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肉,也無法消除齊家小六爺的悲傷。
當知道自己的好三哥,是對自己做出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情後,身心受到了極大創傷的小胖子,只用了一個招數來表達自己抗爭的心。
哭!
撲進了大太太溫暖的懷裡,齊堅拱著母親,手指向著一旁挑眉看著自己的世子哭著告狀道,「母親,三哥,三哥騙人!」他肉呼呼的手抹著眼睛嚎啕道,「明明,應該是三字經的!」從前世子也用這種方法叫他讀書,不過是一些簡單的百家姓,千字文什麼的,從前跟著錦繡學習的時候,他早就背的滾瓜爛熟,只裝著不會,在世子面前演了一把好學生騙了幾碗肉吃,正在得意的時候,怎麼三字經就便成了那樣可怕的書呢?
被哥哥坑了一把的小胖子好生憂傷。
「三字經,你不是會背了麼?」世子挑眉,見小胖子心虛地往大太太的懷裡拱了拱,露出了一隻眼睛偷偷看著他,便淡笑道,「騙了我這麼久,這賬要怎麼算呢?」他早就知道小胖子沒說實話,不過是在心裡的小黑帳上都給他記著,如今攢到了一起算,果然叫他心情舒暢。
「莫非你要毀約?」世子問道。
「好孩子,不毀約。」小胖子雖然有點兒小壞,可是到底在大太太身邊長大,自有君子之風,哪怕是這回叫世子坑慘了,他還是嚎啕地撲在大太太的身邊,傷心地叫道,「好好地背!」嗚嗚……三哥這麼壞,未來的三嫂知道麼?!
「我瞧著六弟也有些可憐。」見屋裡的幾個女眷都用譴責的目光看著自己,世子默默地決定沒人的地方要好好地抽打這個小東西一回,臉上卻裝好人兒地說道,「讀這樣的書,辛苦了。這樣,」他在齊堅哭得直打嗝兒看過來的目光裡溫聲道,「以後,一頓給你兩碗肉,如何?」當然,怎麼將當初的一碗平均地分成兩碗,叫小胖子高興高興,還是很需要一些技巧的。
決定回頭叫身邊的丫頭與小廚房好好地溝通一下,世子的臉上真是一臉的溫柔。
「兩碗。」一邊打嗝兒,小胖子一邊掉金豆子,一邊板著自己的手指數道,「一碗,兩碗……」最後,發現自己每天竟然能多吃三碗肉,他就覺得,自己被傷害了的那顆小心,慢慢地被治癒了。
「這書太晦澀了,先從簡單的來吧。」大太太雖然心疼小兒子,卻也知道,想要掙出個前程,就得狠下心叫他好好讀書,心裡贊同世子叫他發蒙的,然而從錦繡的手裡取了一本,一見好麼,竟然還是資治通鑒中的《周記》五卷,不由搖頭道,「還是叫平安先讀千字文如何?」
「他已會背了。」世子便溫聲道,「母親也放心,我不會逼六弟的。」見大太太頷首,顯然是向來信任他的,世子便繼續說道,「讀書,沒有個好身體怎麼行?再請個騎射師傅吧。」見大太太欲言又止,他便溫聲道,「母親如今這樣嬌慣他,莫非還要縱出個五弟?」
五爺齊閔的教訓太深刻了,大太太聽得渾身一凜,立時臉上變色道,「這可不行!」當個只知道與內宅嬉笑的紈絝,豈不是在害她的平安?!
「如今六弟就有些脂粉氣了。」世子看小胖子委屈地看著自己,便含笑道,「這兩年就先叫六弟好好鬆快鬆快。」他無視了大太太與錦繡被他這無恥的話驚呆了的表情,面不改色地說道,「等過兩年,我就將六弟挪到前院去,親自教導。」
「這也太……」大太太抓著錦繡的手,只覺得心疼。
這麼讀書騎射的還叫鬆快,那以後還叫不叫人活了?!
世子只斂目,並不多說,心下卻是一歎。
若是情況允許,他也不想逼迫這個弟弟迅速長大,可是不行了。
如今京裡,兩家外戚各自擁護一個皇子,已成水火。不定哪一天這天下都得亂起來。到時候若是太子上位還好,他自然可以保住府中的富貴與母親姐妹一生的榮華,可是若是四皇子上位,他是一定完了,到時候不說自己那個五妹妹會做出什麼來,就說母親失了他的支持,下半輩子怎麼辦?
為今之計,只有將視母親如親母的六弟教導出來,才是萬全之策。
心裡也恐驚著母親,世子只掩下不說,見那六弟此時又忘了方才的悲傷,趴在大太太的懷裡去勾錦繡手上的書,便覺十分滿意,與大太太含笑道,「看來六弟,也頗有靈性。」
「平安自然是聰明的。」雖心裡不舍,大太太也知道世子是為了齊堅好,到底沒有出手阻撓。
世子不過一笑便將此事揭過,然而卻又皺眉道,「聽說七妹妹得了福王妃的帖子?」
大太太如今拿兒子當靠山的,便也笑著問道,「雖然四皇子與咱們家那樣兒,不過太過小氣,卻也叫外頭笑話。」雖然四皇子封了福王,不過京中更樂意叫他一句四皇子。
「叫七妹妹小心點兒。」世子厭惡五姑娘屢次三番禍害自己這幾個姐妹與他的母親,便冷聲道,「父親說了,既然在外頭做了側室,與咱們家便沒有什麼瓜葛了,那丫頭素來心腸歹毒,別叫七妹妹在那府裡吃了虧。」
「你放心,錦繡也是去的。」大太太笑看了錦繡一眼,方說道,「這孩子從前也與我常出去的,我只恐以後帶累了她。不若叫七丫頭帶她出去走一圈兒,把她從前的身份給掰扯清楚,以後,」她如今看中了湛家,卻恐錦繡臉皮薄,再因為她的話以後對湛家生出回避之心,只含糊道,「以後錦繡與紅玉,也能嫁的滿意些。」
世子只默默頷首。
齊武從軍之前與他頗為親近,回來之後也並未改變什麼,自然他也知道湛家的長輩看中了錦繡,要娶來給長子做媳婦,想到如今湛家父子也算是新榮之家,他便更高看錦繡一眼,然而到底男女有別,他又謹慎慣了,不長與女孩兒說笑,便只頷首道,「這些,母親做主就是。」
然而說罷,卻還是低聲說道,「還有一事,要叫母親知道。」
「何事?」大太太便好奇問道。
「五妹妹流了一個孩子。」世子知道自己的母親不喜歡五姑娘,此時便只簡單地說道,「四皇子專門與父親道惱,父親知道了,很生氣。」當然,英國公氣的不是那孩子沒了,而是氣五姑娘竟是愚蠢到這個地步。一個側妃,竟然敢越在正妃之前生子,豈不是在活生生地告訴正妃,咱們瞧不上你,就是要欺負你,把你拉下馬?!
一個在那王府連腳跟都站不穩的,聰明點兒,夾著尾巴過日子就算了,竟偏要作死,這是定國公家的家教不錯,福王妃容下了這樣狼子野心的五姑娘,不然,趁著她小產就能叫她死的無聲無息。
英國公有這麼個閨女,別提多憋屈了,連從前他並不放在眼裡的定國公,如今竟然都仗著自己閨女是正妃,他的女兒是側妃,敢在自己面前擺譜,這樣沒臉地過了這麼久,英國公終於忍不住勃然大怒,砸了一屋子的瓷器,最後叫找上門哭訴的五姑娘的心腹丫頭給五姑娘帶個話。
「既是自己選擇的路,死在王府也別給別人添麻煩!」這是英國公的原話。
「竟這樣狠心。」大太太聽了世子的講訴,不由低聲道,「不管如何,這是他的女兒呢。」
「她在那府裡本就失寵,宮裡貴妃前兒個連賞了四個美人,」世子低聲道,「聽那府裡出來的話,除了福王妃處眷顧不變,其餘的,包括五妹妹,早就見不著四皇子了。」說到這裡,他便低聲道,「宮裡出來的奴才,何等的勢利眼?聽說五妹妹如今在那府裡頭,就是想吃頓熱乎的飯菜,都要可勁兒地給奴才塞銀子。更何況洗衣清掃這樣的重活,不給錢,叫一群嬌生慣養的丫頭怎麼辦呢?小月裡的五妹妹,就是想喝點兒糖水,都有人敢在裡頭克扣她。」
「這些,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宗室家向來嚴密,能知道的這麼多,實在叫大太太覺得蹊蹺。
「福王府四處漏風,虧貴妃與四皇子還覺得自己很了不得。」世子便不屑地笑道,「自己的府裡都管不好,還想辦大事兒,白日做夢。」當初福王妃剛進門,倒是想要整頓一下府裡,不說想整成鐵桶,至少別白天吃了兩碗白粥,一會兒京裡就全都知道了不是?只是她要整頓的奴才,竟可巧都是四皇子的「心腹」,哭訴了一回自己的冤枉,四皇子又親自把這些奴才領了回來,順便隱晦地與福王妃表達了一下自己的不滿。
自己都不願意過安生日子,誰還管你?!福王妃就此袖手,憑著這些活蹦亂跳的奴才在府裡亂竄。
「內院不平,他還想要統管天下。」大太太只歎了一聲,便將此事揭過。
到底五姑娘不是重點,世子也不過是擔心七姑娘與錦繡往福王府走一趟,吃了五姑娘的什麼暗虧罷了。當然,他確實沒有擔心錯,這一趟過去,七姑娘確實險些叫五姑娘給坑了,然而到底因禍得福,從此富貴雙全。這且不必提,只說大太太聽了世子的話,便十分擔憂,接下來的幾日,除了往世子未來的岳父岳西侯家送聘禮定吉日,便抓著兩個女孩兒絮絮叨叨,竟將福王府視若龍潭虎穴一般。
錦繡還好,本性並不跳脫,七姑娘卻遭了罪,心裡吐血,卻也知道大太太是關心自己,只好全都聽了,回頭就趴在了自己的床上做挺屍狀,見錦繡與六姑娘在一旁捂著嘴笑,便叫道,「竟然還笑我!」說完,拱進了被子裡不理這兩個壞蛋了。
「姑娘是認真與我置氣不成?」看六姑娘坐著搖頭而笑,錦繡便走過去伏在那一團被子上笑道,「要不,我與姑娘賠不是?」
「這倒不用。」七姑娘飛快地爬出來,一臉笑容地說道,「我聽說,五姐姐在那府裡過得很不好,我很開心。」見錦繡無奈地看著自己,她便冷笑道,「姐妹之情,我與她的姐妹之情早就叫她折騰沒了!」想到五姑娘連番的手段,七姑娘便抓著錦繡的手說道,「明兒就要去福王府,你幫我打扮打扮。」
「你夠好看的了。」六姑娘走過來掐了一把七姑娘的小臉兒說道。
「不用把我打扮的多美,只水靈點兒就是,必要襯得那人老橘皮一樣就是。」七姑娘便仰頭道,「非要做妾!把咱們的臉都丟盡了,我非臊臊她不可。」說完,就叫身邊也笑起來的丫頭去自己的箱子裡翻騰。
六姑娘對七姑娘這麼幹一點兒都沒覺得哪裡不對,只是又叮囑兩個人千萬小心,別著了五姑娘的道兒,方才散了。
到了第二日,錦繡早早就到了七姑娘的屋裡給她打扮,不過是薄薄的粉,另有胭脂等物,叫七姑娘一臉的活潑的美貌,又在一旁,看著興致勃勃的七姑娘穿了一身兒的天水碧挑絲雙窠雲雁衣裙,襯得自己容光煥發,這才滿意地結束了對錦繡的折磨,上了車往福王府而去。
一路上果然遇到了不少的車也往福王府去,七姑娘小小地挑開一點簾子看了,回頭就與錦繡說道,「好奇怪,叫了這麼多的女孩兒,這是有什麼用呢?」
「別看女孩兒不起眼,架不住京裡,誰家的長輩不寵愛家裡的女孩兒呢?」錦繡心說這大約就是古代版的夫人路線了,這麼瞧著,怨不得人家定國公家的女孩兒能當正妃,五姑娘只能當妾。這後者還在後院想著爭寵呢,前頭裡這位王妃,已經趕著幫四皇子拉攏朝臣了。
低低地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七姑娘便聽了緘默下來,捂著頭說道,「好多的學問,我是聽不明白的。」
「姑娘不過是不上心罷了。」國公府裡哪有蠢人呢?不過是七姑娘心性開闊,對這些算計並不上心罷了。
跟著越來越多的車隊進了福王府,錦繡跳下車,就感覺四皇子不愧是聖人最喜歡的兒子,這王府竟是恢弘壯麗
山石池水之間,另有小橋亭閣隱沒在匆匆的花樹之中,更遠處是高低不同的院落,層樓疊榭。
剛一下車,眾人就見王府中面容俏麗的丫頭們含笑迎了出來,七姑娘卻不動,只看著那些別家的女孩兒都走了,方與錦繡笑道,「等等縣主。」果然不過一會兒,同壽縣主便與廣安縣主連袂而來,常相見的人,也無需寒暄,只一同往裡頭,福王府設宴之處而去。
錦繡就見設宴之處臨著一池碧水,遠處碧水中央的小亭之中,又悅耳的琴音隔水而來,分外好聽,又見著正含笑端坐的福王妃的兩側,皆是一個一個的紅木小案,其上各有酒水,竟也精緻可愛,而那初次相見的福王妃面容端麗,雖然年紀不大,卻也帶著幾分威儀,叫人心生敬慕。
「這是英國公府的七姑娘,和……」同壽縣主目光一轉,含笑道,「她們府上,客居的蘇錦繡。」迎著福王妃的目光,同壽縣主朗聲說道。
「既是客,便請隨意。」錦繡卻見同壽縣主隱蔽地對著福王妃擠了一下眼睛,之後這位王妃,便對著錦繡格外和氣地一笑,出言肯定了她的身份。
沒有半分為難與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