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邵明淵還是喬昭,他們都相信喬墨的判斷,喬家眾人在大火前就已經被殺害幾乎是肯定的,但他們需要的是證據,把凶手繩之以法的證據。
喬昭默默聽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茶水已經溫涼,喝下去一點都不舒服,可她還是一口一口喝完了,輕聲道:“邵將軍,你說得對,總要開棺驗屍才甘心。”
“是呀。”邵明淵輕歎一聲。
喬昭看著他問:“邵將軍擔心什麽?”
邵明淵目光投向窗外的江景:“世人都講究入土為安,我雖征求過舅兄意見,卻依然心有忐忑。”
如果妻子還在,可會怪他?
喬昭聽他這麽說,心中一動明白了他的心事,脫口而出道:“邵將軍不必忐忑,讓凶手得到懲罰,才是真正的入土為安,相信無論是大哥還是先夫人都是這麽想的。”
邵明淵深深看著喬昭,最終點頭:“多謝黎姑娘寬慰。”
喬昭起身:“我先回房了。”
邵明淵跟著站起來,把喬昭送到門口。
這一層的客房都在一條長廊兩端,他親眼看著喬昭進了屋,卻沒有回池燦他們那裡,而是轉身回屋,躺到了床榻上。
船行速度漸漸快了起來,風從窗口吹進來,伴著微腥的水氣。
邵明淵伸手從懷中取出錦囊,修長如玉的手指從錦囊上緩緩滑過。
舅兄說如果有一天因為黎姑娘遇到了很為難或者很不解的事,就打開看看。
這錦囊裡到底是什麽呢?
手指滑到錦囊開口處,停留片刻又收起,目光卻不曾移開過。
他有一種預感,一旦打開錦囊,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邵明淵最終還是把錦囊收了起來。
目前的狀態,似乎沒有改變的必要,留著以後再看吧。
船行了半個月左右,就在眾人已經習慣江遠朝每天跑來蹭茶水喝時,他卻在船停靠在渝水碼頭時瀟灑離去了。
池燦冷笑:“到底是錦鱗衛的,把‘無情無義’四個字詮釋得徹底。”
楊厚承不以為意笑笑:“反正他走了,我覺得以後的路途輕松自在多了。”
“這倒也是。”池燦斜睨邵明淵一眼,見他立在船尾目不轉睛望著漸漸遠離的碼頭,拍了拍他,“想什麽呢,莫非舍不得?”
邵明淵目光依然望著遠方,喃喃道:“我在想,他從渝水改道,會去什麽地方。”
他從少年到青年都是在冰天雪地的北地度過,對花紅柳綠的南方並不熟悉。
“這個誰能知道啊,他們錦鱗衛口風緊著呢。”楊厚承道。
“我回房查一下輿圖。”邵明淵轉身往內走。
池燦等人跟過去。
邵明淵把一張輿圖鋪在桌子上,輿圖足足佔了半張桌面,是整個南方的粗略地圖。
“你連這個都帶著?”池燦意味深長問道。
邵明淵可真是把行兵打戰的本能印在骨子裡了,去一個地方還隨身帶輿圖……
輿圖很粗略,隻標著各城鎮的名字和重要河流山脈。
喬昭湊過來看,淡雅的沉香氣味飄進邵明淵鼻端。
他恍若未覺,全神貫注盯著輿圖看,修長手指從標志著“渝水”的地方在圖上緩緩滑過,最後停頓在某處。
喬昭眼神一緊。
邵明淵手指停留的地方……是嶺南。
邵明淵下意識向喬昭望來。
喬昭本來就在看著他,這一瞬間,二人視線交匯,俱都盛滿了不可言說的深意。
二人視線膠著的時間有些長了,池燦眉心跳了跳,涼涼道:“你們看夠了沒?”
當他和楊二是死人啊?
邵明淵收回視線,用面無表情掩飾心中的尷尬:“我猜測,江遠朝的目的地是這裡。”
池燦看了一眼輿圖,面色忽地一白:“嶺南?”
他猛然看向邵明淵,不見了一貫的懶散隨意,聲音中有著難以掩飾的緊張:“你確定?”
“我只是猜測。你們看,從京城出發,途經渝水轉道,最有可能的目的地便是這裡。”
“可他也許是去齊陽。”池燦忍不住反駁。
“若是去齊陽,從渝水之前的那個碼頭離開會更近一些。”邵明淵不緊不慢解釋著,“當然也不排除別的情況,我只是從常理推斷。”
池燦盯著輿圖許久,語氣低沉點頭:“你說得對,長時間的江上旅途又不是什麽愉快的事,從常理來說,沒有放棄近路繞遠的道理。”
“拾曦,你好像有些緊張。”這個時候,遲鈍如楊厚承亦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池燦挑眉看楊厚承一眼,然後轉頭看向門口。
邵明淵開口道:“葉落和晨光都守在外面,不會有人靠近的。”
池燦點點頭,問楊厚承:“楊二,你知道嶺南是什麽地方嗎?”
“沒去過,據說那邊鳥不生蛋啊,窮的不行。”
池燦皺眉:“誰讓你說那裡是窮是富了。”
“也對,窮富都不關咱們的事。咦,那你們都是什麽表情啊?”楊厚承越發困惑。
“二十年前,嶺南曾經出過亂臣賊子。”池燦一字一頓道。
喬昭深深看了池燦一眼,心中暗暗納罕:池燦還不到弱冠之年,又是清閑尊貴的貴公子,為何會注意到二十年前的嶺南之亂?要知道那一段歷史在後來的史冊上都是一筆帶過,極力被淡化的。
池燦盯著輿圖上的“嶺南”二字,像是盯著洪水猛獸。
“江遠朝是錦鱗衛指揮使江堂的準女婿,這個時候突然前往嶺南……”池燦看向邵明淵,“庭泉,你說會不會是肅王余孽又開始作亂了?”
肅王余孽……想到這些亂臣賊子,他就恨不得生噬其肉。
多年前,就是肅王余孽把他與母親圍困在凌台山,他最終靠著喝母親的血才活了下來。
難道安生了這些年,那些畜生又不安分了嗎?
“黎三,江遠朝那天找你是因為什麽事?”
“和這個沒有什麽關系,他交給我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