還有黎府的二姑娘黎嬌,便是因為她去年的佛經被大福寺的高僧們選中送去疏影庵,雖沒得到無梅師太稱讚,依然得了入社資格。
喬昭的謙虛讓蘇尚書大笑起來:“別擔心,我那小孫女輸了不會哭鼻子的。”
蘇尚書笑著站了起來:“天色已經不早,散了吧。黎修撰,明天不要再翹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