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樓不是什麼好看的熱鬧, 萬一真跳了, 就更讓人難受了。何況外面這麼冷。
杜綃就扯著媽媽回家去,媽媽沒辦法, 就跟著杜綃回去了, 還叮囑馬姐:「你再看會, 待會告訴我怎麼樣了。」
回到家, 爸爸哥哥和嫂子都在呢。於麗清就問:「媽,怎麼樣了?弄下來了嗎?」
杜媽媽歎氣:「沒有,還在樓頂僵持著呢。」又說:「員警和消防都上去了,後來又上去了兩個女的,我瞧著像是咱們社區的, 可能是她的熟人吧。」
於麗清問:「她幹嘛要跳樓啊?」
杜媽媽說:「我剛才聽別人說,好像是離婚了。」
離婚了就沒法活了嗎?於麗清蹙眉,露出些微微的不屑。
杜綃問:「要跳樓的是誰啊, 認識嗎?」
杜媽媽說:「不認識,頂多進進出出打過照面。和我們跳舞的不是一撥人。」又問杜綃:「上午幹嘛去了,午飯都不回來吃。」
杜綃撒謊說:「領導突然急要一個東西, 我上午趕著給做出來了。」
馬姐又過了一個小時才回來,說:「勸下來了!」
杜媽媽才鬆了口氣, 說:「勸下來就好。好好的,怎麼就活不下去非要跳樓。」
馬姐說:「哎呀這個女的呀, 蠻可憐的。說是買房子,跟老公假離婚,結果老公跑了, 還把她現在住的這個房子給賣掉了,現在聯繫都聯繫不上了,電話根本不接。買房的人來收房,要趕這女的走。」
杜媽媽不敢相信:「不是假離婚嗎?」
於麗清瞥了一眼她,說:「媽,這世上從來沒有假離婚。法律上來講,就是離了。女的讓男的給哄了,男的就坡下驢了唄。」
杜媽媽情感上接受不了,說:「那也不能這麼狠啊,婚離了,房子也給人賣了,這是要逼死人啊。這女的家裡人不管嗎?娘家人呢?」
馬姐說:「所以說她可憐啊,她自己都四十多歲了,父母都去世了,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她還沒有孩子,說是一直丁什麼克。」
杜綃說:「丁克,就是不要孩子。」
「對對,就是這個,反正沒有孩子,好像也沒什麼能來往的親戚。」
「她也沒工作,說是結婚之後就一直沒上班了。她這個老公滿有錢的,她一直都是全職太太,日子過得可好了。」馬姐把自己聽來的資訊一一總結,跟杜媽媽說,「你見過她的,開一個紅色的車,她那個車只有兩個座。」
「她好像也沒什麼朋友,剛才上去勸的那兩個人,是咱們社區裡跟她一起在健身房上瑜伽課的人。」
「哎呀,她那個老公啊,好有心機。跟她說假離婚,然後買個大別墅用她的名字,算首套。每次帶她去老遠的地方看房,仲介就帶人去她家看房,自己拿鑰匙開門。這女完全不知道。這還是她同層的鄰居發現的。那房子離婚的時候協議上寫的是給男的,男的自己就給賣了,不用經過她。」
「真是一覺醒來,老公沒了,房子也沒了!造孽啊!」
杜綃聽著這些,想了想,意識到這個女人等於是在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沒有父母,沒有孩子,沒有兄弟姐妹。孤零零的在世間一個人。
丈夫本來可以說是她唯一的親人了。這唯一的親人卻欺騙了她,合法的謀取了全部的重大資產,然後拋棄了她。甚至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不給她留。
狠,真狠!
一個男人,怎麼能對自己的結髮妻子狠到這種程度?
杜綃背後發涼。
「這個女的以前過的日子可好了。每天就是逛逛街,買買東西,去去健身房、美容院。」
「說她們幾個聊天說起煲湯來,這女的聽了覺得挺好,就說她也要給她老公煲湯,轉身就買了個六千塊的鍋。誰家買鍋買六千塊!我一輩子用的鍋也用不到六千塊!」
「哎呀,真的是個不會過日子的女人,她這以後怎麼活真是個麻煩事啊。」
馬姐和杜媽媽絮叨這件事。
杜媽媽驚懼交加:「這都結婚十幾年了吧,這男的怎麼能這麼狠心?這還是個人嗎?」她又憂心:「這女的以後可怎麼辦,她連個娘家都沒有,住的地方也沒有了,以後可往哪去?」
是啊,她以後往哪去?杜綃想,她是真真正正連個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沒有了。
於麗清抱著斌斌,說:「不知道她手裡有多少錢。她以前老公條件這麼好,她要是夠聰明的話,手裡應該有點錢吧。……算了,她這樣的,腦子肯定聰明不起來。」
能被男人哄騙到這種程度,實在是跟「聰明」差得有點遠。
「反正不管她有多少錢,她都得有個謀生的手段才行,多少錢都有花完的一天。」於麗清說,「她得找工作。就不知道她什麼學歷,還能幹什麼工作?她這樣的在家做了十幾年的全職太太,人基本就廢了,學基本上算是白上了。學歷對她已經沒有意義了。就看她能不能有什麼有點本事的朋友吧,她要有點人脈,或者能給個援手,安排個工作什麼的。但是不管怎麼樣,她再想過以前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但她也怪不了別人。」於麗清說,「把日子過成這樣,都是她自己選的。」
於麗清的語氣中明白了表示對這個女人的不同情。
像她這樣看重事業的職場女性,是打心底看不上這種全職太太的。
杜媽媽歎氣說:「她要是有個孩子,興許好點,男的或許不至於這樣。」
「所以說她真是挺傻的。」於麗清分析說,「她都放棄工作當全職太太了,還不生孩子。就算是身體有問題,做試管也能做一個出來啊。你要嘛抓住工作,你要嘛抓住婚姻,你要嘛抓住家裡的資產不放手。她可真行,事業事業沒有,婚姻她不生孩子,是覺得過二人世界能一輩子?不過最傻的還是被男人哄著淨身離婚。真是夠傻的。」
杜媽媽問:「她這樣的……再找工作挺難的吧?」
杜綃說:「應該挺難的。我們部門有個大姐,三十多歲,是因為生孩子在家待了幾年,然後才又出來工作。我們章總其實挺不願意要她的,但是她老公跟我們公司一個副總認識,才塞進來的。」
於麗清說:「我又想了想,就這個女的……她過這種生活的人,估計年輕時候的社交圈早就斷了,現在認識的應該都是跟她差不多的這種全職太太。這種圈子,大家都好的時候就能一起吃吃喝喝喝逛街購物,你要經濟水準掉下去,直接掉出圈子外面,也就沒人理你了。這種關係,沒有多深的,你指望這些人能伸出援手……很難。」
不管怎樣,這個前半生過得讓人羡慕的女人的後半生,基調已經基本確定。
這樣一個喪失了基本生存能力的中年女人,人生基本沒有翻盤的希望。
這種人生巨變,細思恐極。
平時週六杜綃吃完晚飯就走,今天杜綃待到八點多。
「石天說來接我,他就是得晚點。」她說。
杜媽媽就問起石天那個創業的事來:「怎麼樣了?」
杜綃說:「項目要上線怎麼都得年中或者下半年。」
杜媽媽就很是擔心。
杜綃說:「您別瞎操心,這種事情,哪有三兩個月就見結果的。一年兩年都很正常。」
杜媽媽就更擔心了。但她其實也不懂這些商業、經濟的事情,問來問去問不到點子上。
於麗清就接過話茬,問了問杜綃石天開公司的事,三兩句問清楚了,跟杜媽媽說:「等於是拿他這幾年掙的投入進去,沒動房子,就算做不成,也不傷筋動骨。而且小石是個有能力的人,您不用擔心。
於麗清直接點出了關鍵點,杜媽媽讓她一說,就寬心了許多。
「是啊,小石的確是很能幹啊。」她也稱讚到。兒子媳婦都不止一次的跟她誇過石天,連老頭子也對石天讚不絕口。
杜綃就想,有能力的人就像石天這樣,即便是對他其實不是特別瞭解的她的家人,都對他有信任感。於麗清那一句「不用擔心」的含義,其實就是說哪怕石天這次不成功,人生也不怕,絕不會像那個要跳樓的女人似的,無法翻盤。
晚上石天來接杜綃,還上樓來坐了一會兒,杜錦跟他聊了兩句。
回去路上杜綃問:「晚上還要幹活嗎?」
石天露出為難的神情,杜綃就知道他還有活兒要幹。她其實不會因為石天太忙碌不能陪她而生氣,反而說:「那我回我自己那邊去吧。」怕打擾他。
可石天不樂意。
石天現在就像個小孩,一手拉著這個,一手又拽著那個,哪個也不願意放開。他跟杜綃說:「你搬到我這邊住好不好?」
杜綃有點猶豫,沒有馬上答應。
石天說:「我現在太忙了,真的沒有太多時間能陪你,現在早上也不能送你,這樣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我就想回家就能看到你,要不然一整天一整天的看不到你,寫的代碼裡全是bug。」
杜綃就給逗笑了。
「瞎說。」她笑著說,「那我回頭把常穿的衣服拿到你那邊去吧。」
「現在就去!」石天特別積極。
「算了吧。」杜綃說,「我的東西很碎很多的,你要跟我去,一晚上別幹活了。」
「哎?」石天傻了,「那……明天?」
「你明天還去西三旗嗎?」杜綃問。
石天沮喪說:「嗯。」
「那你就去唄,我正好自己在家收拾。反正我有鑰匙,我自己用箱子拖過去就行了。」杜綃說。
石天就又高興起來。
想讓石天高興其實也真的很簡單呀。杜綃看著他高興成這樣,也忍不住嘴角微翹。
同居生活嗎?她有點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