嘗過之後,崔九愛上了粉條,不是前頭吃了太多肉,這一盆粉條都不一定能夠他吃的,吃完了還把剩下的都捎走了。
冬時撇撇嘴:「每次來都連吃帶拿的,還皇子呢。」
碧青笑了起來:「放心,他拿走咱也不吃虧。」想也知道,崔九一定會拿給慕容湛,太子殿下吃過之後,粉條就會成為各家爭相購買的東西,等京裡的老百姓都吃上了粉條,往後收多少蕃薯都不怕了。
大軍馬上就要開拔,這次分開跟上次不一樣,雖然碧青仍然揪心,卻比上次強的多,八個多月的大肚子,大郎不敢再冒失胡來,只能對著小媳婦兒親了又親,大手摸著她的肚子,感受自己閨女時不時踢動的小腳。
廊子外的燈影兒照在窗戶上,能看出外頭的雪彷彿大了些,點點的雪星子連成了片,卻無聲無息的。
炕燒的很熱,屋裡一點兒都不冷,碧青握住大郎的手,抬起腦袋看著他:「要是雪太大了,是不是大軍就不開拔了?」碧青知道自,己這話問的天真,可是她就是存著僥倖,想他晚些走,哪怕晚一天也好。
大郎低頭親了她一口:「傻話,大軍開拔的時辰都是欽天監一早算好的,怎能更改,而且,這時候不走的話,再有一個月就封河了。」
碧青愣了愣:「還得坐船嗎?」
大郎點點頭:「不坐船怎麼南下。」
自己竟然忘了這個,可不是嘛,古代沒有火車飛機,南北交通靠的就是船:「若坐船,那年你回來怎麼從冀州過的?」
大郎道:「那時快進臘月了,南邊兒暖和能走船,咱們北邊兒卻已經冰天雪地,故此,半截上得岸,取道冀州回京,俺才能得空家去看看。」
碧青好奇的道:「那你暈不暈船?」
大郎點點頭:「俺北邊兒人哪兒做過船啊,最搖晃的就是牛車了,頭一回上船的時候,俺跟安大牛常六幾個,腸子都快吐出來了,趕上河上有些風浪,就覺天旋地轉,扶著船舷都站不住,這麼一路坐下去,漸漸也就適應了,後來進了海,俺才知道,河裡那點兒風浪實在算不得啥,海裡的風浪才怕人呢,一個浪頭過來把船都能掀翻了。」
說著,忽然得意的道:「媳婦兒,外頭人都說你聰明見識多,可你肯定沒見過海對不對。」他的聲音有些孩子氣的得意。
碧青忍不住失笑,男人大概都如此,希望能有機會在自己老婆面前表現,哪怕憨直如大郎也一樣。
沒見過海嗎?現代的時候,碧青就生長在北邊的海濱城市,週末的時候幾個朋友湊在一起,驅車出了市區就是海邊兒,有個朋友迷海釣,家裡條件也好,算個富二代吧,全套的海釣用具,經常包船出海釣魚,自己被他們拽去過幾回。
城市文明的飛速發展,近海早沒有可釣的魚了,在船上待一天,也釣不上幾條魚,但吹吹海風,看看海景,也很不錯。
大郎見小媳婦兒沒應他,生怕錯過這個表現機會,又問了一句:「媳婦兒你沒見過海吧。」
有時候適當的謊言,也是必須的,碧青點點頭:「沒見過,海是什麼樣兒的?是不是跟咱們冀州的白河差不多?」
大郎立刻就笑了起來:「白河可差遠了,海大著呢,根本就望不到邊兒,海灘上的沙子又白又細,光著腳走在上頭,一點兒不覺著扎,而且,海水是藍的,很藍,嗯,就像你入夏的時候,常穿的那條裙子一樣,好看著呢,海裡還有吃人的大魚,聽打漁的人說,要是遇上就別想活命了,不過,海裡的魚比咱們這邊兒河裡的好吃,媳婦兒等你生下孩子,南境安定了,俺帶你去南邊兒走走看看……」
窗外簌簌落著雪花,燭火無聲無息的燃著,蠟油滿溢出來,流到了燭台下頭的蠟盤裡,像是離人的淚。
碧青不記得什麼時候自己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身邊兒已經空了,耳邊兒隱約聽見號角聲,大軍開拔了。
碧青想起自己還有好些話沒囑咐大郎,那個驅蟲丸怎麼用,要小心使用震天雷,注意飲水清潔,嚴防疾病瘟疫,還有何進,自然竟然把何進給忘了。
何進始終沒抓到,即便東宮的暗衛都出動了也沒搜到何進的蹤跡,碧青有個直覺,何進一定去了南蠻,穿越叢林對別人來說艱難,對何進卻相當簡單的多,在南邊打了五年仗的何進,對南境的叢林已經相當熟悉,何進沒那麼難容易死,他此時對大郎跟自己的憤恨,估計已經到了極致,這樣的人一天不死,就是碧青的一塊心病,若是他明刀明槍的倒是不怕,可他這樣的小人,肯定會躲在暗處伺機而動,這就是最大的隱患,自己怎麼忘了囑咐大郎提防何。
越想越著急,急忙坐了起來,套了衣裳,來不及洗漱就往外跑,貴伯早套了車在門外等著了,碧青一上車就往城外飛奔而去。
即便昨兒下了一宿雪,送行的仍然人山人海,碧青這麼大的肚子,想擠到前頭去看一眼都絕無可能,更不要說還想跟大郎說話了,到底是自己貪睡錯過了。
碧青歎了口氣,卻也不捨得走,只能在後頭聽著一聲聲的號角此起彼伏。
忽貴伯道:「姑娘,蘇總管來了。」
碧青回身,果然是蘇全,蘇全微微躬身:「殿下叫老奴來請姑娘,說正好遇上,有些事兒要跟姑娘商量,殿下在城樓上呢,姑娘請隨老奴來。」
碧青愣了愣,跟著蘇全走了,上了城門樓子給慕容湛見了禮,目光就落在城下,這裡視野開闊,能清楚看見出城的大軍,碧青扶著城磚,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大郎,等大軍都出去了,不禁有些黯然。
忽聽慕容湛道:「你來的晚了些,王將軍是主帥,需先出城的,城樓上風大,你這身子月份大了,可不能著寒,下去吧。」
碧青點點頭,下了城樓,想起蘇全剛的話兒,忙道:「太子殿下有何事要吩咐臣婦的嗎?」
慕容湛剛要上轎,聽見她的話目光閃了閃,道:「那天老九送來的那個叫粉條的吃食,我吃著甚好,叫人去外頭尋了說沒有,你哪兒若是有,回頭可否送一些來。」
碧青沒想到他要跟自己說的事兒就是這個,點點頭:「回頭我叫小五送過去。」
慕容湛:「如此勞煩了。」轉身上轎走了。
碧青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冬月道:「姑爺走了,外頭冷呢,咱趕緊回去吧。」
碧青方才回神,碧青沒回師傅的小院,而是去了外城小五哪兒,想看看狗娃子,車停在門外,碧青剛下來,狗娃子就竄了出來,剛要往碧青身上膩乎,被後頭趕過來的杏果兒一把抓住:「你姑姑身子重了,可不能冒失。」
狗娃子這才站住腳,盯著碧青的大肚子道:「怎麼小妹妹還沒出來?」
碧青笑著摸摸他的頭:「快了。」杏果兒扶著碧青進了屋,坐在炕上,出去在外間屋的灶膛裡撥開了火添了幾塊炭。
碧青道:「你這屋子夠暖和的了,不用再燒了。」
杏果兒道:「小五是個不怕冷的,狗娃子小孩子家火力壯,平常日子,我把炕燒太熱了,晚上睡覺的時候,這爺倆就沒完沒了的翻騰著鬧渴,我就不敢燒太熱了,嫂子月份大了,身子重,熱些無妨,可著不得晾,不過一把炭的事兒,也不費事兒,這眼瞅就晌午了,也該做飯了,嫂子既來了,晌午可不許走,就在家裡吃,我沒嫂子的好手藝,在武陵源住的那幾天,倒是跟著王大娘學會了燉肉,鋪子裡有個夥計,開春的時候家裡種了好些豆角茄子,吃不了晾成了菜乾,前兒給了小五一口袋,正好吃,還有咱家的粉條子,擱在肉裡頭小火兒燉一會兒,香著呢。」
狗娃子忙點頭:「可香了,姑姑真的,俺娘燉的肉可香了。」說著還忍不住吧嗒吧嗒小嘴。
碧青笑了,拉著狗娃子到跟前仔細瞧了瞧,衣裳不是新的,可乾乾淨淨,沒一點兒破的地方,頭上一頂兔毛邊兒的棉帽子,把兩個耳朵都能蓋住,瞧著就暖和,腳下是雙新做的棉鞋,油布面兒,厚厚實實的。
再瞧小臉,圓滾滾紅撲撲,一看就是個皮實小子,叫冬月把從冀州捎來糖拿過來,碧青剛打開油紙包,狗娃子眼睛都亮了,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包裡的糖,哈喇子都快滴答下來了。
碧青拿了一塊塞到他嘴裡,剩下的包好遞給杏果兒:「你收起來,別叫這小子找著,一天給他兩塊解解饞就好,要是由著他的性子,這一包一會兒就沒了,倒不是怕他吃,是怕糖吃多了壞牙。」
杏果兒點點頭,忽聽外頭一個孩子的聲兒:「狗娃子出來玩不?」
「哎!這就來。」狗娃子應一聲就要往外跑,給杏果兒抓住,給他戴好了帽子:「姑姑來了,也不說老實的跟姑姑說說話兒,這麼大冷的天還出去跑。」
碧青知道狗娃子玩心大,笑道:「玩去吧。」杏果兒又囑咐:「就在跟前,別跑遠了,有生人跟你說話就喊娘。」狗娃子應著跑了。
杏果兒搖搖頭:「天天都恨不能在外頭玩,也不嫌冷,偏偏旁邊兒鄰居家也是倆小子,跟他邊邊兒大,這湊到一塊兒,玩起來就沒個累的時候。」
碧青笑道:「這麼大的小子正是皮呢,等大些就好了。」
杏果兒道:「這兒不是咱們武陵源,我就怕有拍花子的,一眼瞅不見,讓壞人拍了去,可怎麼好。」
碧青道:「放心吧,這離著兵營不遠,拍花子的再不長眼,也不敢往這兒來,再說,對面就有個賣烤蕃薯的長攤,胡同口還有個雜貨鋪,眼看著呢。」
杏果兒道:「小五也是這麼說,說對面賣烤蕃薯的是咱們冀州人,今年家裡蕃薯收的多,拉到京城來擺了個烤蕃薯的攤子,還別說,真有不少人買呢,胡同口雜貨鋪子的兩口子也是和善人,那位嬸子一看著我出去,就上趕著過來說話,說她家兩個小子大了,家裡有個什麼力氣活兒,就招呼一聲,很是熱情呢。」
碧青道:「剛從哪兒過來瞧了一眼,那鋪子裡好多東西,都是從咱們王記進的,估摸是認識小五,想著從咱家進好貨,自然要跟你客氣。」
杏果兒恍然大悟:「先頭我還說怎麼這麼和氣,原來如此。」
碧青道:「都是平頭老百姓,沒壞心眼子,這兒不是什麼好地段,在這兒開舖子,也就勉強混口飯吃,不容易,回頭你跟小五說說,讓他適當照顧照顧也就是了。」
說著,看了眼炕上,見整整齊齊的疊著三床被子,最上頭是床小被,一看就是狗娃子的,想起剛才杏果兒說的話,不禁道:「狗娃子跟你們倆睡啊,這怎麼能成呢,你跟小五這剛成親,我來的時候,婆婆還說,狗娃子一個到底孤單些,早些給狗娃子添個弟弟妹妹才好,這狗娃子天天跟你們睡,什麼時候能有孩子啊。」
杏果兒有些臉紅:「狗娃子還小呢,自己睡害怕,再說,統共就三口,小五白天還不在家,燒兩屋的炕,白白費了炭,雖說咱家不缺這點兒炭使,可日子總的省著過。」
碧青道:「你說的是,可也不用這麼省,你呀,這個娘當得入魔了,光顧著狗娃子了,就不想想小五,這剛成親,中間就夾著一個狗娃子,雖說是親兒子,可媳婦兒巴巴在跟前呢,不能碰,不能摸的,小五是個男人,有些事兒你還是得顧念著些。」
杏果兒臉更紅了,點點頭:「我知道了。」
碧青見她不好意思,心裡暗道,還真是新媳婦兒,就說了這麼一句,臉就紅了。杏果兒問了她姐跟倆外甥,碧青道:「承安承業頗用功,先生誇了好幾回呢,桃花也好,接了江婆婆的手,管著我院子裡的事兒呢,你姐是個妥帖人,交給她,我倒省了大心。前幾天你娘給小三說了門親事,是你娘村裡的。」
杏果兒一聽眉頭都皺了:「可不成,我娘那個人做事兒嫂子是知道的,讓她給三哥挑媳婦兒不妥。」
碧青心說,桃花娘這個娘當到這份上,也真夠失敗的:「放心吧,小三不是你大哥二哥,心裡有主意呢,你娘一說,就讓小三給駁回去了,說他的親事不用別人管,他自己已經瞧好了,非人家不娶呢,氣的你娘拿著笤帚把他趕了出來,後來富貴叔把你娘數落了一頓,這事才算了了。」
杏果兒鬆了口氣,又不禁好奇的道:「我三哥瞧上誰家的姑娘了,要是好,就早娶回來唄。」
碧青沒說話兒,卻抿著嘴瞧了眼冬月。
冬月道:「姑娘別瞧奴婢,奴婢可跟姑娘說了,這輩子都不嫁人呢。」說著撩簾子去外間屋了。
杏果兒愣了愣,小聲道:「我三哥瞧上的是冬月?」
碧青笑著點點頭:「雖沒十分切實,十有**錯不了。」杏果兒可犯愁了,她哥瞧上誰家的姑娘娶回來都容易,唯獨冬月可難死了。
到了晚上小五回來的時候,杏果兒跟他念叨起這事兒,小五倒是笑了:「這些年給你三哥說親的人可不少,就沒見一個點頭的,我還說咋了,原來是瞧上冬月了,倒真是眼高。」
杏果兒白了他一眼:「你還笑呢,我都快愁死了,我三哥可也不小了,今兒嫂子一提,冬月甩臉子就出去了,說一輩子不嫁,我三哥的性子,可是個認死理兒的,要是非得在冬月這棵樹上吊死,那不得打一輩子光棍啊。」
小五道:「你就別愁了,小三心裡有數呢,冬月就這麼一說,哪有姑娘一輩子不嫁人的,小三年紀也不大,再等幾年也不叫事兒,水滴石穿,早晚冬月能點頭,要是能娶冬月回家,多等上幾年也值了。」
杏果兒這還愁呢,小五忽的把中間睡著的狗娃子輕手輕腳的挪到炕裡頭,自己過來掀了杏果兒被窩鑽了進來,湊到她耳邊而低聲道:「別亂想了,咱們是不是也該給狗娃子添個弟妹了……」說著把她抱進了懷裡……
因為碧青提了一句小三,從京裡回武陵源的一路,冬月都板著臉跟自己鬧脾氣,這丫頭是個倔脾氣,不好硬勸。
碧青是真覺得小三跟冬月挺合適,小三人機靈,如今也歷練了出來,小五一去京城,冀州的鋪子就都交給他了,即便有袁六隔三差五的搗亂,依舊打理的妥妥當當,雖說他娘有些不看事兒,如今也好多了。
再說,小三是個有主意的,斷不會讓冬月受委屈,自己再多照顧些,冬月雖是王家三房的兒媳婦兒,也沒人敢小看了,往哪兒找這樣如意的姻緣去。
而且,就碧青看,冬月對小三也不是一點兒意思都沒有,就是守著當初對自己的承諾放不開罷了,杏果兒跟小五都能成,冬月跟小三更簡單了,只不過這事兒不能急,得慢慢來,如今得先把肚子裡的閨女生出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