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五姑娘再想著往上頭奔,可是見著了那樣謫仙一般的美少年的時候,那顆心,便不爭氣地劇烈跳動,只覺得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心頭升起,叫她不忍移開看著蔣季笙的視線。
也只這樣的人,才能與自己相配了。
只可惜是蔣家那樣不醒事兒的家族,五姑娘便覺得有些遺憾。
若是這樣的美少年,是皇家子弟,該有多好呢?
「錦繡這裡!」心裡頭正在百轉千回,就冷不丁地聽著了身邊七姑娘的一聲大叫,頗覺得這七妹妹是個沒有什麼禮數的,五姑娘卻只不動聲色地向著蔣季笙看去,就見這少年臉上沒有半分笑容,眼中仿佛透著些漠然,只立在了姚俊的身後,沒有什麼熱乎氣兒。
此時錦繡已經過來,微微逡巡,見同壽縣主不在,便急忙笑道,「且叫我給縣主請安了,再回來陪著姑娘如何?」
「別去。」一旁與六姑娘低低地說些什麼,眉飛色舞的沈嘉便笑著與她說道,「她此時忙著呢,知道你來,一會兒就過來尋你。」
見沈嘉笑得揶揄,錦繡便知道恐怕此時姚安正陪著同壽縣主,便笑道,「二奶奶都吩咐了,我哪裡敢不從命呢?」又忙笑道,「姑娘們都站得累了,不如我服侍姑娘們坐會兒?」說完了,便見外頭幾個丫頭將茶水點心奉上來,便扶著幾位姑娘坐了,這才笑道,「二奶奶這麼久不見,可有什麼好玩意兒與我們取樂麼?」
「我如今要過日子,哪裡還有時間取樂呢?」哪怕是大嫂當家,婆婆從不用叫自己立規矩,睡覺睡到自然醒,沈嘉還是有些大言不慚地說道。
一旁的姚俊默默抬頭看天,很怕自己的媳婦說大發了,叫雷劈呢。
「我與兩位表哥從未見過,如今借花獻佛,敬表哥們一杯茶吧。」五姑娘是個很會活躍氣氛的人,便急忙起身笑道。
姚俊摸了摸自己的頭,蔣季笙連話都沒有說,倒是姚俊身後一個小廝很機靈地說道,「兩位少爺不渴,便賞了奴才喝口茶吧。」說完了就飛快上前將五姑娘倒的兩杯茶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一抹嘴兒一轉頭,默默地詛咒害他喝茶喝得肝兒疼的這國公府的五姑娘。
沒事找事兒!
「若不是你嫂子非叫我來,我也不會此時登門了。」姚俊偷看了身旁斂目不語的蔣季笙,有些心虛地說道。
這些日子,他與蔣季笙,真成了一對兒好朋友啊。模樣這麼好的少年,行事溫和有禮,又與他十分親近,如同兄弟一般,立時就叫被一兄一弟摧殘得死去活來的姚家二少找著了好兄弟,不過幾日便將蔣季笙引為自己,好得跟親兄弟似的。
於是,當他知道,「親兄弟」看上的竟是他六表妹,就驚呆了。
再驚呆,面對美少年那苦澀的,無奈地一笑,姚家二少還是熱血沸騰了,本就覺得他不賴,又聽這兄弟願意弱水三千,更是覺得與自家表妹是天作之合,知道今日永昌郡主下了帖子,便厚著臉皮帶著好兄弟來了,不過一來,卻覺得這素日裡溫和的兄弟頗為冷淡,便叫他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就算是被掃了面子,卻無半分尷尬,只坐回了座位聽著姐妹們說笑的五姑娘的身上。
莫非,是因為這便宜表妹不成?
從前對著女子溫和有禮,那是因為在蔣四爺的眼裡,這幫姑娘都一個樣兒,如今怎麼可能還一樣呢?他可有心上人了,怎麼還能對別人露出笑容,叫她們覺得有機可乘呢?因有外人,還是個對自己很熱情的外人,蔣季笙便不著痕跡地看了微笑著聽著七姑娘唧唧呱呱說話的六姑娘,坐在了離五姑娘遠些的地方。
卻不知錦繡正偷偷地看著他呢。
見五姑娘這樣的絕色面前,蔣季笙都沒有什麼反應,也不熱絡,想到當日裡他說的那些話,便真心為六姑娘心裡歡喜,低頭的時候,便感覺七姑娘在一旁笑著推她道,「二表嫂瘋了,竟是要與我們取笑呢。」說完了,便靠著錦繡笑道,「咱們平日裡,哪裡做過什麼菜色呢?若是自己動手,只怕餓死了也吃不著呢。」
「這你就不如我了。」沈嘉眉飛色舞地笑道,「初時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這上頭有天分,前兒下了幾次小廚房,做出來的菜色,連你表哥都喜歡,生生都吃了呢。」說完了,便很是得意的模樣。
因嫁的好,如今沈嘉也依舊是一副在閨中的做派,沒有半分沉重。
錦繡打量了沈嘉一回,覺得自己沒從她身上看出什麼天分來,便拿眼向姚俊看去,就見姚二爺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臉色發青。他身後的小廝也默默地流下了心酸的眼淚來,顯然很有些苦楚在裡頭。
撲哧一笑,錦繡就見姚俊對著自己殺雞抹脖子的,急忙在沈嘉威脅的目光裡笑道,「怨不得二奶奶往咱們府裡送了胭脂酥酪的方子,竟是應在這上頭了麼?」
「洗手作羹湯,表嫂與表哥琴瑟和鳴呢。」五姑娘便在一旁湊趣兒道。
見沈嘉臉上淡淡的,她也不惱,只偏頭與蔣季笙笑道,「聽說表哥從前在江南書院遊學,江南書院才子無數,名詩大作數不勝數,天下聞名,我慕名已久。又聽府裡姐妹們說起表哥是其中的翹楚,求表哥與我們說些好詩,也叫我長長見識呢。」
她說得又委婉又動聽,巧笑盈盈,生動無比。一臉的明豔照人,竟連幾位姐妹的風采都壓過了,卻只笑吟吟地看著蔣季笙,露出了傾聽的表情。
錦繡便皺起了眉頭,心想莫非自己猜錯了,這位還是個情種,願意為了美少年,不去奮鬥她的青雲之志了?
不過若是蔣季笙真的被個五姑娘迷住了眼,她反倒慶倖,不然等六姑娘嫁過去,這位才發現,「從前的都不過是好奇,眼下的才是真愛」,六姑娘豈不是被辜負了?
幾位姑娘也不說話了,皆靜靜地看著蔣季笙。
清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慢慢張口。
「對不起,我不會。」
錦繡輕輕地咳了一聲,覺得這敷衍真的很沒有誠意,心裡卻不知有多快活,只往六姑娘看去,見她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之後,眼裡露出了一絲堅定。
五姑娘被噎得不輕,許久,方強笑道,「看起來,表哥是專注四書五經裡的學問了?」她歪著頭努力笑道,「我曾讀史記……」之後的聲音,卻慢慢地消失在了蔣季笙緩緩起身的動作裡,臉上有些抽搐。
「太吵了,我先走了。」蔣季笙便對著呆呆地看著他的姚俊緩緩頷首,問道,「二哥與我一起?」見姚俊眼角一抽,這才淡淡地看著青天白雲說道,「頭疼的很,煩的很。」竟是對五姑娘的話接都不愛接了。
這般沒有風度,五姑娘臉上微微發紅,卻只在一旁不在意地一笑而過,竟比蔣季笙有禮貌多了,只是錦繡見她連這樣的態度都能忍下來當成沒有一回事兒,便心下一凜,只覺得從前小看了這人,竟是自己也犯了輕敵的錯誤。
這樣的心性,難怪從前遠在邊關,就能操縱了那麼多的事情。
「表哥今年下場,且要保重身體。」六姑娘便在一旁輕聲說道。
這麼長時間的努力,可算是換來了一句關懷了,蔣季笙只覺得心裡頭一股無法壓抑的歡喜湧上了心頭,沉默了片刻,努力按捺自己的心情,免得在外人面前失態,垂著臉,卻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耳尖兒發紅地輕聲道,「多謝表妹關懷。」
那一雙眼睛瀲灩生光,被他掃中的幾個姑娘都有些發呆,看著這笑得如沐春風的美少年說不出話來。
六姑娘偏過了頭,也露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蔣季笙黏在原地許久,方才輕聲道。
「我送你。」姚俊也被美人的笑容衝擊了一把,此時好容易回神,一見自家媳婦,好麼,看美少年的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一顆心喲,就跟泡進了醋缸一般,拉著蔣季笙便逃出了媳婦的視線,往後一看,嘿!還在戀戀不捨地往這頭看呢,不由酸酸地說道,「你很受歡迎呀。」迷得他媳婦七葷八素的。
此時心情很好的美少年對著他微微一笑。
直面這樣的笑容,姚俊低低地詛咒了一下,這才抬頭,無奈地說道,「我送你回府?」原諒二爺吧,他也對美少年沒轍呢。
「還是拜見英國公夫人吧。」蔣季笙在姚俊「別得寸進尺啊!」的目光裡,溫聲道,「到底與我家有親呢,這麼久沒有拜見長輩,竟有些失禮了。」作為一個聰明的人,不止要在心上人心裡刷好感度,這個,泰水的面前,也要刷存在感呢。
姚俊剛想抗議,又叫這美少年的閃亮笑容暴擊了一把,頭暈腦脹地就帶著這明顯居心不良的狼崽子往英國公府去了。
不說當大太太見到笑得一臉溫馴的蔣季笙時是個什麼心情了,且說石亭之中,五姑娘被蔣季笙掃了顏面,卻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六姑娘一眼,心裡怨恨這樣不出眾的嫡妹竟然勾去了那樣的少年的魂魄,之後,卻竟然在心裡松了一口氣。
若是這兩個人有情,與她竟然還算是件好事兒。畢竟,只要六姑娘不擋路,她在那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就更進一步了。還有自己的那個嫡母,當她知道,自己疼在心尖兒上的女兒,竟然不過看中了一個長得好,卻沒有什麼身份的蔣季笙,也不知會露出怎樣的表情。
畢竟,她可是知道,蔣家的那位蔣閣老已經致仕,餘下的子孫旁支雖都在朝中,卻沒有什麼強力的領頭人了。這樣的家族,還有什麼未來可言呢?
臉上有些得意,五姑娘便向著六姑娘看去,卻見那名為錦繡的丫頭正與她低聲說些什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忍不住在心裡冷笑了一聲,悠然地向著府中的各處看去,只見遠處層樓高起,琳宮合抱,近處芳草迷離,便又擊節道,「山水橫拖千裡外,樓臺高起五雲中。」
錦繡在一旁聽得眼角抽搐。她從前就知道這姑娘「有才」,可是直面這種「有才」,能忍住就需要很強的心裡素質了,忍了忍,方只當做沒聽著一般,低聲與六姑娘輕聲道,「我想著,如今蔣家少爺,只怕已往府裡拜見親戚長輩了呢。」
「他既然真心待我,我自然投桃報李。」六姑娘便輕輕地說道,「我只試這一次,」見錦繡只一旁給自己沏茶,她便露出了笑容,小聲說道,「只是,他若今後真的負了我,我也不會要死要活地挽留就是。」到時候,與無心與她的人和離,只當買個教訓就是。
「別的還好。」錦繡捧著茶皺眉道,「只他家裡太亂了些。」不說別人,就是那能二太太給氣暈的蔣仲平,就很要命了。
「若是夫妻一心,不管發生什麼,我也願意與他共同渡過。」六姑娘不是個軟弱的人,只要認定,就不會有什麼遲疑,此時便淡淡地一笑,又看著錦繡說道,「只是,就算真的他變心,我離開,我也不是心軟的廣安縣主呢。」真的敢劈腿,不弄死姓蔣的她就不姓齊!
「只要姑娘有這樣的心,太太還擔心什麼呢。」錦繡對蔣家死不死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只念佛道。
「所以,你也只與母親說,我想要試著相信一回。」六姑娘不動聲色地看著那依靠在一旁自得其樂,對姐妹的冷落半分沒有異色的五姑娘的身上,溫聲笑道,「好也給五姐姐讓路呢。」見錦繡一抽眼角,便含笑說道,「想做皇子妃,真是個不錯的念頭。」
「姑娘。」錦繡抽著嘴角,心說你就壞吧。
以五姑娘的身份,一介庶女,哪怕她爹是國公也不好使。正妻是沒她啥事兒了,若是哭著喊著非嫁不可,這個……側妃還是可以考慮競爭一下的。
不過堂堂國公的女兒去做妾,這個……
想到英國公那張閻王臉,錦繡便默默地抖了抖,就見六姑娘悠然地從她手裡接過了茶,含笑道,「我只望,她來日裡多出些風頭呢。」當她成為皇子側妃的那一日,就是英國公與她情斷之事,那樣冷漠無情的父親,是不會允許一個庶女敗壞了家族清名的。
到時候,才有這五姐姐的好日子過。
「別叫太太知道。」猶豫了片刻,錦繡還是輕聲說道。
六姑娘看著錦繡咬緊了牙的側臉,目中現出了幾分溫和之色,安撫道,「母親,不會知道這裡頭有旁人的什麼事兒的。」
錦繡卻有些不安。
大太太討厭柳氏與五姑娘,只是眼瞅著五姑娘一門心地往死路上奔,卻大抵會阻撓,不叫她攪了家裡女孩兒的名聲。只是她瞅著六姑娘是不在乎這些的,只想坑死五姑娘,這,只怕日後會叫大太太傷心呢。
「蹦躂的太久,誰不煩呢?」六姑娘便輕聲說道。
她可不是為了點子名聲便束手束腳的母親。誰敢傷害她在乎的人,她就敢要誰的命!
五姑娘是這樣,若是父親……
錦繡看著六姑娘斂氣的目光,嘴角動了動,還是輕輕地說道。
「大宴之上,若有名詩問世,豈能不叫貴人側目呢?」
這麼有才,那就尋個發揮的地兒,想必五姑娘,也是很願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