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時在門外碰見顧藏舟了,看著魂不守舍的,是怎麽了?”相府千金梁嬌手染紅梅,一襲孔雀織金的披風在日頭下金晃晃的耀人眼目。旁邊是她的手帕交,看周圍沒旁人,低聲道:“我聽顧六姑娘說,是被國公爺罰跪祠堂了,為了婚事。”
“哦?”同行的陳未霜挑眉,“他不是心心念念地追著……”
“就是為她。聽說顧公子執意懇求,惹得國公爺大怒,年都沒過好。”
“嘖,紅顏禍水。”陳未霜感歎,轉了一圈,便找表妹戴柔嘉,將此事說給她聽。
戴柔嘉是靖遠候府的長房千金,跟京城裡許多貴女一樣,暗裡對端方如玉的顧藏舟好感頗深。
陳未霜將此事告訴她,原是想引得表妹唾棄那禍水,誰知戴柔嘉聽完,也隻歎道:“有時候我挺羨慕她的,雖然出身不高,卻能得他青睞。不管最後能不能成,被他這樣真心相待,已是旁人求都求不來的。”
不像她,生在靖遠候府,跟恭王成了表兄妹,無論如何都沾不到顧家的邊。
陳未霜見她如此,大失所望,“沒出息!”轉念想起一事,又問:“剛才聽梁嬌說,她家丫鬟曾見過表哥帶著謝青姈走在街上,是過年前那會兒,真有此事?表哥跟她已熟悉到這個地步了?”
“不可能。”戴柔嘉搖了搖頭,“堂哥那脾氣,我在府裡都忌憚著呢,誰敢去他跟前放肆?那天還聽祖父抱怨,說他快弱冠了也不肯花心思娶親,他又那麽傲,謝青姈跟顧公子的事無人不知,他才不會去碰。”
說完,瞅著表姐低聲打趣,“你啊,就把心放到肚子裡,等貴妃娘娘發話吧!”
陳未霜面上微紅,“胡說什麽!”
換來戴柔嘉一串輕快的笑聲。
表妹倆各藏心事,躲在僻靜處說私房話,外間的男人堆裡,不少人亦偷偷打量宴上的稀客戴庭安——他浴血回京後,雖得聖眷封號,在侯府的地位也跟嫡出之子無異,性情卻離經叛道,喜怒無常,前一刻還散漫淡笑,後一瞬便能陰鷙狠厲,交的朋友不多。
戴庭安也甚少閑遊,這般宴飲場合更是鮮少露面。
今日他卻來了,甚至還去拜見了賞臉赴宴的肅王殿下。
肅王咬著牙,含笑讓他免禮。
薛玉被前妻踩得下獄之後,蔡隱的事便無從隱瞞,露出了肅王暗裡籠絡大將軍廖通的一點馬腳。元和帝盛怒之下重罰肅王,若非皇后和顧家求情,差點令他閉府思過。饒是如此,除夕那晚的宮宴上,元和帝又忍不住出言斥責,令肅王顏面掃地、誠惶誠恐。
初八開朝後,元和帝又讓戴庭安帶著李時深查。
據戴庭安探到的消息,此事若查實,肅王的奪嫡之路怕是得曲折很多。
肅王聞訊坐立難安,看出這刑部郎中比皇城司的鷹犬還難纏,恨不得殺了他以絕後患。
戴庭安很懂事,那位既有殺心,他便主動湊了過來。
……
徐國公府的宴席熱鬧了整日,到傍晚才陸續散了。
陳未霜自上次因青姈的事而被戴庭安斥責後,已有許久沒碰著他,難得見戴庭安有閑心赴宴,當即找了個由頭,撇開自家車駕不用,而是鑽進了戴柔嘉的那輛,打算跟戴家女眷一道回城。
因滿園梅花開的正盛,她還特地折了枝新綻的拿在手裡,襯著錦繡披風,暗含期待。
誰知如意算盤打得劈啪響,臨行時卻四顧不見戴庭安的影子。
問了問,才知道他是被人絆住了。
絆住戴庭安的人是個小將,武舉出身,祖上也有人征戰沙場,立過不少功勞,難得碰見戰功赫赫的戴家人,機不可失,想請教些兵法韜略。戴庭安沒藏私,跟他找個安靜角落,從後晌說到深夜,借著徐國公府別苑的梅花喝光了兩壺酒才起身辭別。
臨近元夕,夜深處月明星稀。
戴庭安似乎喝了不少,翻身上馬時身子微晃,徐國公府的管事不放心,想派人護送他回城,被戴庭安哂笑著駁回。
“沙場上醉酒狂歌,闖敵軍老巢都不怕,京畿地界能有什麽事,魏鳴,回府!”
他夾動馬腹,利箭破弓般疾馳而出。
魏鳴甚少見他在京城放浪形骸,有點尷尬地解釋,“我家主子喝多了,見諒。”說完翻身上馬,跟同行的三名護衛一道疾馳追趕上去。
那管事瞧見,只能無奈失笑。
別苑離京城有點遠,戴庭安酒後興致高昂,騎著那匹踩敵無數的黑馬肆意馳騁,還不慎繞到了偏遠僻靜的山林。魏鳴一路跟隨,左手執韁右手按著劍柄,在呼呼夜風裡分辨周圍的動靜,直到不遠處響起錚然破空之聲,當即拔劍去擋。
數步之外,戴庭安的劍也在那一瞬脫鞘而出。
眼底佯裝的醉意與張狂早已收斂殆盡,他沉眉肅容,眼底深若寒潭。
破空聲接連響起,冷箭在暗夜裡亂飛,直到那一陣暴雨般的疾襲稍停,與他並轡疾馳的魏鳴才沉聲道:“主子,還不反擊嗎?”
“不用,往咱們的別苑逃。”
戴庭安吩咐完,回視月光下樹影交錯的山林,心思微動,“分兩人先到別苑查探埋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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