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按時給長輩們請安,去學堂,聽父親大人講故事,閑暇時教丫鬟下棋,日子竟不算難熬,很快就到了去疏影庵的日子。
一大清早,喬昭就穿戴妥當,端坐在梳妝鏡前由阿珠替她梳頭。
小姑娘不用梳複雜的發式,阿珠熟練挽好雙丫髻,從妝奩裡撿起一朵紅寶珠花往發髻上比了比,就見喬昭眉毛抬了抬。
阿珠心思細膩,見狀識趣把紅寶珠花放了回去。
這時冰綠跑進來,因為跑動臉蛋紅撲撲的,捧著一簇丁香花問喬昭:“姑娘,好看麽?”
一串串紫白色的小花猶帶著露珠,素雅清香。
喬昭便道:“好看。”
冰綠聞言露出大大的笑臉,挑出兩串最新鮮的丁香簪到了喬昭發髻上。
鏡中的少女眉若遠山,鴉青的發髻上圍繞著紫白色的小花,配著眉間一點紅痣,瞬間鮮妍起來。
阿珠等著喬昭吩咐。
喬昭頷首:“就這樣吧。”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這百結花,倒是道盡了她當前處境。
冰綠拽了拽身上的桃紅色比甲:“姑娘,婢子今天穿這身好看嗎?”
年輕的女孩子穿上這樣鮮亮的顏色總是好看的,喬昭點頭,由衷讚道:“很好看。”
冰綠松口氣:“姑娘覺得好看就好,一想到要去疏影庵,婢子都不知道穿什麽好了。”
喬昭一邊往外走一邊聽小丫鬟在身邊嘰嘰喳喳地說著,絲毫沒有不耐之色。
主仆二人進了雅和苑主屋,先去給何氏請安。
何氏早就等在那裡,
見到喬昭眼睛一亮,起身迎過去拉住她的手:“昭昭,昨夜睡好了沒?”
“睡得很好。”喬昭目光落在何氏眼下青影上,眸光微閃。
何氏不好意思道:“一想著你今天要去疏影庵,娘一夜沒睡,一時激動我的昭昭要去見無梅師太,一時又擔心你不小心惹得師太不快。”
喬昭聽得心下微暖,反手握了握何氏的手,寬慰道:“娘且放心,我不是已經見過師太了嗎?”
“哦,對啊,昭昭已經見過了。”何氏回過味來,拉著喬昭往外走,“咱們趕緊去向老夫人請安吧。”
母女二人走出屋子,就見黎光文立在院中。
晨曦下,一身家常青色袍子的黎光文長身而立,周身仿佛籠罩著光暈,讓何氏依稀覺得這十幾年的歲月好似不曾在這個男人身上流淌過,他依然是她第一眼看到的樣子。
“老……老爺,今天沒上衙啊?”一見到黎光文,何氏所有的張牙舞爪皆不見了影子,只剩下語無倫次。
黎光文沉默片刻說:“今天休沐。”
他目光越過何氏,直接落在喬昭身上。
昭昭要是個兒子就好了,那樣他就能一直帶在身邊了,什麽時候下棋或看她寫字都方便。可惜是個女兒,白白便宜了何氏。
黎光文頗不滿掃了何氏一眼。
“呃,休沐啊,休沐好——”何氏一緊張,更是不知在說什麽。
喬昭委實聽不下去了,問黎光文:“父親有事?”
“哦,為父聽說你今天要去拜見無梅師太?”
“是的。”
黎光文點點頭,一臉嚴肅安慰女兒:“別緊張,無梅師太以前雖然是公主之尊,但現在出家了,不管世人怎麽看,她就是個出家人。”
喬昭笑了:“女兒知道,我不緊張。”
不緊張?
黎光文張張嘴,來之前準備好的一肚子說辭忽然沒了去處。
閨女這麽說,還讓不讓當父親的好好安慰人了?
喬昭靜靜看著他。
怎麽覺得父親大人在緊張?
“不緊張就好,那為父出門了。”那天聽汲古書齋的夥計說今天書齋會推出新的話本子,他正好去搶購一本。
黎光文也沒理會何氏,對喬昭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到門口,似是想到什麽,停下來轉身,鄭重道:“昭昭,在疏影庵要是呆得不自在,以後就別去了。”
他不指望靠著女兒往上爬,在翰林院編史書沒事翹個班挺舒服的。雖然俸祿微薄了點,平時手頭不寬裕,好在他除了偶爾買些話本子也沒什麽大花銷,至於何氏,她有錢,不用他養,他也養不起。
喬昭愣了愣,抿唇笑了:“女兒省得了。”
黎光文這才徹底放下心來,施施然走了。
何氏立在那裡,好一會兒沒言語。
喬昭伸手覆上何氏的手:“娘,我們去青松堂吧。”
父母之間的事,貿貿然插手並不合適。
兩個同樣心地良善的人,不一定就適合在一起。
比如眼前的何氏與黎光文,比如曾經的大長公主與祖父。
情之一字,還真是讓人煩惱倍增啊。
從未對任何男子動過心的喬姑娘感歎著。
鄧老夫人早就等著喬昭過來,一見她進門就上下打量一番,見她穿著依然素淨,只有發間的丁香花一抹鮮亮色彩,倒是把整個人襯得越發清麗。
嗯,三丫頭相貌隨了何氏,在東西兩府的丫頭中是最出挑的,小姑娘這樣穿雖素淨過了頭兒,竟難得的合適。
鄧老夫人暗自給孫女開脫著,掃了一眼緊跟其後的冰綠,不由樂了。
這丫鬟一身桃紅倒是喜慶。
“都準備好了?”鄧老夫人衝喬昭招招手。
喬昭見過禮走過去。
“準備好了。”
其實完全沒有什麽可準備的,人去了就是了。
所以說,滿府上下,其實只有她不緊張麽?
如何氏和黎光文一樣,鄧老夫人拉著喬昭叮囑了幾句,這才催她出門。
這時青筠走進來,稟告道:“老夫人,東府鄉君派人來說,已經給三姑娘準備好了馬車。”
鄧老夫人收起嘴角笑意,淡淡道:“給東府的人回話,就說是我說的,三姑娘已經出門了。”
西府難道沒有馬車嗎?
哼,馬車是西府的,孫女也是西府的,東府那位天性涼薄的老鄉君,以後最好離西府要多遠有多遠!
喬昭就這樣坐著西府的小馬車出了門,往大福寺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