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們要做什麼?」三姨娘嬌媚的臉上,此時已經嚇得沒有一絲血色,顯然也是發現這幾個人來意不善。三姑娘與她靠在一起,到底年紀小,哪裡見過這個,竟連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渾身哆嗦,目光向著外頭遊移,想著如何奪門而出。
那高大些的管事見了,便動了動,站到了門口處,這才譏諷一笑道,「姨娘是真的在與奴才裝傻不成?」見三姨娘的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他便冷聲道,「國公爺說了,姨娘這幾年鬧得不像話,竟連家裡的體面都不顧了,既然這麼不願意好好過日子,那,」他意味深長地一笑道,「就別過!」
「不可能!」三姨娘聽到此處,幾乎是發了瘋一眼往這管事的身上撲,口中叫道,「你一定是在騙我,國公爺,國公爺怎麼可能說出這話來?!」她眼前那管事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水晶瓶,突然瘋狂地掙扎了起來,尖叫道,「你們是太太派來害我的!國公爺對我好得不得了,怎麼可能會殺我?我要見國公爺!」
「堵嘴!」見三姑娘只嚇得腿軟,竟連幫著三姨娘脫困都幹不成,那管事便淡淡地指揮道,「請三姑娘回去歇著。」
「不!」知道這一回,自己恐怕真的凶多吉少,三姨娘立時求救道,「乖女兒!救救我,」想到了什麼,她目中一亮,露出了希望的表情來叫道,「去請老太太來!老太太最疼我們,定會為我們做主!」說罷,竟是突然沖著京城的方向破口大駡道,「賤人!你以為不叫我們娘兒兩個過好日子,你便能在府裡威風了不成?一個失了寵的,就算是正室,你也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姨娘瘋了,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那管事卻跟聽不見似的,只吩咐了一聲,見三姑娘似乎想到了什麼,竟然自己又爬了起來,瞪著自己,也不害怕,只冷淡地問道,「姑娘不回去,還有什麼吩咐不成?」
一干粗使婆子摁住了三姨娘,卻有些顧忌地看著三姑娘,有些不敢下手。三姨娘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個高等級的奴才,如今又叫國公爺不喜歡了,往死裡得罪也沒事兒。不過三姑娘可是府裡頭正經的主子,國公爺的親閨女,國公爺再狠,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女兒下殺手吧?若是被記恨上,又有什麼好日子過不成?
三姑娘也想到了這個道理,心中一定,立時便高高地揚起了脖子,做出了趾高氣昂的模樣,指著這管事道,「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父親的話,可有書信?」她冷笑道,「你上嘴皮下嘴皮一碰,就要殺了我姨娘,你以為,府裡由著你們做主了?!」
她如今,也是認為是大太太因自己險些攪和了四姑娘的婚事兒,因此容不下自己,只恨不能現在就回府,與大太太拼個魚死網破。
那管事也是一怔,之後眯起了眼睛,卻不再開口。
「怎麼,心虛了麼?」見他這樣,三姑娘更認為這是大太太在從中使壞,自己的父親關在邊關,自然消息不暢,等姨娘死了,大太太只要與他報個病故便是了,心裡頭更恨,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得外頭陡然一聲冷笑,竟熟悉得叫她骨頭發涼。
「我要她的命,莫非也要大哥的信不成?」便見二老爺慢慢地走了進來,對著像是見了鬼一般的母女兩人淡淡一笑,緩聲道,「二位,折騰得夠久了,歇歇吧。」
他的語氣很是和氣,三姑娘卻覺得一盆涼水從頭上潑了下來一般,磕磕巴巴地叫道,「二,二叔。」
「這事兒,你還真怨不找別人,實在是你們兩個作死。」二老爺也很哀怨好不好,如今府裡正是多事之秋,只要真愛不要親娘嫡妻嫡子的三老爺就夠叫二老爺怨念的了,偏巧三太太只剩下了半條命,不定哪天就歸了西,更有朝中大大小小的破事兒,二老爺雖心裡頭對這對叫人不省心的母女生出了殺心,可一時半刻,還真騰不出手收拾她們。
誰承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二老爺心生了一絲慈悲,卻冷不丁地知道這兩個傢伙還要做耗,這一作,就要與兩淮總督結仇,便恨得牙癢癢,也來不及與自己那大哥商量了,只去問大太太的主意,可巧兒大太太如今看得這母女二人很緊,剛剛得著了消息,正在惱怒,兩個一碰頭,便覺得這母女不能留了。
「二叔這話,我聽不明白。」三姑娘退後了幾步,卻目光遊移了起來。
「這年頭兒,想在本老爺的面前騙人的已經很不多了。」二老爺幽幽地歎了一聲,這才說道,「你也別管你那嫡母,這事兒,還真與她沒有什麼關係,只是我瞧著你們不順眼罷了。」毫不在意地把仇恨都拉在了自己的身上,他這才繼續含笑道,「買通了總督府的下人,想要先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鬧得天下皆知,好替你妹妹嫁進去過好日子,是不是你的主意?」
聽到二老爺竟然毫不客氣地拆穿了自己,三姨娘母女便嚇得渾身直哆嗦,之後,三姑娘仿佛孤注一擲地尖叫道,「本就是太太的不是!我才是姐姐,憑什麼總督府的親事落在了四妹妹的頭上?」她大哭道,「二姐姐也就罷了,我身份比四妹妹高得多,又是英國公之女,本就是應該我嫁進總督府去!」
「人心不足說得就是你們了。」二老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異的憐憫,淡淡地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口中薄待你的嫡母,已經給你尋了一戶好人家?」見三姑娘面露冷笑,只以為他在說謊,便歎道,「你的這番作為,真是叫你母親枉費了好心。」
「太太那樣恨我,怎麼能給我的女兒尋好親事?!」三姨娘怨毒地看著二老爺,尖叫道,「你別替她說好話!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得很!」後有面上扭曲地尖聲笑道,「你為什麼要替她說話?是不是你們兩個……」話音未落,便劈頭挨了一記耳光,直抽得她臉向著一旁歪去,之後驚恐地向著二老爺看,就見他抽了自己一耳光,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翻看自己的雙手,半分情緒都沒有地說道,「叫你的嘴乾淨點兒!」
「你敢打我姨娘,我一定要與你好看!」三姑娘眼珠子一轉,便冷笑道,「等父親回來,我就把你們的□告訴他!我就不信,他能繞的了你們。」
「真是個蠢貨。」二老爺平日裡並不總看著後院兒,畢竟自己又沒有閨女,一個大老爺們總留意後院的事兒叫人看著不像,沒想到這麼一注意才愕然發現,府中竟然有這樣多的蠢貨,便是與當初攆著管他叫二哥哥的那個什麼朱氏也不遑多讓了,扶著額頭對自家大哥的審美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鄙夷,這才淡淡地說道,「且不說真有沒有這種事兒,你只說,在我的面前說破,與你,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樣蠢,是怎麼活了這十幾年的呢?
換他年輕那會兒,若是有這樣蠢的姐妹,早把她弄死幾百回了!
「你還真敢傷害我們不成?」三姑娘色厲內荏地叫道。
「從前吧,我還想著你究竟是我齊家的血脈,想著要放過你,不過如今看來,內闈不修,實在是禍家的根本!」二老爺目中冰冷地說道,「不能叫你一個蠢貨,就攪了府裡頭幾個女孩兒的名聲!好侄女兒,如今,你二叔也顧不得你了。」
「父親知道,一定不會放過你的!」見那幾個婆子已經圍了過來,三姑娘這才知道害怕,拼了命地向後躲去。
「說到底,你還是沒有看明白,大哥是個什麼人。」二老爺冷淡地說道,「若不是知道他會做出什麼選擇,你以為我敢這樣對你?」眼見那婆子已將這母女按住,那管事已將水晶瓶中的液體分別灌入了這母女的口中,二老爺這才在心裡頭一歎,慢慢地在兩個人抽搐之中說道,「下輩子,不要這樣蠢了。」
說完,便停在原地,知道三姨娘母女聲息全無,這才背起了手,帶著人往回走,與他身後亦步亦趨的管事淡淡道,「庵裡清苦,三姨娘與三丫頭撐不住病故了,你想著找個好日子,好生葬了就是。」搖了搖頭,自己便準備回府。
若不是這一次,二太太看著不像,又恐大太太下不了手來求他出手,他也不會這樣快速地弄死這兩個人。不然,以他的本意,是想留著三姑娘等大哥回來自己動手的。如今三姑娘已將他當做仇人,嘴裡又說出那樣的話來,他自然不會叫她繼續活著禍害自己與府裡的名聲。
月光照在了二老爺的臉上,現出了淡淡的冷色。卻不知道此時,遠在西海沿子的一處大宅的書房之中,同樣的清冷的月光下,一名挺拔的中年男子,面目表情地看著手中的信,之後微微斂目看不出情緒,手中的信卻被一抓抓得破碎。
正是奉了聖人之命,鎮守西海沿子的英國公齊閔。
「父親。」就在齊閔臉色冷淡,坐在紅木椅中不知在想些什麼時,便聽到書房之外,一聲活潑的歡聲,之後書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從外頭走進來一個柔美多姿的女孩兒,此時這女孩兒穿著縷金百蝶穿花桃紅雲緞裙,十分的活潑討喜,見著了齊閔,也不害怕,只走到了他的身邊,搖著他的手臂笑道,「母親等你很久了,父親,您忘了,今兒可是母親的生辰呢!」
齊閔卻巋然不動,只用冷淡的目光看著她,那目光中的尖銳與冰冷竟看得這女孩兒渾身一個哆嗦,不由強笑道,「父親這樣看我做什麼?」
「你母親在京裡,哪裡又出來一個母親?」英國公不答反問,只淡淡說道。
這女孩兒的臉一下就白了,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之後強笑道,「父親,你在說什麼啊?」她臉上露出了驚容來,說道,「母親,不就是在……」
「若你說的是你的生母,」英國公冷冷地說道,「那麼你只稱呼她一聲姨娘便可,」他在齊五一下子便流下了淚水的傷心表情中淡淡地說道,「說到底,她也不過是我的妾,一個妾,有什麼身份做你的母親?」見齊五還是不動彈,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的妻子,你的母親,是我明媒正娶的英國公夫人,南陽侯府的嫡女!以後,若是你再說錯,不要怪我不講父女情分!」
英國公這話,對於齊五來說,簡直就如同當頭一棒,似乎馬上就要厥過去,齊五隻強忍了心裡頭的痛苦,含淚道,「父親這話,將我母……」見英國公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看來,她忍了忍,還是忍下了這樣的屈辱說道,「姨娘置於何地?父親!」她高聲道,「這麼多年,為你搭理內宅的是姨娘,服侍你的是姨娘!為何你要這樣傷姨娘的心?!」
這一聲聲的姨娘,只叫得齊五肝兒疼!
好不容易穿越一回,沒想到她竟然成了一個庶女!若不是自己的母親與父親是表兄妹,感情極好,齊五簡直要吐血了!
可是再要好的感情,卻叫齊五死死地記得,那京裡,還有一個礙事兒的人,死死地坐穩了英國公夫人的寶座,叫她的生母無法名正言順地站在父親的身邊,自己也只能當個低人一等的庶女!
目中一冷,齊五卻只做出了柔弱的哀傷的表情,低低地哭泣道,「我知道父親前一陣子是惱了我,可是,六弟的事兒,真不是我做的呀!您只想想,母,姨娘平日裡對六弟的生母處處關照,就跟親妹妹似的,我都要靠後,如何敢去害人呢?」
英國公卻只是漠然地看著這女孩兒流眼淚,許久,方才淡淡地問道,「你以為,我是那等會被內宅婦人蒙蔽的蠢貨?」見齊五猛地抬頭,驚愕不已,便將手中的信隨手往桌上一扔,慢慢地說道,「平日裡我信任你們,從不對內宅之事留意,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形立在齊五的面前,突然就是一個耳光抽在了齊五的臉上!
武將的力氣極大,竟將這女孩兒抽得倒飛了出去,轟地撞上了屋角的紫檀木架,那上頭的青花白地瓷梅瓶被撞得歪了歪,劈頭蓋臉地落在了齊五的頭上,便聽齊五一聲慘叫,已被那花瓶砸破了頭,血流了一臉,她卻驚恐地看著漠然看過來的英國公,連痛都忘了。
從她穿越開始,這個父親雖然平日裡有些冷淡,卻從來都沒有發過火,給人這樣大的壓力。
什麼都不做,只看過來,就叫齊五的心中生寒。
就仿佛下一刻,真的會被這人殺死一般!
「小六的事,也就罷了,」英國公只冷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在掙扎,也不救治,淡淡地說道,「可是,你不該攛掇你三叔,去開鐵礦!」他挑眉道,「怎麼,你就這麼恨我?想要我去死?」
「我這樣做,都是為了父親呀!」齊五心裡害怕極了,哪裡敢承認心裡的那點私心,只流著淚爬到英國公的腳底下,抱著他的腿哭道,「父親,咱們這兒這樣艱辛,鐵少得可憐,我是為了父親才這樣做的!」見英國公並未將她踢開,她心裡頭松了一口氣急忙叫道,「我一心都是為了父親,天地可鑒!」
「天地可鑒?」英國公的目中現出了一絲譏諷來,猛地將她踢開,將一套厚厚的律法書卷用力地摔在齊五的臉上,冷笑道,「蠢貨!看完了這個,你再告訴我,你是在對誰天地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