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上次來傳旨,西府黎家的大太太給了他一包袱銀子,來喜就對這家人印象深刻。
托那包袱銀子的余威,來喜態度很不錯:“太后得知黎三姑娘遠道而歸,很是惦念,特傳黎三姑娘進宮說話。”
太后傳喚,自是無人敢阻攔,鄧老夫人忙吩咐青筠準備了手爐給喬昭捧著,叮囑她小心謹慎。
何氏挺著個肚子來到來喜面前,塞過去個荷包:“我家姑娘還小,還望公公多加照應。”
來喜捏了捏荷包,雖然與上次比起來落差有點大,轉念一想這才是正常的,遂露出個笑臉:“太太放心,太后是真的惦記黎三姑娘。”
何氏暗暗撇了撇嘴,等來喜帶著喬昭一走,就惱道:“什麽惦記昭昭,明明就是迫不及待想看昭昭帶回來的藥有沒有效呢。昭昭才回來,連口氣都不讓人歇,可見那些人——”
“好了,這些話就別說了,把三丫頭的房間好好收拾一下,通通風,等她回來正好歇著。”鄧老夫人知道何氏嘴上沒有把門的,忙打斷了她的話。
何氏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眉飛色舞道:“老夫人您放心吧,不用特意收拾,昭昭的房間我每天都命人打掃兩遍呢,床帳、門簾那些都換成了應季的,被褥是新棉花彈得”
黎皎默默聽著,滿心悲涼。
喬昭走到黎府門外,彎腰上了停在外頭的小轎。
來喜走在轎子旁邊,趁機打開荷包看了一眼,這一看不由瞪大了眼睛。
居然是一荷包金葉子!
嗯,西府黎家真是個好地方。
來喜揣好了荷包,熱切看了宮轎一眼。
喬昭在宮門前下了轎,由來喜領著往內走。
她頓了一下腳步,下意識往乾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原本進宮東張西望是很不妥的,看在一袋子金葉子的份上,來喜態度很是和藹,小聲提醒道:“黎三姑娘,太后等著呢。”
喬昭點點頭,攏了攏額前發絲,跟著來喜往慈寧宮的方向走去。
這個時候,邵明淵是不是在乾清殿裡?皇上見到那些證據,又有什麽反應?
喬昭雖沉穩,可事關替喬家翻案的大事,心中還是難以淡定。
“太后,黎三姑娘來了。”
喬昭給靠著熏籠閉目養神的楊太后見禮:“臣女見過太后。”
楊太后睜開眼睛,打量著下方的少女。
少女比數月前清減了些,看著越發嬌弱可憐,她完全想象不出這麽個女孩子會經歷諸多波折才平安歸來。
想到楊厚承提起眼前少女時的讚歎不絕,楊太后下意識蹙眉。
一個姑娘家與眾多男子朝夕相處數月,無論這個女孩子在人們口中多麽好,做媳婦都是不能考慮的。
侄孫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從沒對姑娘家留意過,提起這位黎三姑娘竟然讚不絕口,莫非是生出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還是說,這是眼前少女有意為之的結果?
一個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兒,還是沒了好名聲的,同行的那些男兒能抓住任何一個都是天大的好事了。
楊太后琢磨的時間長了些,喬昭保持著見禮的姿勢一動不動,心生不解。
太后似乎對她有意見?可她什麽也沒做呀。
“起來吧。”蒼老的聲音終於從上方傳來。
喬昭低眉垂目起身,安安靜靜等著楊太后發話。
楊太后見她沉靜從容的樣子,又有些不舒坦了。
明明身份低微,見了她卻不卑不亢,是誰給這丫頭的底氣?
作為天下身份最高的女人,她不喜歡一切不符合身份的言行。
楊太后端起熱茶抿了一口,不緊不慢道:“哀家聽說,黎三姑娘這一趟南行很是辛苦。”
喬昭並不明白太后隱隱的敵意從何而來,恭敬回道:“為太后效勞,是臣女的榮幸,怎麽會覺得辛苦?”
“倒是會說話。”楊太后輕笑一聲,把茶盞放在手邊的炕幾上,“來,到哀家身邊來。”
喬昭走到楊太后面前。
楊太后冷眼看著一身素裙的少女款款走近,每一步都仿佛丈量好了距離,紋絲不差,耳戴的明珠沒有半點晃動,不由眯起了眼睛。
這樣的教養,就更不像是一個翰林修撰家的姑娘了。
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存了成見時,對方哭也是錯,笑也是錯,坐臥行走都是錯,楊太后此時便是這樣的心態。
她沒有為喬昭規矩妥當的言行感到滿意,反而越發覺得眼前少女居心叵測,目的不純。
另一邊,走出宮門的池燦狠狠踢了楊厚承一腳。
楊厚承一臉委屈:“拾曦,好端端踹我幹什麽?”
池燦氣得臉色鐵青:“踹你?我還想大耳刮子扇你呢!”
“到底怎麽了啊?”楊厚承一頭霧水。
“我問你,你在太后面前誇黎三幹什麽?”
“啊,我不是想讓太后她老人家知道黎姑娘多麽辛苦嘛。黎姑娘和咱們不一樣,要是得了太后青眼,將來好過些——”
池燦冷笑打斷了楊厚承的話:“楊二,你是不是傻?就沒見過你這樣幫倒忙的!”
“我怎麽幫倒忙了?”
“你動腦子想想,黎三和咱們朝夕相處數月,你回來後說她千好百好,你讓太后怎麽想?”
楊厚承眨了眨眼,漸漸變了臉色:“不會吧,太后能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去?”
“不然呢?”
“那,那怎麽辦?”
“我哪知道怎麽辦?你這一多嘴, 別說對黎三青眼有加了,太后不厭煩黎三就不錯了。”
楊厚承扼腕:“糟了,糟了,那我豈不是害了黎姑娘?我原想著讓黎姑娘討了太后喜歡,將來能順順當當嫁給庭泉呢——”
池燦翻了個白眼:“你操心自己吧。”
“我怎麽了?”
“太后懷疑你對黎三起了心思,你自己琢磨太后會怎麽辦吧。”
楊厚承緩緩扶額:“完蛋了,完蛋了,太后是不是想給我娶個媳婦啊?”
“是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該娶媳婦了。”池燦涼涼道。
“喂,你的同情心呢?”
“被你吃了。”
慈寧宮裡,楊太后指了指床邊小杌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