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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追……你……啊……
這幾個字反復在甄澄的腦袋裡旋轉個不停,時近時遠,就是出不去。
回家以後沒精打採地倒在床上發呆,她思考剛才上樓前和喬琳琳的對話。
「在我看來,談敘各方面都很優秀,起碼甩了苟大福幾百條街。」喬琳琳說,「不過這都不算什麼,最關鍵的是……每次只要有他在,你就會變得很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了?」
「最明顯的特徵——智商下線。」
「呸!」
還有一個問題也是喬琳琳提的,她實在太瞭解自己這位老朋友了,每次總能一語中的——「那個magina你當普通朋友見見就好,可別太當真了。網路上的事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這樣一說,好像就自然而然地把談敘和magina劃分成了對立面。
一個代表了腳踏實地的現實,一個代表了天馬行空的幻想。
可現實還是幻想,似乎並不是由她來作選擇的。
到家後,微信群裡又繼續聊起剛才的話題。
喬琳琳:「我是怕你見了你家本命就把持不住跟人跑了,那談敘得多可憐?」
甄澄:「姐,我真不知道原來我在你的眼裡魅力這麼大,大到男神看我一眼就能被我迷得神魂顛倒。」
喬琳琳:「小妮子姿色還是有幾分的,系裡追你的也大有人在,搞不好那magina真就看上你了呢。」
甄澄:「過獎過獎,哪比得上琳姐風姿綽約。」
喬琳琳:「千萬別這麼說,妹妹你才是人見人愛。」
葉蘭:「……這群裡又沒別人,你倆商業互吹給誰看啊?」
李景華:「感覺像後宮劇的臺詞,太嚇人了。」
喬琳琳:「……」
甄澄:「……」
喬琳琳:「不跟你胡扯,我今天說的你好好想想,可別辜負了人家啊。」
辜負?
這個詞讓甄澄忽然覺得自己成了高高在上的君王,三千佳麗任她挑選。那皇城外的花花世界裡,還有一堆大著肚子排隊等她負責的帥哥。無論如何她總要厚此薄彼,辜負些什麼人,處處都有風流債。
太渣太帶感了……她莫名的有些激動。
夜深人靜時,甄澄卻無法如往常那樣入睡,腦子很亂,各種念頭在裡面竄來竄去。從前和terrorblade打遊戲時相互甩鍋吵吵鬧鬧的歡樂,和magina聊天時的小心翼翼和怦然心動,還有談敘……
一想起他,眼前總是止不住地重演剛才的畫面。
他在她眼前蹲了下來,不聲不響地為她拿掉鞋底的膠帶。起身後,還是那副淡淡然的模樣,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男人在女人面前蹲下時有種獨特的說不清的氣質,或許是這樣的溫柔不常出現,所以能輕而易舉地俘獲人心。
尤其是談敘這樣的,平日裡那麼高高在上,竟能不顧旁人目光為她做這樣的小事。
她不否認自己對他動心了,可動心和動情又是兩碼事。她還不能徹底認清自己的感情,至少在這一刻是的。
想著這些昏昏欲睡的時候,收到微博特別關注的提醒。
magina發新歌了,用普通手機app錄的,沒大費周章搞編曲混音什麼的,大概是心血來潮,想到就唱了。
點進鏈接,清澈的嗓音在背景細碎的雜聲裡脫穎而出,俏皮的曲風意外地帶出了歌聲裡成熟的魅惑。
「每天過得都一樣,偶爾會突發奇想,只要有了哆啦a夢幻想就無限延長……」
這馬吉娜啊……不會是吃錯藥了吧?
她握著手機,想起明天,慢慢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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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甄澄就開始打扮起來。雖然不知道magina喜歡哪一款,可弄得漂亮精神點總沒錯。
甄媽媽進來送水果,看到這盛況連忙拍了張照給甄爸爸發過去,並鄭重其事地配上解說:「女兒約會前準備中。」
甄澄一看媽媽低頭戳手機的樣子就知道她又在通風報信了,無奈地歎了口氣:「朋友聚會而已,你別和老爸胡說。」
「我懂的,我不多問,等你定下來了再告訴我。」
「……」
「學校裡認識的?哪裡人?長得怎麼樣?」
「……」
「哎喲,不是我想打聽,是你爸非要問的。」
「……」
甄媽媽離開後,她總算鬆了口氣,開始在衣櫥裡翻箱倒櫃。
現在是四月底,穿裙子好像還冷了點,何況是晚上吃飯,一會兒還要降溫。她站在一櫃子的漂亮衣服前面泛起了愁。
試了幾套衣服發到群裡,想聽聽室友們的意見,結果三個人給出了三個不同的答案。喬琳琳這犢子最損,讓她問談敘去。
鬼知道那狗嘴裡會吐出什麼東西來,她才不上當。
可糾結再三後,還是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這個提議,她試著給談敘發消息含蓄地問:「你以漢子的角度來看,妹子穿什麼衣服比較好看?」
突然想到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不許說不穿最好看!」
談敘平時回她消息速度都挺快的,今天倒是許久沒動靜。
甄澄本不是什麼心思敏感的人,可這時候卻莫名得有些擔憂。她在想談敘會不會其實不喜歡她去見網友,雖然他沒說什麼,可心裡一直挺不爽的?再加上她還好死不死地跑去問他穿著打扮的問題,他就生氣了?
其實仔細想想,他打遊戲時雖然偶爾會急,可本人卻總是溫和好相處的。
大約是她多慮了,他應該只是剛好沒看到而已。
五點多剛好晚霞初現,趁著天還沒黑,甄澄準備出門了。
聚會地點在徐家匯,她從家裡打車過去大概二十分鐘,不算遠。群裡史無前例的熱鬧,很多人都說已經出門了。而不斷刷屏的熱鬧對話中,卻始終沒有magina的消息。
他大概也出門了吧?甄澄想。
站在鏡子前最後檢查了一遍,嗯,看著還行,衣冠楚楚人模人樣的。
這時,手機響起magina昨晚隨口唱的《小叮噹》,是她剛設置了沒多久的手機鈴聲。
電話是談敘打的。
他沉默著不言不語,只是在甄澄重複了喊了幾聲他的名字後機械般地「嗯」了一聲。
「到底怎麼了?沒事的話,我可掛了哦?」她猶豫著要不要就此掛電話,可隱約的直覺卻讓她沒辦法這麼做。
「等等。」他聲音帶著明顯的沙啞,話音簡短,透著股讓人不安的清冷。
有種不太好的感覺透過看不見的信號蔓延了整個房間,她整個人怔在原地,小心翼翼地呼吸,從指尖開始漸次爬上了僵硬的涼意。
窗外最後一抹夕陽正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流失著,牆上時針的擺動從未這樣安靜過。全世界的聲音驟然失蹤,唯有電話裡哽咽著不連貫的輕語穿越了一切:「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她知道事情不簡單,立刻追問:「談敘,到底怎麼了?」
「我在醫院。」他沉聲說,「我外公……走了。」
她好像出奇得冷靜,在床頭端坐下來,調整呼吸問他:「什麼時候?」
「不久前。」談敘的聲音頓了頓,又說,「癌症晚期,去年下半年查出來的,本來醫生說也就一兩個月的事情,誰也沒想到老爺子能撐到今年。大家都以為這是個奇跡,以為他能活得更久,結果……」
「世事難預料。」她替他說完。
「是。」
「你要節哀。」她望著窗外漸漸隱沒的霞光,眼底幽深如枯井。
「我知道的。」電話那頭的人輕歎一聲,「其實我……算了,我現在心裡很亂。」
她倏地站起身:「你人在哪?」
「醫院外面,爸媽和很多親戚在辦後續的事,我快透不過氣了,出來和你說會兒話。」
「哪家醫院?我現在來找你。」她不假思索,準備出門。
而談敘沉默良久,最後說:「阿寶,不用了……這裡現在很亂,大人小孩,每個都在哭,你看了心情也不好。」
只是想陪你待一會兒而已,這話她沒勇氣開口,悶悶地點頭:「嗯。」
他照顧她的情緒,反過來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聽到你的聲音以後好多了。」
她繼續「嗯」了聲,沒說話。
「我先回去了,還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媽剛才哭暈過去了,還不知道醒了沒,我去看看她。」
「那你快去吧。」
「嗯,再見。」
這大概是她接過最冗長的一通電話,掛掉以後她就那樣原地坐著,看天色一點一點被黑暗吞噬,心跳的聲音在靜謐的房間裡尤為明顯。
甄媽媽推門進來,隨口問她怎麼還不出門,她沒回答。
媽媽走近過來,在相隔一米處突然站住了。
「誒,這孩子……怎麼哭了?」大約每個母親看到孩子哭泣都會是這般反應,措手不及地蹲在她面前,溫柔地摸摸她的頭髮,「跟媽媽說,誰欺負你了?那個男孩子嗎?……」
哭了嗎?
她伸手去碰臉頰,卻觸到愈發止不住的淚水,想方設法要把不爭氣的眼淚擦回去,可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眼眶的決堤。
太陽終於落山了,房間很暗,手機裡消息提示音接二連三,似乎永不停歇。
她很難過,卻說不出半句話。
有那麼一瞬她確定了一件事——她喜歡談敘,很喜歡,喜歡到爆炸。
那種心情再也瞞不了任何人,包括她自己。
她切切實實地體會到從未有過的心疼,和因為一個人突然的消沉而難過不已。
所有複雜的情緒隨著他掛斷了電話而被推向頂端。
她終於沒忍住,攥緊的拳頭漸漸鬆開,嗚咽著哭出了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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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化的妝又被重新卸了,洗完澡,甄澄看著鏡子裡蒼白無神的自己,滿腦子都是談敘現在怎麼樣了。剛才電話裡他顯然是為了不讓她擔心而故作堅強的,事實上她聽到了隱約的抽泣聲,那細碎的聲響他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卻逃不過她的耳朵。
時鐘指向晚上八點,手機鈴聲還在吵個不停。
甄澄突然想起來自己還沒和芒阿起說過,就給他發了條消息道歉,說自己遇到點急事放了大家鴿子,打算在群裡發個紅包。
「不用啦,有事也沒辦法,下次有機會再聚。」芒阿起說,「不過,你今天就算來了也見不到你本命啦。」
染大爺:「magina沒去嗎?」
芒阿起:「對啊,也說是有急事,菜菜和歪橙那幾個妹子都可失望咯。」
他說的兩個姑娘是上次廣播劇的外宣和cv,兩人都不在上海生活,是真的特地為magina才來的。這損失倒確實有點大,可她現在滿腦子擔心談敘,已經沒工夫去管別人了。
無意間想起喬琳琳之前的那個問題,不曾料想答案就這麼輕易地呼之欲出了。
magina和談敘,她下意識就做出了選擇。
可……那又有什麼用呢?
他不在,一個人的時光變得格外漫長。
看著遊戲圖示發了許久待,不知不覺就九點多了。微信群裡室友們在歡樂地侃大山,時不時問她幾句到家了沒有。
她又去逛了會兒論壇,看到昨天談敘忙了一整天的電競聯賽宣傳活動的視頻。他作為a大的dota第一人被請上臺,和mul神打了局水友賽,操作還是一如往常的犀利。
結束以後mul神說他想起了那一年的vigoss,甄澄去網上搜索這個名字,才真正明白了這句評價的分量。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談敘出現了。
他打了個電話過來,說晚上送親戚去了,剛到家,問她睡了沒。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明顯的疲憊和沙啞,大約是忙了兩天,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
但不管怎麼說,他的來電起碼讓她安心了一些。
「你媽媽……沒事了吧?」
電話裡她聽到關門的輕微動靜,然後就是腳步聲。他隨意地曲著腿在沙發躺了下來,和她說話的音量也提高了一些:「已經醒了,身體沒什麼大礙,就是一個勁的哭,我爸在邊上陪著。」
「嗯,那你……」她說不下去了,只覺得那些安慰人的話蒼白又無力,說再多也於事無補,於是收起了後半句,化作一聲歎息。
可他卻說他明白。
「我明白的,阿寶,謝謝你。」他說,「這陣子我可能會忙,沒有很多時間陪你。」
「我沒事,你照顧好家裡。」
「嗯,乖。」他揉了揉眉心,「今天做了什麼?去聚會了嗎?」
「沒去。」
「被我耽誤時間了?」
「沒,就是……突然不想去了。」她佯裝不經意,隨口糊弄過去,「再說了,magina也沒去啊。今天是他生日,他可能和女朋友過生日去了也不一定。」
「那如果你見到他,你想對他說什麼?」
「想說的太多了啊,但我不會和他說很多,他可能會嫌我囉嗦。」
「那如果只能說一句呢?」
「生日快樂。」
「嗯。」
「嗯?」
「如果真能這樣,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去見他,當面祝他生日快樂?」
「我的意思是……如果人生日就能快樂,就好了。」
「我沒明白。」
「這個,我們以後慢慢說。」他沉聲道,「謝謝你,阿寶。」
「謝我什麼?」
「所有的一切。」
「你突然這樣客氣,我很不習慣啊……」她輕笑道,「我還是覺得,你一言不合就指著我罵的樣子比較可愛。」
「抖m麼?喜歡別人罵你。」他輕鬆地開起了玩笑,「而且,我什麼時候罵過你了?你甄大小姐橫行霸道的風格在學院裡也是出了名的。誰敢招惹你,大概是嫌命太長了。」
聽到他熟悉的吐槽,一顆心總算稍許踏實一些。
昏暗的房間裡,他沒開燈,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無意間和她說了很多兒時的事。
他小時候是由住在鄉下的外公外婆帶的。老人家很寵他,每天晚上帶他去鎮中心的小賣部買零食回去吃。
他記得回憶裡的老式擺鐘,在那陳舊卻溫暖的小房子裡記錄著時間的流淌速度。那時候他不曾想到,這「滴滴答答」的渺小聲音也許會比人活得更久。
今天去了趟鄉下老房子,他發現自己很久不曾上樓了。兒時在這裡居住的痕跡卻仍保留在桌子的玻璃下面,他曾經搜集過的黏紙,海洋館的門票,乾脆面裡的小贈品,還有幾張褪了色的老照片。
這些年,他不知不覺失去了太多東西。
還記得有天晚上他不知怎麼的,突然有了想家的念頭,哭著鬧著要回去找媽媽。外公開車送他回了家,而自己卻在回去的路上發生了車禍。模糊的記憶裡,他分辨不清外公的傷勢如何,只記得懵懂的自己在醫院病床前哭個不停。媽媽嚴厲地怪他不懂事,還要過來揍她,最後被外婆拉到一邊狠狠批評了一通。
混亂的場景中,他第一次體會到「內疚」這種陌生而痛苦的情緒。
躺在病床的外公也急了,連忙起身阻攔:「你別怪小敘,是我自己不小心。」
然後老人家反過來安慰他,讓他不要害怕。
就好像只要是自己家的孩子,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錯都能被原諒。父母長輩的愛本沒有錯,錯的是把這些愛和付出當作理所應當而有恃無恐的小孩。
如今他討厭熊孩子,就像討厭當年的自己。
不知說了多久,電話那頭漸漸沒了動靜。
他對著話筒道了句「晚安」,便掛斷了電話。
筆記本熒幕的熒光在黑夜裡顯得有些刺眼,他打開某個郵箱,迅速在搜索欄輸入一串號碼。
她的郵件被篩選了出來,裡面有個附件,是她花了許久時間跑了各種地方,專門為他搜集來的城市生活和大自然的聲音——他曾說他喜歡通過聲音來觀察世界。
想起多少次他為這禮物而好奇地百般打探,她都只有一句回答:「滾一邊去,這是給我本命的。」
如今他靜靜凝望著郵件標題「magina」,發了會兒待,忽而嘴唇抿成一條線,似乎是略帶欣慰和疲憊的淺笑。
「還不是發給我了,小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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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奎斯寫在《百年孤寂》裡寫過這樣一句話——「所有事物都有生命,問題是如何喚起它的靈性。」
當談敘這樣告訴甄澄時,她不耐煩地讓他說人話。
半個多月後第一次碰dota,是他剛從學院樓回來的中午。
「人話就是,我發現你變厲害了。」不知算誇獎還是調侃,他又加了句,「我本來還以為,我是在教一根木頭樁子打dota。」
「……」
「今天我突然發現,比起木頭樁子,還是你比較聰明。」他這樣說是源於剛才那場默契的團戰,他還沒說什麼,她就在地圖上四處找節奏去了。
「阿政說我其實是有天賦的,他覺得我這麼打下去能成大神。」
「那個統計預測考了三次都沒過的小學弟嗎?」
「……」
她說不過他,只好留下一句「滾犢子」。
最近學長學姐在學校裡頻頻出現,校園裡樹葉再度翠綠,新一年的畢業季來了。
臨近正式答辯的時候,複印店總是人山人海。
談敘的論文早在中期答辯時就寫完了,他的導師就是那個掛了甄澄的林教授,在研究方面幫了他不少忙。那篇論文甄澄拿來看過,密密麻麻的方程式整得跟天書似的,看了就頭疼,扔燙手山芋似地還給他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談敘的論文是學校裡多少人想看的。
為畢業典禮的籌備也成了校園裡的盛事。
那天剛下課,智慧湖邊上聚集了一些人,甄澄她們也被叫過去了,說是學生會打算給今年的畢業生做一個祝福的視頻,召集大家寫點話什麼的。
甄澄被塞了一塊白色的紙版,茫然地看著喬琳琳她們:「你們不寫嗎?」
「我們畢業生裡沒熟人啊。」幾個姑娘湊在一塊賊兮兮地衝她笑。
她強行嘴硬:「我也沒熟人啊。」
「哦,那談敘是誰?」
「談敘?我兒子啊。」她大笑著,接過學生會的人遞來的簽名筆,「誒,我寫什麼好呢?」
她瞄了一眼別人寫的,大多是什麼祝福前程似錦啊一帆風順啊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
還有一些比較奇葩的——
「張大帥,你搶走我女朋友這件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的!」
「劉小紅,他根本不是什麼好人,你跟我走吧!」
「寶貝,再等我一年,我明年一定能畢業!」
甄澄沒什麼主意,可剛才還說沒熟人的喬琳琳居然已經寫好了,還抱著紙板不給她看。
「你寫了什麼東西?」
喬琳琳道貌岸然:「祝全體學長學姐有個燦爛的明天。」
「……你會寫這麼正兒八經的東西?」甄澄是不信的,非要過去看看。
「她確實這麼寫來著。」葉蘭連忙上前打圓場,「你看啊,雖然這裡面沒我們什麼熟人,但開學的時候同專業的學長還是幫了我們不少,你那寫滿筆記的課本還是一個學姐送的呢。」
李景華也點頭:「就當我們寢室一起寫的吧。」
學生會的攝影師讓她們拿著紙板一起合個影,甄澄被安排到了正當中,拿著那塊喬琳琳的寫的白紙板,朝攝像頭笑得中規中矩。
「不用笑這麼正經的。」攝影師說,「你們可以做點搞怪的表情啊,到時候大熒幕放出來效果比較好。」
就這麼拍了幾次後,攝影師滿意地看著熒幕,連連點頭:「太棒了太棒了。」
「這有什麼棒的?」甄澄還想去看看照片拍得如何,就被喬琳琳她們合力拉走了。
邊走還邊給她洗腦:「他肯定覺得我們寢室顏值太高,共同出現在一幅畫面裡很有美感啦。」
「你特麼不要臉我還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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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典禮當天,甄澄她們很早就去禮堂湊熱鬧了。
除了黑壓壓一片穿著學士服和碩士服的畢業生,看臺上還有許多家長。甄澄她們挑了看臺口的位置站著,聽說今天談敘要代表本科畢業生發言,她想不明白這種成天打遊戲的人怎麼代表畢業生,過來一探究竟。
可話雖這麼說,出門之前她還是打扮得比誰都久,光裙子就試了三條。
這是談敘在學校裡的最後一天了,總要給他留點好印象才是。
畢業典禮每年的套路都差不多,可喬琳琳等人還是看得尤為起勁。特別是到視頻祝福環節,這三個人徹底high了。
甄澄有點懵了:「你們高興啥呢?」
「剛才看到你家談大帥哥了,他朝這邊看了。」喬琳琳指了指會場中央。
「看就看唄……」她唇角微微揚起,目光不經意似地掠過喬琳琳指的地方。
談敘穿著深藍色的碩士服,乾淨利落的短髮下是修長白皙的後頸。
正欣賞著他好看的背影,旁邊過道就有人朝他招了招手,把他叫了過去。
她重新抬頭看禮堂正前方的熒幕,那vcr還沒結束,正播放到智慧湖邊拍的照片。
底下觀眾跟著煽情的音樂和畫面時而抹眼淚時而大笑,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環節快結束時,熒幕上最後出現了張壓軸的照片,隨著音樂的收尾不斷放大。
別的照片都是兩秒鐘一張,這個足足放了十幾秒。
全場譁然。
照片上正中央的姑娘噘著嘴翻著白眼,一副傲嬌的模樣。手裡拿塊大牌子舉在胸前,上面赫然寫了幾個大字——
「談敘,你敢吻我嗎?」
她身旁有三個姑娘,在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同時舉起手指著她,表情驚訝得誇張。
甄澄怔在原地,傻了。轉頭去看三個室友,一個個都默契地看向窗外,假裝走錯了片場。
全場都在起哄,紛紛鼓起掌來。
剛好下一個環節是談敘的發言,在他登場前整個禮堂都快炸了,居然還有人吹起口哨來了。校長站起來瞪了眼後面的人,卻沒把人震懾住。主持人不知道怎麼接話,照著串場詞說了幾句後,連忙把話題人物請上臺了。
談敘在萬眾矚目裡篤定地走上去,俯下身,調節了下話筒距離。
抬眸的一瞬間,目光落在看臺某處。
甄澄嚇得捂住臉轉過身,不敢與他對視,手掌下五官都揪成個包子了。
本想等他開始演講了再重新轉回去,怎料他開口的第一句就是:「敢啊,有什麼不敢?」
會場內氣氛因為他的一句話而high到了頂點。
而他說得極淡然,就像在回答打遊戲時她隨口問的「中路高地敢不敢上」一樣。
「敢啊,有何不敢?」他總是這樣說,偶爾也加上一兩句欠揍的話,「江南江北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而這個滿口粗鄙的人如今道貌岸然地站在演講台,開始一本正經地說起了原先準備的稿子。
底下的八卦群眾卻並沒有安靜下來,議論聲響徹整個禮堂。然後哪個學院的領導看不下去了,問邊上的主持人要了個話筒,嚴肅地插了句話:「都安靜一下!」
甄澄可管不了那麼多了,轉身就想溜,被喬琳琳她們一把抓住了。
「你逃什麼?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麼?」喬琳琳把她的手臂挽住,小聲湊過去說,「以後結婚了,記得請我吃十八個蹄髈。」
「吃個錘子。」她跟條泥鰍似地扭捏著抽開了手,「你們這幫人到底是我朋友還是他朋友啊?!」
她待不下去了,有種被全世界戲耍的感覺,徹底沒臉見人了。
還沒聽完談敘發言,甄澄就從大禮堂跑了出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學校也就這麼點地方,能藏到哪去。
要不她也去跳智慧湖?
算了,她不會游泳,萬一沒人路過救她,那多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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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澄滿腦子嗡嗡作響,也不知道自己這樣慌亂到底是因為自己被耍拍了那麼蠢的照片,還是因為談敘從容不迫的那句「有什麼不敢」。
不知不覺下了知識橋來到圖書館,有幾個沒去參加畢業典禮的穿著碩士服在這拍照留念。一行人有男有女,在圖書館中心旋轉樓梯依次席地而坐,攝影師蹲在前面忙個不停。甄澄經過時看了一眼相機熒幕,暗自感歎白瞎了這好場景,構圖簡直渣渣,她來拍都比這好看。
隨便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隨便挑了本旁邊架子上的英文原著小說看看冷靜一下。
《rnity》,永恆之井,屬魔獸系列的故事。
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英文看得她腦仁更疼了,連人名都複雜得要命。
堅持不住了,趴在桌上合上書,發現對面有個男同學在朝她看,似乎已經看挺久了。
見她放下了書,他適時開口搭訕:「你也看魔獸?你喜歡裡面哪個人物?」
甄澄隨口應道:「我隨便看看的,一個都不認識。」
「不認識沒關係,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講解給你聽。」那人乾脆起身坐到甄澄身邊,嚇得她往邊上挪了挪。
「真不用……」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人就自顧自叨念了起來:「魔獸世界裡我最喜歡的是悲情英雄伊利丹,出身暗夜精靈,師從半神塞納留斯,在德魯伊方面有著極高的天賦……」
「德魯伊?」鋪天蓋地枯燥晦澀的詞語裡,突然蹦出了個她聽得懂的名字,「這我知道,dota裡的兩隻小熊啊。」
「你會玩dota?!」男生眼睛亮了亮,「那你肯定知道tb啊,他的原型就是伊利丹。」
tb她自然清楚不過,dota裡的英雄恐怖利刃,也叫靈魂守衛。這個英雄很少有人玩,但讓她印象深刻是因為tb的全稱是terrorblade,也就是談敘常用的遊戲id。
他喜歡這個英雄,但現在幾乎不玩。據說是因為他曾經連著打過幾百局tb,已經練到手選tb就輸不掉的地步了,這讓他覺得很沒勁。
談到這個,甄澄稍許來了點興趣:「tb的原型是魔獸裡的伊利丹?」
「dota裡有些人物有些和魔獸歷史有關,有些則無關。terrorblade在人物模型上參考了伊利丹,都有很帥的眼罩和翅膀。在dota故事裡,terrorblade和伊利丹也有相似之處,同樣是暗夜精靈,同樣不被世人理解的天才,同樣有一個雙胞胎兄弟。」那人不知不覺又開始口沫橫飛了,「同樣是偉大先知的兒子,terrorblade擁有的天賦絕對不比弟弟magina差,可在暗夜精靈族群看來……」
「等等!」甄澄不可思議地看著他,「magina?怎麼拼的?」
「m-a-g-i-n-a……就是dota裡的敵法師嘛,你應該知道的吧?」
「可敵法師不是叫am嗎?」她想了想,敵法師跟靈魂守衛長得確實很像,除了沒有黑色的翅膀。
「am是antimage的簡稱,也就是敵法師的意思,這個英雄本名叫magina啊,你可能沒留意。」那男生擺了擺手說,「不過沒關係啦,這些不重要,反正正史裡也沒有的。還有人認為,dota裡的terrorblade和magina是同一個人呢……」
terrorblade和magina……
暗夜精靈?
雙生子?
同一個人???
……
她覺得整個世界觀都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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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穿著碩士服的畢業生又來了,說是看中窗邊的座位,那光線那亮度怎樣怎樣有美感,想讓甄澄挪個地方給他們輪流坐那裡拍照裝逼。
她心裡其實不大樂意,可看到邊上這位囉嗦的男生,還是迅速抱著書滾去書架邊站著,騰出個地方給他們。
那男生居然也跟著來了,「我認識你,你是航運管理大三的甄澄,對吧?」
她有點懵,點點頭,目光帶著疑問。
「我叫陳小超,海洋環境大二的。」
「噢……」顯然她沒什麼想繼續說下去的興致,滿腦子都是那個可怕的念頭。
過了會兒,拍照的人群裡起了一陣騷動,圖書管理員過去說了兩句,才安靜下來。甄澄順勢看過去,談敘出現了。
那幾個拍照的大約是他同學,拉著他又要集體合影又要單獨留念。他禮貌地笑著站在那,像尊專供人合影的雕像。
他的目光卻沒閒著,在四周書架環顧了會兒,最終停留在那個裝作路過的姑娘身上。
發現目標後,他二話不說就上前了,留下一堆同學在原地。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慢慢靠近過來,嘴角噙著笑。
甄澄沒回答也沒看他,只是把書悄悄塞回書架。整個氣氛涼得詭異,連剛才還滔滔不絕口沫橫飛的陳小超都察覺出了不對勁。他忽然有種搭訕有夫之婦被原配撞破的心虛,那原配偏偏還笑裡藏刀,嚇得他腳底抹油閃人了。
「剛才那是誰啊?」
「不關你事。」她提起包要走,卻被他的手指精准地扣住了背帶,停在原地。
倒不是不讓她走,只是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就順手把她的包接了過來,拎在自己手裡。
「走吧。」另一隻手極其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肩,他俯身下去,沉聲對她耳語,「這裡不方便講話,我們換個地方。」
接著,在那些人玩味的打量中,她被他帶著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