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鷹不急著開車,坐車裡冷靜了一下。這合同他還是要的,這王兵他也是要教訓的,沒道理欺負到他陳鷹頭上這麼簡單就放過。冷靜下來後,發現自己差點酒駕,而他真是喝多了,腦子有點沉。他叫來停車場的服務生幫他買包煙,叫個代駕。吸了煙後,他精神了點。代駕開著車送他回住處,他已經想好永凱這事要怎麼應付了。
陳鷹付了代駕費用,鎖好車上電梯。看了看表,都快一點了,希望家裡的那個小姑娘已經聽話睡著了。
開了門,輕手輕腳在玄關換好了腳,走進客廳時陳鷹愣了一愣,米熙正在她的房門口沖著客廳探頭探腦。
“怎麼還沒睡?”陳鷹不高興了。
“先前已是睡下了,方才聽著門口傳來些許動靜醒了,便起來瞧瞧。”米熙小小聲。
陳鷹沒話說,好吧,怪他吵醒她。可他真沒弄出什麼大聲響,她是多不安心才睡得這麼不踏實的。他看了她一眼,睡衣外頭套了一件運動服,拉鍊又拉到脖子頂上。穿著拖鞋,腳上居然歪七歪八的套著襪子。也就是說,在她起來看看情況的時候,她都沒忘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
陳鷹搖搖頭,隨她吧,她喜歡包成什麼樣就包成什麼樣。
“好了,好了,我回來了,睡去吧,沒有賊。”陳鷹一邊說一邊朝自己的房間走,路過米熙身邊她退了一步,小臉皺巴起來,那表情明顯在說她很克制沒有伸手捂鼻子。
陳鷹又不高興了,他身上又是酒味又是煙味,肯定香不了,但他沒有請她半夜爬起來聞他並對此表示嫌棄好嗎?他揮揮手:“快去睡快去睡,再不上床就打你屁股。”
米熙又退了一步,小臉繼續皺,眉頭也皺了起來,那股神勇氣勢不經意間又顯現了。陳鷹反應過來,他這話對米熙來說肯定又是不雅不妥的,而從他的角度說,他也確實說錯話了。要真打起來他到底會不會是對手呢?
“好吧。”陳鷹叔叔迅速認慫,“要是現在你馬上上床睡覺,明天早飯我帶你去吃點心樓的小籠包。”
米熙二話不說,轉頭就沖上了床,同一秒又奔了下來,把門關上了,然後屋裡呯呯做響,像是跳上床的聲音。陳鷹愣了愣,被酒弄得遲鈍的腦袋不知道該回應什麼表情來對這太過配合的聽話表示讚賞。
這包子命!
陳鷹踱回房間,想了想探出頭大聲喊:“脫掉襪子和運動服再睡。”縮回了腦袋又再伸出去:“要蓋被子。”
真要命,太操心了,這丫頭跟那四千萬一樣教人操心。陳鷹仰躺床上,想著歇一會再去洗澡,可他就這樣睡著了,沒脫拖鞋,沒脫襪子,沒脫外套,沒蓋被子。
第二天陳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秘書呂雅說一上班客戶經理劉美芬就遞交了辭職信,問他今天什麼時候進公司。陳鷹一問,才知道原來已經9點多了。陳鷹揉了揉宿醉發疼的腦袋,想了想時間,他今天還得跟馮欣交代照顧米熙的事,於是他告訴呂雅他11點前進公司。
陳鷹跳起來,沖進浴室洗了個戰鬥澡,刷牙洗臉,抹護膚霜,二十分鐘後又人模人樣了。
陳鷹走出來,看到米熙的房門開著。客廳落地窗前,米熙正在打坐,她聽到腳步聲,回頭看,跳了起來。“陳鷹早。”小腦袋瓜這次記住了怎麼打招呼,可惜配上彎腰施禮的動作,還是不協調。
“早。”陳鷹懶得再指正她這個了。“你在做什麼?”
“打坐運功。本該雞鳴起舞的,奈何這處與我家鄉太不一般。”
“哦。”陳鷹點頭,這社區裡確實沒有雞,鬧鐘倒是可以叫她起床,不過他今天懶了,不想教了。反正一會馮欣就會來報到,交給她就好。一想到這個,陳鷹就有種終於解脫甩開麻煩的輕鬆感。
陳鷹走進廚房,打開自動咖啡機,給自己煮杯咖啡提提神,他這會覺得很餓。冰箱裡好像還有幾片土司,他可以拿出來烤一烤,煎兩個荷包蛋,再來幾片火腿,跟米熙一人一個三明治,真是完美的早餐。
陳鷹一邊想一邊動手,麵包片丟進了烤土司機,按了下去。煎鍋架上了,雞蛋拿出來。米熙在一旁好奇地看著,全都是新鮮東西,除了雞蛋,其它都不認識。
“這是做甚?”米熙問。
“早餐啊。”陳鷹一臉你不用謝我的表情,“餓不餓?你幾點起的?練功餓了嗎?”
“早餐?”米熙大驚,眼睛睜得圓圓的。“早餐?”
陳鷹嚇一跳,把煎荷包蛋翻了個面,“是早餐,你放心,這種簡單東西我做得還行,吃不壞肚子的。”
“早餐?”米熙的臉五顏六色。
“對,早餐。我在做三明治。就是這個。”正巧麵包片烤好了,正彈起來。陳鷹指一指:“用這麵包片,夾著雞蛋火腿,很好吃。然後我配一杯咖啡,你配一杯果汁,超級好。”
米熙不說話了,有些難過,他居然忘了。
“怎麼了?”陳鷹皺眉頭:“你還沒吃,怎麼知道不好吃呢,總要試一試。”
米熙點點頭,好難過,他真的忘了。
陳鷹不高興了,這要怎麼伺候,有吃不錯了,難道還挑吃,總不能天天吃小籠包。啊!陳鷹突然想到了,他昨天晚上答應了她早飯帶她吃小籠包的。
這時候米熙已經低著腦袋飄離了廚房,那樣子,還真是可憐。
陳鷹看看自己弄的早飯,都差不多了,再一下就能好。想想不管她,他是忘了,吃什麼不是吃,他又沒餓著她。他把東西迅速弄好,然後擺上餐桌,招呼米熙過來。又使喚她自己拿杯子開冰箱倒了果汁。米熙乖乖聽話,但情緒不高,對這個跟漢堡包差不多的三明治也沒有發表評價。
陳鷹煩得,討厭看別人的臉色。“好了,不就欠你一頓包子,我忘了啊,做完了這些才想到的。”
他不提還好,他提了米熙忍不住小聲道:“明明說好的。”包子面前,一時忘了這裡是別人的地盤要謹言慎行這種事。
“好了,明天補,明天帶你去。”
米熙心裡還是有些難過,她從昨晚上床期待到剛才。而且最重要的,不是因為沒吃上,而是因為明明陳鷹許過諾的,最後卻一句忘了輕描淡寫地帶過。毫不重諾,她覺得心裡頗不好受。
陳鷹也不高興,小姑娘小裡小氣的,真是不痛快。
兩個人都無話,各幹各的。9點45分,門鈴響了。馮欣提著買好的菜和昨晚陳鷹要求的那些東西來了。
陳鷹領著她進書房,給了她一個信封,裡面是一千塊,給她採買菜類水果和生活用品的,用完再給。馮欣也很有經驗,拿出提前準備好的收據,寫上金額,簽上名字,交給了陳鷹。“購物的費用清單我會半個月交一次。”
陳鷹應了,翻抽屜,找了秘書呂雅的名片出來,遞給馮欣。“這是我秘書,若是有什麼問題找不到我,你就找她。還有,帳單發票這些也發給她。”
馮欣點頭答應了。她把這幾天的安排大致說了說。陳鷹滿意。兩個人溝通清楚,出來找米熙。米熙站在客廳,有些忐忑。長長的黑亮直發襯得她的臉小小的,眼睛大大的,她直挺挺地站著,透著些小倔強。
“米熙,我要去上班了。”陳鷹做開場白。米熙點點頭。
“馮欣從今天開始,每天會過來陪你。除了週末。你有什麼需要或是想做什麼,就跟她說。”
“週末?”米熙又聽不懂了。
陳鷹轉向馮欣:“你再教教她看日曆,看表。再解釋解釋什麼叫週末。”他表情是在說別介意,她確是從很山裡很山裡的鄉下來的。“辛苦你了。”陳鷹這話說得很誠懇。
馮欣點點頭,微笑著向米熙走近:“你好,米熙,我們見過面的,我叫馮欣,你可以叫我馮姐。”
這話一出,米熙和陳鷹頓時面部一整,對視了一眼。馮欣三十二,比陳鷹還長幾歲,米熙也覺得看上去馮欣比陳鷹要年長些,陳鷹是叔,馮欣是姐,這輩分對嗎?
陳鷹輕咳一聲:“米熙,有時候姐、哥這些是禮貌的稱呼。就叫馮姐吧,沒關係。”
米熙想了想,彎腰施禮:“馮姐好。”
馮欣笑了笑:“我們說好了要握手的,對吧?”她伸出手來,米熙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陳鷹。陳鷹真覺得有些頭疼,這個行禮的事,跟她說過了吧,她怎麼總記不住。陳鷹點點頭:“對,在這裡是握手的。”
“男子也握嗎?”米熙眉頭皺得緊。
“可以不握,隨便。”陳鷹覺得沒什麼耐心了。教孩子不容易,可是教一個受過別的教育且固執的孩子更不容易。“你還有什麼問題想知道的,可以問問馮姐,她會教你的。”
“好的。”米熙認真道:“只昨日一日便攢了許多不知曉的,想請教請教。”
陳鷹慶倖自己太機智太果斷地請了個家政服務,不然他肯定得死在米熙手裡——被問問題問死的。“好了,那你們聊,我先上班去。有事情就打我電話。”陳鷹逃也似地出了家門,直到坐上車,上了路,才覺得又變回正常的自己。
離開好奇寶寶米熙,進了公司又是一條好漢。這是陳鷹對自己目前現狀的評價。
陳鷹到了公司,上樓之前看了看時間,覺得還夠時間抽支煙的,便在樓下抽了支煙,之後坐電梯上去,踏進公司大門的時候是10點58分,他看了看表,很滿意,覺得自己沒遲到,吹著口哨進去了。
呂雅訓練有素,準備好了要報告的事,見到他來,跟著他進了辦公室嘰嘰呱呱地一道報,陳鷹把他請了家政服務的事跟她說了,呂雅一一記下。最後跟他報劉美芬辭職的事,把辭職信放在了他的桌面。“付總監說劉美芬是要為永凱的案子負責,所以辭的職,他不敢批,就先交過來。”
“合同沒簽下他也不敢擔責,員工辭職他也不敢批,他領薪水的時候覺得手燙嗎?”陳鷹譏道。呂雅很聰明地不評價,陳鷹把劉美芬的辭職信丟一邊,“她在嗎?讓她過來聊聊。”
呂雅聽命出去了,過了一會,有人敲門,進來的就是劉美芬。
“陳總。”
“坐吧。”陳鷹一邊看電郵一邊招呼。
劉美芬有些緊張,坐下了。
“你辭職是為了永凱的合同沒簽成?”
劉美芬抿緊了嘴,過了一會說:“這案子我一直在跟,最後這樣,我知道公司一定不滿意。”
“引咎辭職的意思,就是因為你的過失造成合同簽不下是嗎?”陳鷹的目光從電腦裡轉開,看著劉美芬:“你有什麼過失?”
劉美芬抿抿嘴,不說話。
“這種合同,必須是付堂負責,你雖然是執行人,但說句不好聽的,要論擔責,你的職位還不夠。所以,你著什麼急,為什麼非認定你有過失?你做什麼了?”
劉美芬臉色很不好看:“陳總,總之我不想再幹下去了,手頭的事我會交接好的。”
“我昨晚跟王兵喝酒來著。”陳鷹不接她的話頭,卻說這個。劉美芬一愣,驚訝抬頭。
“你知道喝多了什麼話都會說的,他倒沒咬死說不跟我們簽合同,嘰嘰歪歪地也想找臺階下。”
劉美芬咬緊牙,覺得非常難堪。
“不過我把合同撕了,塞他酒杯裡拿髒話罵他。”陳鷹施施然地說:“如果最後這合同沒拿下,是我的責任,與你們都沒有關係。”
劉美芬太驚訝,睜圓了眼睛。
“劉美芬,拒絕職場上的性騷擾是你的權力,你沒有犯任何錯。拒絕王兵那頭豬的要脅沒有錯,你做得很對。”
劉美芬的眼眶一下紅了。
“可你為什麼不告訴公司?”
“我擔心……”劉美芬頓了一頓,“我擔心說了公司怪我不會做事,可我不是出來賣的。”她想到這段時間的壓力,眼睛濕濕的。王兵的騷擾電話和要脅,公司裡的責怪和逼問,她覺得她要扛不住了。“我寧可不做這份工作了。”
陳鷹點點頭,問她:“劉美芬,你工作幾年了?”
“五年。”
“五年你受過騷擾幾次?”
“就這一次。”
“所以,你只是倒楣遇到了王兵那頭豬,不是所有的職場男人都這樣。你拒絕了他,保護自己,這做得對,但你隱瞞不報,讓公司沒能及時採取對策處理好這件事,是你的錯。”他拿起劉美芬的辭職信:“如果你報給了公司,公司逼你去賣,你才應該果斷辭職。而不是像這樣,為了自己行使了正當的權力和保衛了尊嚴而做這所謂的引咎辭職。”他把辭職信遞給劉美芬:“收回去吧。我不接受你的辭職申請。”
劉美芬愣了愣,接過信,咬咬唇,聲音很小:“謝謝陳總。”
“付堂知道是嗎?”
“我沒特別說過,但我們一起與王總談事的時候,王總有時候不太禮貌,付總監是看著的。”
“他沒敢得罪客戶,所以你覺得他代表著公司的態度?”
“是我多想了。”劉美芬深吸了一口氣。
“你確實多想了。”陳鷹道,語氣很嚴肅。
劉美芬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端坐在那,挺拔有型,謙謙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