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琦覺得自己得給杜綃下點猛藥。
「你現在一定覺得他這些心機都是為了跟你談朋友, 為了接近你, 所以你感覺挺好的, 還挺喜歡的是吧?」他說。
完完全全就戳中了杜綃現在的心思。杜綃張口結舌, 「呃……」了一聲,完全無法反駁。
曾琦一看就知道自己說中了,頓時感覺十分的臥槽。
「你們女生啊!」他痛心疾首。他離開學校還不太久,有時候還時不時的會用「女生」這個詞, 精明之下偶然洩露點學生氣。
他無力吐槽:「你們真是太不懂男人了!」
杜綃讓他說得有點虛, 弱弱的說:「我、我覺得還好啊……」
「你覺得好!是因為現在他喜歡你!所以他這些心機都用來討好你, 你當然覺得好了!」曾琦怒其不爭的道, 「但問題不在於他是不是討好你, 而在於他本身是個心機重的人!他現在喜歡你,當然對你好了, 那有一天他不喜歡你了呢?到時候他用他這些心機對付你,你應付得了嗎?」
杜綃半天沒說出話來。
這時候他們點的沙拉端上來了。
「先吃, 先吃。」曾琦伸手讓了讓她。
他是真氣壞了, 也不顧風度了,扒拉了一些沙拉到自己的碟子裡, 氣哼哼的大口吃著。
杜綃不吭聲, 一邊小口小口的吃著, 一邊想著他剛才說的話。乍一聽,叫人心裡突然就有點懵, 又有點隱隱不安, 心裡就有點亂。但是杜綃回想了她和石天交往以來的種種……她的心又慢慢靜下來了。
趁著曾琦舀沙拉的時候, 她悄悄劃開手機瞄了一眼。奇怪,石天竟然完全沒給她回復。他是在忙嗎?已經到飯點了啊。
她又把手機螢幕鎖上。
這時候,石天是真沒時間看手機。
辦公室亂成一團,急救人員正在給方偉做檢查。黃總也在現場,石天部門的人最多,他一邊約束著自己手下的員工不要擁堵通道,一邊忍不住時不時的轉頭去看躺在地上面色蒼白的方偉。
快到中午的時候,方偉突然就拍在自己的鍵盤上,然後從椅子上軟軟的滑了下來。然後就成了現在的局面。
「他連續熬了一個多禮拜了。」
「天天都熬到半夜好像。」
「昨天他是不是又通宵了?」
圍觀的同事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鬥得太厲害了……」
最後這一句傳入了石天的耳朵裡。
石天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說他。
從前總監私下跟石天接觸過後,石天和方偉的爭奪就開始了。兩個人互懟成了日常,熬夜加班更是日常,都想在黃總面前壓對方一頭。
別看石天成日裡基本上都能準時接杜綃下班,實際上他是把工作帶回家去做。他就是有這種本事,一邊跟杜綃甜甜蜜蜜膩膩歪歪,一邊保質保量的把工作完成。
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輕鬆,他一個小時完成的工作量有些人可能需要三個小時。比如方偉。
方偉的確是一個小心眼兒,睚眥必報的傢伙,可是在工作上,他又的確是一個把自己逼得很緊的人。若不如此,他又如何能在眾人之中脫穎而出,成為項目的三個主心骨之一。
石天親眼看著急救人員用擔架將方偉抬走,同事們的竊竊私語傳入耳中,令他心頭沉重。
他一直跟著到電梯間,早有同事先攔了電梯,把裡面的人先請了出來,擔架順利的就下樓了。
同事們議論一陣,慢慢散去,馬上也要吃午飯了,大家也無心繼續工作。黃總和公司的hr跟著急救車走了,石天掃視了一周,說:「都吃飯去吧。」
大家都提前了幾分鐘,下樓吃飯了。
石天沒什麼食欲,和老張幾個人隨便找了地方胡亂吃了點,想到方偉軟軟的昏迷在地的樣子,他就食不下嚥。
放下筷子想掏手機看看幾點了,才發現出來的時候分神了,手機落在辦公桌上沒拿。
他焦躁的樣子被老張看在眼裡,老張安慰他說:「別擔心,應該沒事的。」
石天點了點頭,內心中希望果真如此。
公司出了這樣的事,雖然是那個平時極其不招程式師們待見的討厭的傢伙,可這個時候也沒有人去想他平時討人厭的地方了,都盼著他能平安無事。
像這種高強度的加班、熬夜,對他們這些小夥子來說都是家常便飯。平時雖然累,可都覺得自己還年輕,還健康,不至於到那一步。冷不丁身邊一個一樣年輕健康的大活人就這麼拍在了鍵盤上,不由得大家心裡都惴惴不安了起來。
吃飯便吃飯,連平時的侃大山聊天都沒有了,吃完抹抹嘴,一夥人就直接回辦公室去了。
石天才看見了擱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隨手劃開,看到了杜綃給他發的微信。
披薩上來了。
曾琦氣哼哼了一陣,這會兒氣兒也消了。他想明白了,他之所以對杜綃很有好感,不就是因為這個姑娘單純可愛嗎?
他相親過的幾個姑娘,雖然個人條件都相當不錯,但她們審視他的目光也非常嚴苛。估量著他家的財產,暗暗忖度他老爸這個年紀還能在位子上幹幾年,他是否還能從父親那裡受益,他在職場上能否及時的打開進身之途等等……
只有跟杜綃那一次的相親,特別的輕鬆愉快。這個女孩一看就是被管教得特別聽話乖巧,像這樣被管教嚴格保護過度的姑娘,都帶著幾分不符合年齡的天真。
她若是長得好看,帶著這種天真,在有能力有條件給她一份優渥生活的男人眼裡,這天真便格外的可愛。比如杜綃。
但同樣,倘若這份天真被另一個男人搶佔先機的利用了,就讓人格外的蛋疼了。比如現在。
曾琦就無力的歎了口氣。
他拿起鐵鏟鏟起一塊披薩給杜綃放在碟子裡:「杜綃,我希望能你能再考慮考慮我。」
「啊?」杜綃看著他。
「我吧,其實跟你一邊大,我二十五,你是不是也二十五?」曾琦問。
杜綃說:「下個月才二十五。」
「好好,二十四。」曾琦忙說,「那我算比你大一歲好了,我這個年紀吧,其本上男的都還沒開始著急呢。我就是被我爸媽逼著去相親的。我是老來子,我爸媽年紀要大一些,所以他們特別著急。所以吧,我其實對相親特別無所謂,讓我去我就去,應付一下爸媽,是吧?」
杜綃點頭,表示很理解。
「結果我跟你見了之後,就感覺特別好。」曾琦放下鏟子,特別認真的說,「我今天一上午就在想,當時咱們倆見面我感覺氣氛都挺好的,你對我印象好像也不差。要是那個姓石的不出現,咱們倆繼續接觸下去,應該……能成。哦,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我就是覺得是這樣……」
杜綃糾結的看著他。
想了想,居然沒法否認曾琦的話。當時她拿不准石天的態度,不敢自作多情,見了曾琦其實印象還真是蠻好的,也同意了繼續接觸。結果後來就直接被石天英雄救美的給救到自己家裡去了。
人生很多事,經常不按照你預期的方向發展。
可是,發展到這裡,她和石天在一起,是真的覺得很開心很幸福。
「我們家大概的情況,陳阿姨應該跟你們家人也大概說過了,就是這麼一個情況。房子有幾套,我爸呢,也能繼續在位子上坐幾年。我呢,工作的性質是比較穩定的,我爭取這幾年儘快把職稱評上去,以後就穩妥了。」曾琦既不誇張也不過度謙虛,還算很客觀的把自己的情況又跟杜綃介紹了一遍,「大富大貴可能做不到,我大概吧……能奮鬥成一個穩定的中產階級。基本就是這樣了,杜綃,我特別認真的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我。別的我沒法保證,但至少對人,我覺得自己足夠實誠,我起碼不會跟你去耍這些心眼子!」
人心都是護短的。石天現在是杜綃親親的男朋友,曾琦話裡話外一直在抨擊石天「心機」、「不實誠」,杜綃就不願意聽。
她披薩還一口沒吃,已經用叉子戳出好幾排小眼兒。
「曾琦。」她組織好語言,最終放下叉子,嚴肅認真的跟曾琦說,「你特意過來一趟來提醒我,謝謝你。但是,你對我男朋友,顯然是有誤解和偏見的。」
曾琦一聽杜綃這語氣,就知道要歇菜。
果然,杜綃接著說:「其實你隻跟他見過一面,就那天晚上他生病,我記得後來你就下班了,後面都是另外一個醫生給他看的。所以你其實根本不算瞭解他。他當時確實……嗯,滑頭了點兒,但是……無傷大雅。我跟他交往有一個多月了,他是個很好的人,品行什麼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
「我只能謝謝你關心我。」杜綃誠懇的說,「但是我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也沒有打算分手,所以……希望你以後能遇到合適的人。」
蒼天啊,他今天廢這麼多口水,看來都是在做無用功啊。
曾琦仰天長歎。
其實曾琦今天突然殺過來,不過是因為胸口一股子不平之氣。他還是年輕,被杜綃的兩次拒絕激起了鬥志,才會這麼衝動。
這會兒子杜綃第三次,而且是當面的,又拒絕了他。曾琦可真是要憋屈死了。
他仰天抹了把臉,順過來氣兒,說:「行行,先吃飯,先吃飯!」
跟一個自己明確拒絕了的人一起吃飯,實在是太尷尬了。杜綃很是食不下嚥,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已經很後悔在公司的前臺的時候沒能拒絕曾琦。
要學會拒絕人。這句話,從她工作之後,杜錦跟她說過,章歡跟她說過,連曹芸都跟她說過。
他們都說她太軟,不會拒絕人,這樣只會讓自己陷入到更大的麻煩中。他們說的很對,杜綃默默的想。
「他……你男朋友,哪兒人啊,做什麼的?」曾琦貌似隨意的問。
他問,杜綃就說了。曾琦基本上就摸了個底,心裡就有數了。
「杜綃,你們家的情況,陳阿姨也跟我說過。你嫂子,是你嫂子吧?她找人介紹的時候就特別說了,希望男方是有房子的。」曾琦說,「那我就想多問一句,你男朋友在北京有房嗎?」
杜綃捏著披薩的手就頓住。
「這個……也不是那麼重要吧?」她說。
她想,以後,絕對絕對要在該拒絕的就拒絕,那樣的話,就不會聽到這麼討厭的問題了。
就在這時,杜綃聽到有人叫道:「綃綃——」
杜綃聞聲轉頭,曾琦遲一拍跟著轉頭。
石天身量挺拔,深色襯衫外套一件開身的針織衫,一手插在褲兜裡,正含笑看著他們兩人。
他長腿筆直,大步邁開就朝杜綃走了過來,拉開杜綃身旁的椅子直接坐下去,含笑對曾琦說:「曾大夫是吧?我們見過的,之前我去看急診,您給我初診的。」
他臉上帶著笑,一隻胳膊卻搭在杜綃的椅子背上,虛環著杜綃,看起來親密無間。
曾琦的臉色就很不好看。
杜綃似乎聽到了空氣裡電火花滋啦滋啦作響的聲音。
她知道此時此刻情形尷尬,可是轉頭看到石天側臉硬朗,鼻樑挺拔,挑著眉毛,囂張的跟曾琦對峙,她不知道怎麼的,就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可以的話,她不想再自己面對曾琦,和他尖銳紮人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