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玫瑰風露立中宵,應該是刻意的在等我回來。
牽上他的手,掌心一片冰涼,我心疼的摟上他的肩頭,“鏡池,為什麼不在房裡等我?會病的。”
“你心疼?”他的眼睛閃了閃,口氣帶著不善。
天哪,我哪又得罪這位祖宗了。
“當然!”抓著他的兩隻手在掌心裡暖著,邁步走向自己的屋子,“你要是找我,著人喊一嗓子,我立即飛奔到你面前,下次別在外面站了,就算柳瘋子肯發揚他的醫術,我也不願意往你嘴巴裡塞那苦苦的藥。”
“喊你?”他一聲冷哼,“你在穆沄逸的房裡,誰敢去喊?我又不是不識趣的人,到時候惹惱了主子說不定明天就掃地出門了。”
他看到了?
我牽著他的手進屋,關上房門,把他按進床榻間,再用被子裹上我們兩人,用體溫暖著他冰冷的身體。
他閃爍著紫色雙瞳,聲音冷冷的,“如果主子要趕人,就明白的說,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閉嘴!”我煩躁的一聲驚嚇住了鏡池,他顫唞著唇,微微別開臉,眼角依稀有水光瀰漫。
我抱緊他的身體,感受著掌心下他的冰涼,“別亂想,我說過不會拋棄你,這一生一世,來生來世,我都不可能丟下你,和沄逸出現不出現沒有任何關係,知道嗎?”
他不看我,也不接受我的細細的親吻,固執的別開臉,輕輕的吸著鼻子。
為什麼鏡池這樣?
為什麼夜也變的古怪?
我捏著他的肩頭,心底有股無名的火焰在竄起,“鏡池,為什麼不信我?就連夜也急著離開,告訴我到底為什麼?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們信任?”
“為什麼?”他的笑容中多了幾分淒楚,“因為那個人是你的最愛,你的唯一!”
我猛的一震,猶如被人打了一拳。
依稀似乎明白了,沄逸不願意理我的原因。
我苦笑,埋首在鏡池的發間,聲音低微,“鏡池,我注定已是負了沄逸,不會再負你們了。”
鏡池,月棲,夜,個個對我情深意重,性命相守的,生死相隨的,我不可能放下,也無法放下。
一生一世只要沄逸一人,注定是空話,注定不可能實現了。
沄逸,你讓我怎麼辦?
夜的決定無人能改變,他甚至沒有等我就獨自去見了卓白衣,而卓白衣似乎一直都耿耿於懷卓羨的事,幾句寒暄後就答應了夜的辭行。
我再一次來到沄逸的房門外,他似乎剛剛起床,透過敞開的窗檯,我看到一抹霜白盈盈坐在梳妝台前,惺忪著的慵懶似牡丹初綻,含苞乍放。
沒有看到伺候的小伺,我相信這是沄逸刻意支開了所有人,我們隔著窗戶凝視著對方。
他看著花叢中的我。
我望著妝台前的他。
良久……
良久……
“沄逸,我能進來嗎?”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苦澀的開口。
他拈起了牙梳,青絲流瀉中悠然的梳理起他美麗的翎羽。
不說話,我便當他答應了。
推開房門,我站在他的身後,手指情不自禁的捧上他的發,另外一隻手拈上了他握著的梳子。
手指互相一碰,那清冷的感覺順著指尖直入心底,我恍惚了神智。
他的手,還是那麼冰涼,永遠也暖不透。
不假思索的關上了他面前的窗,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縮回了手,我的掌心中徒留一柄牙梳殘留著他的香氣,幽幽的牡丹冷香。
“沄逸,你是不是恨我違背了當年的誓言?”不想出口的話,終於還是出口了,沒有一點彎彎繞繞。
沄逸還活著的消息曾經驚喜的我無法自已,我以為從此就能快樂的相守,可是一切,真的沒有想像中美好。
“一生一世一雙人。”沄逸低頭,手中握著一柄雪白的玉釵,上面是一對並蒂的雙蓮,他看著蓮花,聲音惋嘆。
他不是不愛我,沄逸的心中一直都只有我一個人,即使嫁給了上官楚璇,他以自殺的方式守護著貞操,為我而守護。
“沄逸,你我都算死過一回的人,前塵的不快都讓我們忘記好不好?能重新相守,太難,太難了。”他的發從我的指間滑落,我從身後緊擁著他,在他耳邊低語。
該有五年了吧,我終於能再擁抱他的身子,這瞬間,所有的思緒都停滯了,只希望這一刻能永恆。
他的身子,薄而涼,水晶一般剔透。
我想要緊緊相擁,我怕他消失了。
我又不敢,怕他化了。
他往後靠了靠,讓兩個人的身體貼的更緊。
我心頭一喜,還來不及感覺更多他已從我的雙臂間掙脫,悄然站了起來和我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上官楚燁,我做到了所有對你的承諾,穆沄逸別無所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吃糠咽菜又有什麼關係?”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彷彿帶著笑,讓我不敢面對的笑。
“沄逸……”我伸手想要抓住他,目光與他眼瞳深處的幽咽一觸,竟然伸不出去了。
以他的付出,提出這個要求無可厚非。
他的堅持,他的隱忍,都因為我那個誓言,只要沄逸一人的誓言。
言猶在耳,我卻變了……
我張了張嘴,他冰泉一樣的眼眸漸漸沉寂,似乎已經從我的神色中明白了什麼。
忽然發現,我竟然失去了提任何要求的資格。
曾經得到的一切,不過是因為沄逸愛我,為我付出,他連命都不要了,我卻不能履行那個誓言。
“上官楚璇於我,亦是真心實意,一生願一夫相待;卓白衣雖為武林草莽,仍不敢有妄念他想;上官楚燁,穆沄逸是否配不上你?”他逐漸冰冷的聲音讓我越來越寒,彷彿一切又回到了他身為鳳後那高高在上令我無法觸及的遙遠。
“不是……”我低聲擠出兩個字,“沄逸,是我的錯,是我以為你背情,是我放任自己沒有遵守對你的話,如今我真的不能丟下他們,我不能負心,不能薄倖,他們與我有恩,有情,有愛,我不能。”
“那便像楚燁說的那般,重獲的新生,忘卻前塵,若非一心一意,穆沄逸不要。”他說的輕飄飄的,沒有一絲感情的波動,似乎這一切他早已想清楚。
“不要!”我抓上他的手,他眉頭一皺,我趕緊放開,白皙的手腕上已經多了一圈青黑。
我不敢再抓他的手,只是扯著他的袖子,“沄逸,無數次從夢中驚醒,我唸著你的名字,我甚至想過在日後隱居的地方建一個穆沄逸的衣冠冢,日夜與我相伴,就在這樣摧心蝕肝的日子中我提醒著自己,不能忘記那個人,無論今後多幸福,都有一半要分給這個叫穆沄逸的男子,縱然百年之後也要與他葬在一起,對,我是沒有做到當年的誓言,但是我的愛沒有減少過一分,沄逸,跟我走,跟我走……”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男子的輕咳,伴隨著夜清朗的聲音,“日,他們已經收拾好了,不如現在就上路吧?”
啊……
我猛的推開窗,驚慌了,“不是明天才走嗎?”
夜輕哼了聲,“今日與明日,你覺得會有差別嗎?”
會有差別嗎?
“夜,給我一點時間。”我幾乎是哀求著,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的無力。
我幾乎能感覺到,夜和沄逸間那不見硝煙的暗戰。
他們一個隨意,一個優雅,誰也沒有看誰一眼,為何空氣如此的緊張?
“我不介意給你時間,但是千萬不要傷了他們的心,別忘了,遙遠的‘雲悠寺’中,你還負了一人。”
臉色一僵,我痛苦的閉上眼睛。
月棲,我的月棲……
我抬起臉,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顫唞,“沄逸……”
沄逸的手,優雅的取過妝盒裡的小刀,順著手腕的方向一拉。
“嘶……”清脆的布帛撕裂聲傳來,我的手中只剩下一縷霜白的袖角,眼前的穆沄逸飄然離開。
“沄逸!”我望著他的方向,想要追去。
“果然如此。”夜的笑聲聽似隨意,卻隱含著一絲自嘲,“這麼多人,都比不上他一個,我想我知道怎麼對他們說了。”
紅色的衣袍,飛舞。
“夜,等等!”我穿窗而出,為今之計,只有先阻止夜。
就在我剛竄出窗外的瞬間,夜猛然飄飛的身影突然一停,我急急的衝向他,抓上他的手,“你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處理,不要逼我,不要!”
“呃。”我的叫嚷忽然終止了,一根修長的玉指從我的胸`前緩緩的收回,還有夜的輕笑,“對不起,日,我只能用這個方法才能帶走你!”
他抱起我的身體,流星般的朝小屋墜去,院中,一輛馬車正等待著,馬兒不停的刨著地,似乎早已等的不耐。
我眼睜睜的看著夜把我放上馬車,看著他們一個個安定的坐穩,看著馬車離山頭越來越遠,心頭,一片悲涼。
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沄逸……
夜……
鏡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