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座入座。卢爸招呼大家:正好给咱们讲讲,这乡里乡亲的,平日里就看着他收破烂,没觉得多大能耐呀。
今天以后可能就不一样了。周至笑道:不过我们有行业规矩,不能透露太多,卢爸你得原谅。
大家上了桌,卢爸取出了五粮液,被周至给制止了:巧巧说你们这儿的柑橘酒是一绝,要不我们喝那个?
那怎么好意思?你们是城里来的贵客,用乡下酒不合适……
合适合适,周至自己跑去卢家的酒柜把柑橘酒搬了出来:我也是县城出来的,也喜欢这个。
爸你就听肘子的。卢巧也没把周至当贵客:他嘴挑得很,我们出去吃饭都靠他点菜。
好吧,那就尝尝我们乡下的土产。卢爸拗不过,只得把五粮液收了起来。
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子,土鸡汤,凉拌鸡片,魔芋烧老鸭,焖羊肉,咸蛋酿糯米,香水鱼,都很有特色。
凉拌鸡片在这里叫汉阳鸡,是附近汉阳镇的做法,相比周至熟悉的蛮州古蔺椒麻鸡少了几分麻味,多了几分甜味,很有上河帮的特色,又有点盐帮菜的浓郁。
焖羊肉用的黄豆,这个羊是苏轼读书的地方养出来的,叫中岩羊,其实是一种从彝族地区传过来的黑山羊,有点膻味,但这点膻味在羊肉的香味当中并不明显,反而在香料药材酱料的烹饪下变成了一种复合的味型,有些古怪,但是依然好吃。
如果说其余的菜品周至都见过,糯米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这道菜非常符合宫府菜的特征,就是制作得还挺精细的。
见周至对制作方法非常的感兴趣,卢妈就介绍:拿糯米泡水,将咸鸭蛋顶部开出一个小洞,将蛋清都给倒出来,只留蛋黄,将糯米绊上鲜肉丁,腊肉丁,素菜看季节可以配香菇,笋,青豆,嫩豌豆等,调好味后酿进蛋里,用荷叶把蛋壳包了,上锅蒸熟。
其实这个玩意儿有些像南方的咸蛋黄肉粽,不过把粽子壳换成了鸭蛋壳,封口用了荷叶而已,但是粽子不好上席,这道菜就没问题。
这个菜我得问问张大师晓得不,这是上得台盘的好菜!
菜上齐了,大家这才聊起周至和李二瞎子刚刚那笔离奇的交易。
其实早年间走江湖的人,各行各业都有一套切口,蜀中称为家言子。周至说道:跟懂得家言子的行内人做生意,和跟不懂得家言子的行外人做生意,是两套不同的方法。
所以李二瞎子说的就是家言子?
对,可能是我和诚哥也给他带来了一些压力,因此他说暗谈,意思就是试探我们。周至挑着糯米蛋,边吃边道:如果我们是懂家言子的,他的意思就是告诉我们,他也是有背景的‘内门子“,不好欺负;如果我们是不懂家言子的,那他就完全没有压力了,漫天叫价,等我们落地还钱就行了。
那内门交易就是你和李二瞎子那套方法?我们是一点都听不懂。
其实套路也不复杂。周至笑道:如果家言子对上了,那就说明大家都是内门人,就好像如今国家工美系统内调剂文物可以走内部价一样,江湖上倒腾古玩的贩子们,也有一套自己的内部价。
当然了,这也说明了大家都是内行,什么来回试探拉扯,甚至指望支锅搭灶骗羊牯,或者欺负眼力不够想捡漏这些,通通都可以免了。
接下来就很简单,认货,划价,成就成,不成就不成。
那你们扯曹国舅韩湘子,又是什么意思?张诚发现这娃当真是个宝贝,这些早年的规矩都晓得。
这是划价的第一步,定
价位。周至说道:以前文物价格也不算很贵,大家按照八仙的排位定出了价位等级。
八仙的排位有很多,我们行内是按照明代吴元泰《东游记》定的:铁拐李李玄第一,后面依次是汉钟离钟离权、张果老张果、吕洞宾吕岩、何仙姑何琼、蓝采和许坚、韩愈侄儿韩湘子、曹国舅曹景休。
不过我们是倒排,铁拐李是文,其后依次是十文百文,到吕洞宾为贯,其后是十贯,百贯,千贯,万贯,排位最低的曹国舅,反而代表最高的十万贯。
到了清末民国,贯变成了一个现洋,曹国舅就代表十万大洋的级别。
那现在的话……张诚数了数:老头说曹景修,意思就是这盘子该是以单位十万来计算,而你说曹景修太老,韩湘子差不多,就是说这盘子该算万级。
结果李二瞎子说韩湘子道行差过不了海,就是说要这样的话生意谈不成。卢巧也明白了过来。
就是这个意思。周至笑道。
卢妈都吓着了:茶几上那个盘子,能值十万块?!
周至笑道:这是定等,只是说它在十万以上,因此十万也是曹国舅级别,九十万也是曹国舅级别。
那要是比这还要高呢?卢巧问道:我看新闻,很多宝贝都能上百万,上千万的呀。
周至苦笑着摇头:这套言子儿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就消失了,现在有点和时代脱节,要是换到民国,超过了十万大洋,就需要按照金条来计价,那是另一套体系,上洞三仙,代表条,十条,百条。
百根金条,已经是当时的最高单位了,当年张伯驹为了换展子虔的《游春图》,卖掉了自己占地一万平米的弓弦胡同宅院,凑够了二百二十根金条,最终保住了这幅国宝没有流失到外国。
而张大千也曾经花了五百根金条,换到了另一幅国宝《韩熙载夜宴图》,可见百根金条,已经是当年文物交易的最大单位。
一万米的大宅院会是什么样子,在座的众人基本都只能靠想象,那真是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可后面怎么又扯上了欧阳修林和靖了呢?卢巧问道。
价位等级确定下来后,当然就要开始谈大数了。周至说道:文物界有一项非常重要的瓷器,是十二件一套的……
十二花神杯!张诚立马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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