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坐在沙發上, 九十度夾角。
「你做過這樣的夢沒有?」杜綃問, 「就是大學都畢業了,都工作了,結果晚上做夢, 夢見自己在參加高考, 生生給嚇醒了。」
「嗯?」石天在等著杜綃給他解釋, 一時沒有get到杜綃的意思。
「我那個相親對象,把我跟他說的話跟介紹人說了,介紹人跟我嫂子說了,我嫂子跟我媽說了,我媽……就給我打電話,問我男朋友是怎麼回事。」杜綃說,「她突然這麼一問, 我腦子瞬間就懵了。」
「我就一下子好像回到了十六七歲,那時候我媽天天耳提面命的, 不許我早戀, 不許我傳紙條,收到情書都要交給她。她特別特別的嚴厲。」
「我就一下子條件反射了, 一下就慌了, 張口就說:我沒男朋友。」
「然後這麼說了, 就只能說下去了……就只能跟她保證說,我……真的沒有男朋友。」
杜綃越說, 腦袋就越耷拉得厲害。
這事兒蠢斃了, 完全是一瞬間的本能反應, 能回過味兒來的時候已經沒法反口了。但這麼蠢的事兒,不知能石天能不能理解。
她看了石天一眼。石天正有點愣愣的看著他,他的眼睛雖然是單眼皮,可是長長的有種特別不一樣的味道。此時,他正眨著眼睛看著她。
會不會,在心裡笑她?或者……不相信她?
杜綃就更沮喪了。
「就是吧……你知道網上有個說法嗎?」她垂頭喪氣的說,「在我這個年紀,有人夜夜笙歌,有人還在遵守門禁。而我……」
「你……就是還在遵守門禁的那一掛。」石天忍著笑說。
杜綃看了他一眼,看出了他眼裡的笑意,稍稍放心了些。但複又覺得自己實在是蠢得厲害,她聽說搞程式開發的都是特別高智商的人啊,石天一定會笑話她吧?
她蔫蔫的,把頭垂得更低了。
石天懂了。
他的女朋友,在過去實在太乖了。她其實……是個老實頭。雖然現在長大了,搬出來了,媽媽的積威一嚇,又給嚇回了老實頭的狀態。
「那……」他挪挪屁股,坐到了茶几上,跟她面對面,「所以你不是反悔了不想跟我交往?」
杜綃嚇一跳:「當然不是。」
她才反過味來:「原來你以為……」所以這兩天才沒精打採,悶悶不樂的嗎?
石天眼睛看天花板,矢口否認:「沒有。」
杜綃有點想笑,她使勁想憋住,還是憋不住笑了。
石天羞惱交加。
「都是你因為你亂說話。」他個子高,坐在矮矮的茶几上,都比杜綃高,就微微俯身,用自己腦門輕輕撞了杜綃腦門一下。
「哎喲。」杜綃捂腦門,癟嘴,「疼……」
「誒?我很輕的!」石天趕緊撥開杜綃的劉海,那腦門白白淨淨的,連點紅印都沒有。
石天:「……」
當然根本不疼啦!可是杜綃天生又嬌又軟,天賦技能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她祭出了女孩子的殺手鐧,嗔道:「討厭~」
嬌滴滴、軟萌萌,看著他的眼睛水汪汪的!這、這是女朋友在跟他撒嬌嗎?石天覺得腰有點軟。
「給你吹吹……」他撥著她的額發,給她吹了兩口,「還疼嗎?」
「嗯嗯。」本來就不疼啊。
「那個……」石天低頭看她,低低問:」下次,會跟家裡人好好的提我嗎?」
杜綃臉上泛起緋紅:「一定。」
石天一隻手還搭在杜綃的肩膀上,兩個人的鼻尖不過幾釐米的距離,呼吸可聞,連彼此獨特的體息都嗅得清清楚楚。
莫名就有熱氣蒸騰起來。莫名臉上耳根就開始燒。
杜綃有點不敢看石天的眼睛,他的眼睛太亮,他的眼神太熱了。那種近來十分熟悉的燥熱感又自身體深處躥了起來,讓她莫名心慌。
她垂下視線躲避石天過熱的眼神兒,就落在了他薄薄的唇上,然後……她看到了石天漂亮性感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杜綃身體裡那團燥熱,騰的就衝上了頭頂,驚嚇到了她自己,她的鼻尖甚至滲出了細密微小的汗珠!
她張惶失措,本能的感到了危險。
此時氣氛……不能更好。
她身上的幽香就在鼻端,一絲絲,一縷縷,絲絲縷縷的滲到他身體裡。
石天只覺得口乾舌燥,身體發熱。他忍不住盯住杜綃那粉光瑩瑩的唇……
親她,親她!——腦子裡有個小人不斷的蠱惑他。石天忍不住動了動喉結,就想向前俯身……
「啊!」杜綃猛地叫了一聲,騰的站了起來!
石天一個激靈,被她這一下子嚇得向後撐住茶几。要不是茶几夠寬夠大,杜綃剛才這突然一下子,他能翻過去。
「對了昨天買了豐水梨好像我記起來了天太幹了我去煮點梨湯咱們喝!」杜綃一口氣說完,就急慌慌的跑去廚房。
呼……警報解除!
剛才……好、好緊張……
石天懵了一會兒。
「那個……我……」他磕磕巴巴的說,「我幫你削皮?」
「不用了。」廚房裡,杜綃的語速終於恢復正常了,「你不是還要趕進度嗎,寫代碼去吧,不用管我。」
石天坐在茶几上,兩手搓了搓兩個膝蓋,歎息一聲,擼代碼去了。
今晚,英雄扼腕!
臨睡前,杜綃說了晚安,打算關門,石天站在門口,一隻手把門擋住了。
杜綃心跳又快了幾分。
她倒是想岔了,這會兒石天倒真沒什麼心猿意馬的想法,他只是想起來有個話還沒跟杜綃說。
「找房子的事,你別著急。你在這兒什麼都不耽誤我,」石天頓了頓,大著膽子說,「你就是我的正事兒。」
這、這個人怎麼這麼說話啊……杜綃臉上就有點淡淡的緋紅。
石天看在眼裡,倍受鼓勵。
他的女朋友是個老實頭,你不能指望她多主動,他和她的事要是光指望她,大概只能龜速進展了。他必須得主動點,他想,嗯,對,要積極進取,語言上和行動上,both!
他就跟她說:「我認真的,你寧可慢慢挑,也別急著找就湊合了。要是室友不好或者房子不好,以後沒完沒了的煩。而且……我也會擔心。」
「我這兒就我自己一個人住,你別著急,慢慢的找就行了。」石天頓了頓,低下頭,輕輕的說,「要不然……就一直住在這兒吧……」
這個想法一旦生出來,就控制不住生根發芽了。石天的眼睛裡全是期盼。
準備睡覺了,客廳的大燈都已經關了,只有茶几旁的一個落地燈還亮著,光線朦朧。
石天這話一說,杜綃覺得腳有點軟。
「說什麼呢?」她微微有些慌亂,不敢看石天的眼睛,「那怎麼行?」
「……不行嗎?」石天低低的,像乞求,「可以的啊……」
杜綃看了他一眼,那薄薄的單眼皮,幽幽的深邃的眼神,讓她更加慌亂。
「當然不行了。讓我媽發現了,會打死我的!」她說,「我哥不定什麼時候突然就想去出租房看看我,一下子就會被發現的。我哥就是替我媽看著我的,我媽要管我幹什麼,都是派我哥出馬。他肯定會告訴我媽的。」
「你家人會打你?」石天驚訝。
「……不會。」杜綃說,「反正是不行的!」
她說得斬釘截鐵,石天就知道這件事沒有商量的餘地了。他有點失望,倚著牆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蹭蹭杜綃緋紅的臉頰,輕輕的說:「我不會亂來的……」
那手指尖像是搔到了杜綃的心上,她覺得背心一陣難言的悸動,像是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那股身體裡的莫名燥熱,從尾骨處升起,衝到了頭頂。
她的臉完全燒起來了。這個人怎麼這樣,胡說八道什麼。
「瞎說什麼!」她慌道,「我睡了。」
「砰」的就把門關上了,「啪嗒」一聲不留情的就鎖上了門鎖。
石天吃了個閉門羹,倚著牆壁,搓著手指,回想剛才指尖的細膩柔滑,無聲的笑了。
「明天週六怎麼安排?」他隔著門問。
「回——家。」杜綃說。
「啊?」石天鬱悶。
「我週六回家。」杜綃隔著門解釋。
「好吧,幾點?」石天只能鬱鬱的說,「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行!不能讓我們家人看見!」杜綃果斷拒絕,「地鐵十號線,不用倒車,我們家就在勁鬆。」
石天蔫了。
家當然是好的了,而且一天比一天好。
自從家裡有了馬姐,不僅她嫂子於麗清重回職場,容光煥發,連杜綃媽媽都從做飯和家務中解脫了出來。平時在廚房裡忙碌的時間,現在杜媽媽則在客廳裡跟杜綃一起逗小斌斌。
「你看,你看,翻過來了,翻過來了!我們斌斌厲害吧,姑姑快誇我們!」
於麗清從廚房端了水果盆過來:「綃綃,吃車厘子,特新鮮!」
媽媽一臉輕鬆,嫂子笑盈盈的,爸爸和哥哥在一旁看著,臉上帶著笑意。家裡的氣氛好得不可思議。
杜綃就欣慰的想,她搬出來,家裡的一切難題都迎刃而解了,可見她做的是對的。雖然這代價是她再也沒法回到這個家裡,和家人像從前那樣生活在一起了。
但人都是這麼過來的不是嗎?看王梓桐、石天,都是遠遠的離開了父母家人。曹芸是北京土著,結了婚一樣有自己的小家庭,並不跟父母生活在一起。
大家都是這樣的啊,長大了,就有自己的路要走了。
不用悲傷,杜綃微笑著想。
她的好情緒一直持續到吃完晚飯,杜錦堅持要送開車送她回去。
杜綃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