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路是這麼走的吧?”俊朗的青年站在密林外,仰首頭頂,卻只看到疏疏密密的陽光從頭頂灑落在腳邊,眼前的林子卻是一望無際,看不到邊。
他在這已經站了半個時辰了,林子裡都是一樣,除了樹木還是樹木,除了落葉就是枯枝,走著走著,他無法決定自己的方向了。
自言自語了半晌,找不到回應的聲音,他撓了撓頭,“這該怎麼辦?這麼大的林子,不記得方向了啊,每次都是跟著大家一起,從來沒留意過啊。”
“丟石頭嗎?丟到哪個方向就是哪個方向!”終於有了決定,他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粒石子,往身後拋去。
石子落地,骨碌碌地在地上滾了幾滾,他開心地轉過身,笑容卻瞬間凝結在了臉上。
“這滿地的石頭都長的一樣,哪顆是我剛才丟的?”他再度撩了撩額頭前那縷搗亂的發,一臉苦相。
“再丟一次唄。”涼涼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狸貓般的眼眸頓時亮了,他用力地點點頭,“好主意,再丟一次。”
彎腰撿起一粒石子,正準備丟,那聲音再度傳來,“換個東西,不然又找不到。”
“有道理。”他拋下手中的石子,抓起一根枯枝,“換這個好了。”
“這個也滿地都是,丟了也不知道是哪根。”嘲弄的聲音毫不掩飾鄙夷。
葉若宸看看手中的枯枝,再看看腳下亂七八子的枝葉,認命地丟下枯枝,“那該用什麼,這裡除了石頭就是樹枝,有沒有特別點的東西?”
嗤笑聲又起,“你不會脫只鞋子丟嗎?”
“對啊對啊。”他看看腳下的靴子,想也不想地脫下一隻,“這個特別,丟完撿回來穿上就行。”
他轉過身,手中的靴子越過頭頂,拋了出去,遠遠地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音。
“好,就這個方向了。”他單腳蹦著,朝著靴子的方向一跳一跳,眼見著靴子就在面前,他彎腰去撿。
低頭,一雙繡鞋在他靴子邊出現,外帶銀衫衣裙的下襬,隨著山林間的微風輕輕搖曳。
某人既沒有撞鬼的驚悚,也沒有見人的驚詫,他只是低頭看著那雙繡鞋,還有那衣裙的下襬,眨巴著眼睛。
“咦?這個好像在哪見過。”他單腳站著,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研究那花紋,“怎麼有些熟悉,好像是……”
任霓裳不得不承認,這個傢伙是個練武的好材料,腰身柔韌有力,居然一隻腳上一隻腳下,還能彎腰保持姿勢這麼長時間,這麼多年,少年成了青年,這優點居然還在。
只是,也一如既往的笨。
“好像是上官楚燁的衣服,對吧?”她沒好氣的開口。
“是啊是啊,我就說怎麼這麼眼熟。”他點了點腦袋,抬起了頭。
女子唇角噙著冷然,斜靠在他面前的樹幹上,銀色的發絲順服地披落身側,如不是眼中的煞氣,這姿態可算得上是嫵媚動人了,尤其那抿唇的一瞬間,笑意風情展現。手中一隻樹枝卻似是隨手撿來,不知道作用如何。
“啊!!!”穿破雲霄的叫聲,帶著內力,震的樹上鳥兒嘎嘎亂叫,撲扇著翅膀飛快地逃離。
葉若宸如同遇到危險的貓兒,她幾乎看到他見到自己瞬間,毛都炸開的樣子,想跑還有些腿肚子轉筋的僵硬,嘴巴裡不斷地重複一個字,“你……你……你……”
女子臉上的笑容又大了兩分,樹枝拍著掌心,腳下慢慢踏出,“你這是在表達看到我的驚喜嗎?”
臉上是笑的,肚子裡的火幾乎已經衝破了天靈蓋。
他這副見鬼的表情是什麼意思,她有這麼可怕嗎?這些年他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還睡她,居然還敢用這樣的表情對她?
本能地察覺到危險,他想退,只能狼狽地跳著步,一步、一步、一步。
當腳下一絆,他踉蹌了下,那蜷曲在空中的光腳也終於落了地,而這一下,也似乎把他的靈魂震了出來。
想也不想地轉身,再也顧不得自己的鞋子,就這麼一隻腳有鞋,一隻腳沒鞋的邁開腿,朝著反方向飛奔,口中哇哇叫著,“上官楚燁啊,上官楚燁來了,快跑啊!!!”
才叫了兩聲,他又蹦了起來,口中嗷嗷著,“啊,石頭好硌腳,疼、疼!”
不等他喊完疼,屁股上猛地被什麼狠狠抽了一下,“什麼叫上官楚燁來了,快跑啊?”
這一下抽的絕不算輕,當那“啪”聲響起的時候,那緊致的屁股,不由自主地繃緊。
“哇,痛、痛!”
嘴巴裡喊著,他竄的更快了,當真如山中的一尾狸貓,在樹梢間跳躍。只可惜他身後的人,如影子般貼著。
“怕痛你還敢亂出主意?怕痛你還敢從我爹娘處下手?怕痛你還敢利誘夜?怕痛你還敢讓我娘點我?怕痛你還敢……”每問一聲,就是一下抽,樹林間裡噼啪聲不絕於耳,尤其說到最後一句時,她沒有說完,只是恨恨地抽下,這一樹枝抽的比以往每一下都重的多,那慘烈的叫聲也大的多。
他還好意思叫痛?昨天,她才叫痛!!!
以她對他的認知,這個傢伙怕疼,極其怕疼,也不知道是天生皮薄還是感知敏銳,尋常人眼中一般的疼痛,他也能叫的昏天黑地的。
他叫的慘,跑的快,她在身後可沒有半點放手,口中曆數著某人的罪狀,“怕痛你亂闖江湖,知道不知道江湖中動不動就刀劍比武,斷手斷腳是家常便飯?怕痛你還敢放話說自己是‘殺手堂’少主,也不怕尋仇的人把你切成幾百段?怕痛你闖什麼江湖,不怕人家把你手筋腳筋挑斷廢了武功賣進青樓?”
嘿嘿一聲怪笑,“你敢不告而別,就別怪我今天打個痛快!”
偌大的樹林間,兩道人影快速飄過,夾雜著一個慘叫一個痛罵的聲音,饒是葉若宸跑的快,任霓裳手中的枯枝每一次都能準準地抽中他的屁股。
樹枝抽中瞬間,他的雙手背在身後,捂著屁股,不想下一下那樹枝抽中手背,他哀叫中抽手,在嘴邊呵著疼,可是這疼痛還沒完,屁股上又挨了一下,間或著腳下踩著石子,又是一陣亂跳。
跳躍間樹枝勾到了頭髮,扯亂了髮帶,他也顧不上,披頭散髮地亂跑;衣衫被山石刮破,也沒空低頭看一眼,偶爾回頭看眼身後的人,在對上冰冷的目光和那揮舞著的樹枝後,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開始她每抽一下,他就痛的大叫,結果發現每當他叫出聲的時候,那落在屁股上的樹枝會更重,反倒是現在不叫了,落下來的樹枝也沒有開始那麼狠了。
索性閉上了嘴,只顧著飛奔,卻也再沒有了回頭看她的勇氣。
他更不會知道身後的人,帶著笑意,閒庭信步地跟在他身後,每當他腳下有緩慢的跡象,就抽上一樹枝,看到他猴子般地竄快兩步,笑容愈發的大了。
沒想到,這幾年他的武功居然進步這麼大,往日本就出色的輕功,如今放眼天下,已是少有對手,至於其他的武功她雖然沒見到,但看他跑了這麼久,可以想像內功的純厚。
神族的悠閒生活,他居然沒有將練功落下,可見這小子骨子裡也有著執著和倔強的一面。
欣賞才起,又變成了憤怒。
他就這麼想做什麼狗屁大俠,就這麼喜歡江湖中的流浪生活?
心頭火氣,抽的更有節奏了,清脆的啪啪聲,歌似的。
那亂竄的身影,也是飄蕩靈敏,猶如在枝頭舞蹈了。
只是他臉上的表情,絕對不是快樂,那扭曲的痛苦裡,完全不見平日的俊朗英偉。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往地上一躺,呼呼啦啦地喘氣,“算了,你打死我吧,我跑不動了。”
他如一條死狗般癱軟著,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上的汗水粒粒沁出,濕了那縷額前的發,軟軟地貼服著,那雙倔強的眼睛瞪了眼站在身前的人,索性認命地閉上,再也不看她。
“我打不過你,我也跑不過你,你想揍就揍吧。”從容就義的姿態可掩藏不住話語中不服輸的態度。
她站在他的面前,看著那個死狗一樣躺在落葉堆裡的人,頭上沾滿了細碎的枯枝落葉,笑了笑。
笑聲傳入他的耳朵裡,眼睛又忽地睜開,霍霍閃亮,“喂,你要打就快點。”
她手中的樹枝勾上他的下巴,居高臨下的姿態讓她的氣勢又多了幾分張揚,“既然我是勝利者,怎麼折騰你,那是我的事,輪不到你指揮。”
他癟了癟嘴,想要挪開身體躲閃,才剛動,碰到了屁股上的傷,又是皺眉咧嘴。
“要我打是吧?”她抬了抬下巴,“翻過去,我喜歡打屁股。”
“你別太過分了!”他低聲吼著,眼中火光閃過。
她冷嗤,“那起來繼續跑。”
他別開臉,既不起來,也不翻身,一付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更是理也不理她。
“呼!”樹枝帶著勁氣,劃過他的臉頰邊,帶起的風聲刮動了他的發,飄起。
他的身體,明顯一縮,卻是緊閉著眼睛,就是不睜開,口中依然強硬,“你打好了,反正被你追上了,你打死我好了,反正你一直討厭我,打死了就再也不討人嫌了。”
等啊,等啊,預期中的樹枝始終沒有落下,耳邊只有林枝搖曳,風聲颯颯。
終於等不急了,他悄悄地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調侃的目光,而那站立著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悠然地坐下,單手撐著下巴望著他,眼中若有所思。
她的眼神很亮,亮的彷彿能刺穿人的心底,他下意識地游移目光,看向別處。
即便如此,他依然能感覺到那目光落在身上刺刺的感覺,一時半會還能忍受,長久的盯著自己不說話,他就如身上長了蝨子似的,悄悄扭動起來。
“你動什麼動?沒洗澡癢啊?”她終於開口了。
“你看什麼看?沒見過男人啊?”學著她的口吻,回敬了一句。
“嗤。”她手中的樹枝點了點他,“年紀不大,脾氣不小,還會頂嘴?”
“你活回去了吧,我不小了,二十多了,換做他人早不知道嫁幾回了。”他鼓了鼓腮,憋著氣回答。
一隻手指戳上他的臉頰邊,“你這樣好醜,好像青蛙。”
他甩了甩臉,想甩掉那隻貼著自己臉的手指,可是當那隻手指離開的時候,他又隱約覺得失落了什麼。
唯有臉頰上,殘留的暖暖餘溫,讓他短暫的回味。
“我本來就丑。”他悶悶地哼了聲,臉上卻多了幾分落寞的神色。
神族中人本就容顏永駐,別提那獨特的靈秀仙姿,每個人都漂亮的不像話,她身邊的丈夫各色獨特,自己站在他們身邊早是自慚形穢,可是自己知道和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感覺是不一樣的。
“你想要離開神族,就是這個原因?”她忽然開口,卻不在是逗弄,而是帶著幾分認真。
他沒說話,只是臉上的神色,白了幾分。
“還是說,這個原因只是其中一部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沒回答,她就繼續問。
他的臉悄然別開,平日裡鴰噪的嘴巴此刻就像是蚌殼,撬也撬不開了。
“是因為你覺得我討厭你?”
明明是很輕的幾個字,卻被悶雷在他的耳中炸響,久久回蕩。
“誰說的?”他再度低吼,臉色卻從白變成了紅,漲紅漲紅的。
她手指再度戳了戳他的鼓著的腮,發現這個傢伙從小到大的習慣還真是一點沒改,一生氣就鼓臉,像個小青蛙。
“剛才你自己說的。”她表情十分無辜,“你說讓我打死你算了,反正我討厭你。”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怎麼也憋不出話,剛才衝口而出的勇氣,彷彿都因為她的那句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兩人再度沉默,他不言語,她也不吭氣,倒是戳他的臉,玩的不亦樂乎,沒心沒肺的。
被她戳著,他傻兮兮地也不知道反抗,或許她的這種小小親近,他有點捨不得反抗。
“你難道不是討厭我嗎?”良久之後,他飄出一句,聲音小小的,聽的不甚清晰。
那手指停了停,“不討厭啊。”然後繼續戳著玩。
就這麼隨便的幾個字,就這麼順暢的出口,就這麼不正經地語調,讓他無從捕捉她的話究竟是真實,還是敷衍。
“要是討厭你,當初就不會留你在身邊,還一留就這麼多年,更不會讓你在神族好吃好喝的養著。”那手從戳改為捏,似乎在讚歎他肌膚的質感。
不出意外,那臉色的紅,更深了。
“真的麼?”他小聲問著。
“真的。”她拍拍他的臉,語氣忽然變的正經,“但是嫌棄你。”
這兩個字的威力,比討厭更可怕,俊朗的青年剎那間猶如被點了穴,僵硬了。他的唇微微顫抖著,卻被自己很快的咬住,在短暫的失神後,他擠出一絲笑,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是麼?”
那淡淡的問句,與其說是問她,不如說是自問。
那臉上的表情於其說是笑,不如說是空洞,強擠出來的笑意,比哭還難看。
“知道我嫌棄你什麼嗎?”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表情,繼續不依不饒地在傷口上撒著鹽。
葉若宸慢慢坐了起來,背對著她,耷拉著腦袋,“什麼?”
“我嫌棄你自作主張所謂的報恩,還嫌棄你自以為是地背地裡玩弄手段,更嫌棄你裝瘋賣傻這麼多年。”她越說,他的頭垂的越低。
“原來,你都知道。”他一聲嘆息後,無聲。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當年那個沒頭腦的葉若宸,更不喜歡他追在我屁股後面喊著以身相許報恩,可你偏偏這麼做,再傻的人都不可能這樣,那麼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你故意的。”她的聲音,通透,帶著幾分笑,“既然你對夜說崇拜我,我若連這些都猜不出來,豈不是枉被你崇拜了這些年?”
“你聽到了。”啞然的聲音,短短的停頓後恍然解嘲,“也是,夜哥哥從不多話的人,那些話顯然是說給你聽的。”
她的手輕輕落在他的肩頭,“我只是沒想到,你可以嘴硬到這個地步,既然話都說開了,能否不要讓我再猜下去,讓我聽聽你真正的想法。”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他固執地背對著她,就是不肯轉身。
“即便知道,依然想問。”她平靜地回答,“因為我想聽,現在只有你我,願不願意說,由你自己,願不願意改變,也由你自己。”
“你指的改變,是指我們之間嗎?”他悄悄抬起頭,卻仍然不敢轉身。
這一次,她給了他個肯定的答案,“是。”
他抓著面前的枯葉,手指攪著,直到把那片枯葉攪爛,又抓上一枚,繼續攪著,這樣的動作始終重複著,她沒有打擾,只在旁邊默默地等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才轉過身,抬起頭望著她,長長地吐了口氣,“你說的對,有些話是該說明白的,即便我知道了你的答案。”
她有些意外,反問,“你知道我的答案?”
“知道。”恢復了平靜的人,連笑容也格外的寧靜從容。
她笑了笑,不答。
“你身邊出色的男子太多,我沒有任何吸引你的地方,也絕不如哥哥們體貼溫柔,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吸引你的目光,也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記住我,既然這麼多年你最怕的就是我提報恩,那我就喊喊報恩,看你落荒而逃,告訴自己也有能讓你牢記的地方。”他放開了一切,那掩蓋著表面的傻氣無聲地消失,而是他這個年紀的男子該有的成熟懂事,眼神裡還有些壞壞的調皮,“能把你嚇跑,他們都做不到,我卻能,這讓我很自豪呢。”
他敘敘著,她開始沉默,沉思。
“我入江湖的第一個任務,是你;之後兩年,為了任務,我要始終查找你的下落,於是我打聽你的一切,聽著人們談論你,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常常讓我心生嚮往,若是有朝一日,我在江湖中能被人如此羨慕,那是何等幸事。所以我說崇拜你,哥哥卻不知道,這崇拜早在當年就印下,而我為了那個所謂的少主任務,心中滿滿的只有一個人的名字——上官楚燁。記住一個人會有習慣,而養成了習慣,就很難戒掉。”
她在那雙貓兒般漂亮的眼裡看到了光彩,那少年懵懂時期的崇敬,那衝動熱血的曾經,都在那雙眼裡寫了個明白。
他定定地望著她,“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輕易交出‘殺手堂’?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求你為我母親報仇?如果不是你,我又怎麼會跟在你身後,一跟就是這麼多年。”
最後一句,聲音已經澀澀。
只因為——是她。
“如果不是你……”他的聲音很輕,輕的幾乎無法聽清,“我又怎麼會真的以身相許報恩?”
他展露出俊美的笑容,很輕鬆的笑容,“當年是傻,做法傻,如果是現在,我會換個方法,但不會改變決定。”
“所以你就從我身邊人下手,算計了我一把,是吧?”想起昨夜,她某處就開始隱隱作痛,心底的小火苗簇簇地竄了上來。
“誰讓你一見到我就躲,我只想知道,你會不會追我一次,哪怕是追著打一頓。”他帥氣地站起身,揉了揉自己的屁股,嘶了口氣,“這麼多年,總算也被你追了一次,咱們算扯平了,你打夠了發洩夠了,可以放我走了吧?”
“你還想著混江湖做大俠?”她看著他抓起地上的包袱,瀟灑地甩上肩頭,忍不住地開口。
他站住腳步,回首,無聲笑了。
遠山青翠,林間薄霧裊裊,綠意盎然,這乍然的一笑,彷彿在無邊的綠色中,忽現一株紅花,明豔奪人眼球。
“上官楚燁,你果然不瞭解我,堅信我會如當年一樣傻。”那雙眼睛裡蘊含著幾分落寞,“再多年少時的堅持,都會在歲月更迭中慢慢消失,一如……”他垂下目光,深吸口氣,“我對你。”
他搖搖頭,“我早就對做什麼大俠失去了興趣,那些話不過說著玩的,我只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在這裡待了,不然還讓你養一輩子嗎?”
“那你為什麼放話江湖,說‘殺手堂’少主重入江湖?”她皺眉追問。
他愣了下,旋即失笑,“我哪有,只怕是夜哥哥唬你吧?”
該死的,她居然信了,夜那個傢伙,又騙了他。
“你信他,因為你從不質疑他,你信他,還因為你也不質疑我真的會幹出這麼傻的事。”他搖搖頭,“所以,你不瞭解我。”
她能看穿他耍了心眼,能猜測如今的他不再是當年的他,卻是真的不瞭解他,因為她極少上心過。
一直以來,他的行為導致她始終堅定地認為,他還是那個傻兮兮的少年,還是那個缺根筋少根弦的小鼎鼎,她唯一的錯誤,是不曾真正用心去瞭解他,瞭解他對自己的心。
夜肯幫他,沄逸一直照顧著他,就連柳呆子都樂意出手相幫,可見他們都明白他的心意,唯獨她,忽略了他。
說完話,他像是卸下了巨大的包袱般長出一口氣,“你想要聽的,我說完了,我承認自己故意破壞老族長和愛人的相聚,我也承認是我找幾位哥哥幫忙,現在你打也打了,要逼問的也逼問了,我可以走了嗎?”
他的瀟灑,他的放手,他的不纏不鬧,反而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這樣的他,她從未見過,拿得起放得下,走得了不留戀,很有幾分豪邁之氣。
她相信自己的眼力,他眼中的喜歡是不遮不掩的,但是他想走的話,也絕不是矯情。
留,因為喜歡她。
走,因為她不喜歡。
不委屈自己,不勉強對方,做想做的事,走該走的路。
這種性格,誰說放到江湖中會讓人擔憂,誰說他成不了大俠的?
即便這些年的暗戀無果,她依然在他眼中看不到半分怨懟,讀不到一絲不甘,衝著她擺擺手,邁步向前走,不再回頭。
當他不懂事的時候,追逐在她身邊,她卻不屑一顧。
當她終於發現他的亮點,引起了心思的時候,他卻要離開了,她相信,如若讓他離開了她的視線,也必將離開她的世界。
“有句話你說錯了。”她在他的身後揚起聲音,讓那輕快的腳步一停。
“你說你知道了我的答案。”她心思微轉,做出決定,“我本來想,如果我忽略了你,不曾好好瞭解你,那麼我想從現在開始好好的瞭解你,但是我看你的樣子,似乎和我想的不一樣,看來,你也不太瞭解我。”
苦笑中,他站在那,“那你想怎麼樣?”
現在的他,身上還沾著落葉,髮絲散亂,一隻腳上有鞋,一隻沒有,配合著那表情,還真是落魄。
她不敢想像,如果她放任他離去,數年後,江湖中會不會多一個不修邊幅的虯髯大漢。
“想和你好好的互相瞭解下。”她歪著腦袋打量著他,“考慮下嗎?葉少俠。”
他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已經深入瞭解過了嗎?”
那眼中的意思,分明指的是昨晚那一場“深入”的瞭解。
某人剎那變臉,揮舞起手中的樹枝,“誰他媽的教的你,枉你跟在柳呆子身邊看了那麼多年的書,居然連這個都不知道,別提這個,提起來老娘就想抽死你!”
一見她變臉,葉若宸想也不想,拔腿就跑,“喂,上官楚燁,我還沒答應你呢,你憑什麼揍我?”
她追在身後,抽著樹枝,“憑你技術太爛,回去重新報恩。”
“嗷!”樹枝抽在屁股上,某人猛地一竄,“你對哥哥們都好聲好氣地哄著,為什麼對我就這麼凶殘?”
“你回不回去?不回去我把你屁股抽開花!”
“不回去,你太凶了。”
“啪!”
“啪!”
“啪!”
“夜哥哥、沄逸哥哥、子衿哥哥,救命啊……”
“啪!”
“啪!”
“啪!”
“幽飏哥哥、月棲哥哥,救命啊……”
兩道人影,從樹林間飛掠向神族,一個在前面逃命,一個在後面抽的開心,間或著傳來各種雞飛狗跳的聲音。
“你再打我,我就不報恩了。”
“就你的技術報個頭啊,回去再看二十遍書。”
“看書不如你教我啊,我又不懂,到時候又痛的要命!”
“啪!”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