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呆了,等下人要回來了。」袁飛飛戳了戳張平的胳膊。
張平緩過神,輕輕點了點頭。
袁飛飛道:「你覺得如何。」
張平沒有回答,反倒是一直看著袁飛飛。
【你覺得怎樣。】
袁飛飛:「嗯?我覺得?」袁飛飛瞇起眼睛細細回憶了一番,道:「我覺得還行,她長得蠻漂亮。」
張平薄唇緊閉,袁飛飛推他一下,「你說呢。」
張平點點頭。
袁飛飛樂道:「那就這麼定了?」
張平猶豫了一下,而後又輕輕點頭。
袁飛飛打了個指響,坐回原位,等著劉氏回來。
張平動了動,探手碰碰袁飛飛的胳膊,袁飛飛轉頭,張平比劃道。
【你餓了沒。】
袁飛飛:「……」她恨鐵不成鋼地想要踹張平一腳,但看到今天他穿的這身乾淨衣裳,沒狠下心,最後只能鄙夷地瞪他一眼,道:「平日怎麼不見你對吃這麼上心。」
張平莞爾。
【我是問你餓沒餓。】
袁飛飛:「不餓。」
張平了然,又放下手,淡淡地看向窗外。
日頭已經漸漸升了起來,今日天氣晴好,清亮的金光從外面照進來,映在張平的輪廓分明的臉上,讓那深邃的臉孔平和了許多。
就這樣乾坐了一會,劉氏回來了。
她捧著一盤茶具,放倒桌上,而後挽袖打點。
「寒捨簡陋,沒有好茶招待,還望二位莫要嫌棄。」
袁飛飛瞄了一眼。
茶質一般,不過也算湊合。
張平的鐵鋪雖稱不上富裕,但養活兩人綽綽有余,平日張平沒什麼花錢的地方,最大的開銷便是買茶。
張平不怎麼喝酒,卻獨好飲茶,每日得閒都會泡上一壺。連帶著袁飛飛也對茶葉有少許的研究。
她知道張平喜歡喝茶,所以不管是從屈林苑那還是裴芸那,她隔三差五便會坑來一些好茶。到最後,兩邊都互相會意,也不用袁飛飛上門耍賴,他們也會每月准備好茶葉,供袁飛飛來取。
至於這茶的價格……
張平不懂這些,他不過是將買茶的錢給袁飛飛,然後等她買回來喝。他甚至連喝的茶叫什麼也不知。而袁飛飛也從來不同他說什麼。
袁飛飛盯著桌面上的小茶盞,月白的杯壁上熏著翠綠的竹節,十分好看。
劉氏泡好茶,將茶盞分別遞到張平與袁飛飛手裡。
「二位大人,請用。」
袁飛飛笑道:「你叫名字就好,我叫袁飛飛,他叫張平。」
劉氏看向張平,張平沖她點點頭。
劉氏看起來還是有些緊張,她輕道了句是,便坐到凳子上,頭微微垂著。
袁飛飛歪著頭,笑看著她,道:「我家老爺說你漂亮。」
劉氏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張平也被嚇了一跳,連忙擺手。袁飛飛道:「怎麼,不漂亮?」
張平手一僵,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袁飛飛對劉氏道:「我家老爺害羞,你別見怪。」
張平被袁飛飛調侃得有苦說不出,只得歎了口氣,劉氏噗嗤一下笑出聲。
這桌上的氣氛總算是沒那麼尷尬了。
張平乾乾坐著,劉氏也不敢多說話,結果一次見面倒更像是袁飛飛自言自語。最後好說歹說相互留了個好印象,快中午的時候,劉氏想留他們吃飯。
袁飛飛看了張平一眼,張平總算有了點反應,他抬手。
【你餓了沒。】
袁飛飛怎麼可能不餓,不過她覺得在這留得夠久了,便對劉氏道:「老爺說,好意心領,下次再叨擾。」
張平:「……」
劉氏慌張道:「好、好的。」
袁飛飛站起身,道:「我們這就告辭了。」
劉氏也跟著站起來,「妾身恭送。」
張平和袁飛飛離開油鋪,往家走。
「老爺。」
張平轉過頭,又問。
【你到現在都沒吃飯,還不餓麼。】
袁飛飛嘿嘿道:「怎麼可能不餓,前胸貼後背,餓得不行。」
張平笑了笑,拉住袁飛飛的手腕,轉了個彎朝外街走去。袁飛飛乖乖被他牽著,懶懶道:「這是去哪了……」
【現在回家還要再做飯,去買些快一點。】
袁飛飛被他牽著,來到一家小酒樓。
袁飛飛道:「老爺,你在這點菜人家不一樣要重做。」
張平淡淡一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他看著袁飛飛,拍了拍桌面。
袁飛飛坐在他對面。
店小二過來,熱情招呼。
「二位客官,想吃點什麼?」
袁飛飛看著張平,道:「老爺,想怎麼吃?」
張平抬手。
【隨你喜歡。】
袁飛飛也不客氣,三三兩兩要了四五個菜,張平都坐在對面靜靜看著。
直到袁飛飛叫酒的時候,張平頓了頓。
【為何叫酒?】
袁飛飛斜斜地靠在凳子上,嗤笑道:
「怎麼,不敢喝?」
張平一挑眉,眼光淡淡一轉,也不管她了。
店小二摸不清頭腦,站在那支支吾吾道:「那……那是要酒?」
袁飛飛看向他,「要啊,怎麼不要。」
小二道:「客官要多少?」
袁飛飛:「先來兩壺。」
店小二:「好勒——」
小二走後,袁飛飛胳膊支在桌子上,道:「老爺,這家酒樓可不便宜,你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打算散散財了?」
張平不言語,修長的手指把玩桌上的小杯。
袁飛飛靠回去,道:「明日,我可能要晚些回。」
張平手裡的杯子一停,看向她。
袁飛飛道:「有事要做。」
張平靜靜地看著她。
袁飛飛細長的眼睛半睜半閉,看起來有些困意,她道:「你別等我吃飯。」
張平放下杯子。
【做什麼去。】
袁飛飛:「不做什麼。」
張平皺眉。
【你去做什麼?】
這一問,比起剛剛那一句,手勢看起來有些緩。袁飛飛知道,張平的手勢越慢,就代表他越是認真。
袁飛飛道:「裴芸要被抄家了,我去看熱鬧。」
張平沒有被她糊弄過去。
【只看熱鬧?】
袁飛飛笑了,道:「老爺,你擔心什麼?」
張平手一頓,袁飛飛懶懶道:「老爺,你擔心什麼…….」
就在張平又要抬手的時候,菜上來了。
「糖醋魚來勒——」
袁飛飛噢噢地叫了兩聲,拾起筷子,菜盤還沒放下,她朝著魚眼睛就戳了進去。
「吼吼——」她戳起魚眼睛放嘴裡,滿足地抿了抿。
「好吃。」
袁飛飛筷子一夾,把魚頭卡了下來,翻到另一邊,戳起魚眼遞給張平。
「老爺,你也吃。」
張平要伸手,袁飛飛躲開,調笑道:「來來,丫鬟伺候你。」
店小二還沒走呢,張平有點不好意思,可袁飛飛玩得正高興,一副「你不吃我不罷休」的姿態,張平無奈,只要探過頭吃下。
小二下去,又陸陸續續把剩下的菜端上來,最後把兩壺酒送上。
「菜齊了,二位爺慢用。」
袁飛飛起身,把張平面前的酒杯滿上。
「來,老爺。」
張平猶豫了片刻,最後硬著頭皮端起酒杯,與袁飛飛對飲起來。
窗外的陽光剛好照在張平的肩膀上,那湛藍色的衣袍自內而外發著淡淡的亮光,張平只喝了一杯,眼睛便有些朦朧了。
張平不勝酒力,袁飛飛知道,張平也知道袁飛飛知曉。
現下這般,明明是袁飛飛逼著他喝酒,可他一句怨言都沒有,滿上一杯便喝一杯,最後臉上通紅,眼光渙散,強撐著意識。
袁飛飛經常會讓他做一些平日裡不會做的事,像今日體面的打扮,或者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可張平從沒有拒絕。
並不是因為他寵著袁飛飛,凡事聽之任之,而是,他也好奇。
把本一直在家裡賣的鐵器弄到外面的作坊裡去;在院子裡種柿子樹;為了乘涼,花費一天的時間跑去河邊抬回兩塊巨石,再花費一個月打磨成石墊子……
春天去摸魚,夏天偷懶,秋天進山獵野味,冬天躲在屋裡寫字。
他也曾好奇許多事,只不過歲月磨平了一切。
當年他收留袁飛飛,只是一時心軟,不忍小小孩童命喪寒冬。那時的袁飛飛,瘦弱得就像一根枯萎的籐條。
而長著長著,這籐條煥發生機,又慢慢抽出了尖刺,攪亂張平的生活,在那本已被磨平的生命裡,掀起波瀾。
時至如今,他已經不知道,當初留下袁飛飛,究竟是誰救了誰。
「才半壺酒,」袁飛飛夾了口菜,放嘴裡。「老爺,你還認得我麼。」
張平晃了晃,抬起手,不知道要比劃些什麼,袁飛飛吃了半天,他終於比劃了一句——
【我醉了……】
「哈哈。」袁飛飛樂得亂顫,「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當然是醉了。我同你喝了一樣多的酒,一點感覺都沒有,老爺你可真沒用。」
張平皺起眉頭。
袁飛飛停住筷子,看向張平。
自從與屈林苑吃飯那一次,看見了張平醉酒之後,她心心念念張平的醉態,有事沒事給他弄些酒喝,可張平不是每次都就范。
因為平日張平看著實在是太過正經,臉上的神情也不多,腰背也永遠挺得筆直,所以醉後的張平就顯得格外的有趣。
袁飛飛看著張平強忍著醉意,想穩住身子,卻反而晃得更厲害。
張平醉眼朦朧,意識混沌。
袁飛飛忽然湊了過來,捧住他的臉。
她在他耳邊輕聲道:
「老爺,你告訴我,你有沒有睡過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