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崔九,你怎麼不念了,趕緊念信,俺媳婦兒到底說了啥?」大郎搓著手急的不行,眼睛瞪著,一張黑臉都成了暗紅色,巴巴的望著崔九,這可是小媳婦兒頭一次主動給自己寫信兒,可見小媳婦兒心裡想自己了,一想到小媳婦兒眼巴巴盼著自己家去,大郎恨不能這會兒騎著快馬往回走,見了小媳婦兒摟在懷裡狠狠親個夠,省的還跟崔九著急。
崔九愣了半天,才道:「大郎,你媳婦兒信裡說你兄弟拜了先生。」
大郎道:「拜就拜唄,上次家去的時候,俺媳婦兒就說要給二郎請先生,說二郎聰明,是個唸書的材料,不能耽誤他。」
崔九道:「可是,你兄弟拜的是武陵先生?」
大郎疑惑的道:「武陵先生咋了,難道不是教唸書的嗎?」
不是打不過大郎,崔九真想捶他一頓,眼睛都紅了:「你知不知道武陵先生是誰?那是咱大齊最有學問的大儒,跟東籬先生並稱為大齊的活寶貝,父……那個,皇上想請武陵先生進弘文館,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親訪數次,皆無功而返,這樣的大儒竟收了你兄弟當關門弟子,你兄弟才多大,連學都沒進過的小子,這叫天下士子怎麼想,捶胸頓足自掛東南枝,也不足以表達心中的憤懣之情啊。」
大郎揮揮手:「你別跟俺這兒掉書袋子,俺聽不懂,武陵先生再厲害,也是個教書的先生,教俺家二郎咋了,就算俺家八輩兒都是種地的,難道就不能出個唸書的了,俺兄弟聰明,趕明兒中了狀元,正好給俺家光宗耀祖,回頭家去就跟俺媳婦兒商量,把俺爹的墳塋地好生修整修整,說不定是俺爹顯靈了,保著俺兄弟呢。」
崔九翻了個白眼,大郎的爹就是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就算顯靈有個屁用,倒是大郎那個小媳婦兒,這本事真不小,雖信裡沒底細說,可崔九認定,王二郎能拜武陵先生為師,肯定有大郎媳婦兒的事兒。
一家子就這麼一個有點兒見識的,不是她還能是誰,不過,就算大郎媳婦兒有點兒水準,可武陵先生是一般人能忽悠的嗎。
見大郎眼巴巴盯著自己,擺擺手:「沒了,信裡就說的這事兒。」說著把信塞給大郎,從大郎懷裡搶過那個小罐子打開,撲鼻的酒香勾起了崔九的饞蟲,低頭一看,發現不是酒,是一罈子酒棗,捏了一顆塞進嘴巴裡,眼睛都瞇起來了,酒棗他吃過,可沒吃過這麼香的,酒好棗香,這可是好東西。
見別人都看過來,生怕這些饞鬼過來搶,把蓋子蓋上,油紙一封,摟在懷裡就跑了,還有外頭那一大罈子,不知道是啥,叫人一起搬走,省的便宜了驍騎營這幫饞鬼們,不管是什麼給這些饞鬼都是糟蹋,這些人就愛吃肉,回頭讓旺兒買十斤醬肉來,就當換了。
一邊兒想著,一邊兒顛顛的跑了,太后過壽那天,雖說自己站崗沒露面,可自己呈上去的蕃薯卻露了大臉,怕御膳房的那幫蠢貨不知道怎麼收拾,直接叫人蒸熟了呈上去,太后吃了大半個呢,不是太子哥勸著,估摸能把一個都吃了下去。
想起太子哥,推開車門吩咐了一聲:「回東宮。」
前頭的旺兒應一聲,本來也沒打算往別的地兒去,他們家爺過了年才十六,宮裡的規矩,沒指婚之前不能開衙建府,故此,爺一直在宮裡住著,爺是皇子裡的老小,又是皇后娘娘嫡出,跟太子爺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皇后娘娘心疼爺,先頭一直在娘娘的坤寧宮裡頭住著,後來大些,不得不分出去,仍不放心,索性把爺挪到了太子的東宮。
東宮地方大,又是親哥哥,自然不會有差錯,不是爺撒潑打滾的堅持要去驍騎營,估摸太子爺跟皇后娘娘都不會答應,就是怕爺受苦。
可旺兒卻覺得,自打爺進了驍騎營,高興多了,以前成天無所事事,不是在宮裡頭淘氣,就是跟那些勳貴子弟打架,他們家九爺這身功夫,就是打架打出來的,先頭勳貴子弟們不知道爺是誰,還能下死力氣的還手,後來知道是九皇子,誰還敢,爺一拳還沒打過去呢,對面的人早趴下哭爹喊娘了,爺嫌沒意思,這才非要進驍騎營,還改了姓兒,給自己起了個崔九的名兒。
勳貴子弟的堆兒不扎,成天跟王大郎那幾個莊稼漢子混在一塊兒,越混越熟,到如今,別人不說,那個王大郎,爺真心交的,不然,也不會如此不見外,念人家媳婦兒寫來的信,還把人媳婦兒送過來的東西一掃而空。
不過,王大郎那個小媳婦兒送來的東西的確不一樣,就算宮裡也沒有,那個蕃薯蒸著好吃,丟進灶膛眼裡,燒熟更香。
旺兒琢磨著,明年九爺跟王大郎家去,自己是不是也能跟著去,王大郎家的蕃薯肯定有的是,不像宮裡,自己就吃了幾次就沒了。
主意沒打明白就進了東宮,崔九叫他抱著罐子跟著自己,就往書房跑,伺候的宮女太監跪下行禮,直接無視,到了書房外卻給蘇全攔下了。
蘇全是東宮的內侍總管,也是從小伺候太子哥的人,自己得給點兒面子,往裡頭瞅了一眼道:「誰在裡頭呢?」
蘇全道:「回九爺話,是杜相。」
崔九愣了一下:「杜相可是有了名兒的清高,以往太子哥請他過府飲宴,都尋借口推辭,今兒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不成。」
蘇全道:「杜相清高難請是真,卻今日不同以往,太后娘娘過壽,各州府縣呈送上來的壽禮,冀州府間河縣拔了頭籌,太后老佛爺先嘗了九爺呈上去的蒸蕃薯,又瞅見間河縣那兩筐帶著泥的蕃薯,自然歡喜,滿目的奇珍異寶都落了下乘,唯有這兩筐蕃薯寶貝似的收進了慈寧宮。」
崔九撓撓頭:「間河縣送蕃薯拔了頭籌跟杜相什麼干係?」
身後的旺兒忙道:「爺,奴才聽說,相府二公子杜子峰外放的地兒正是冀州府間河縣。」
崔九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為了兒子的前程,清高的杜相這才來了東宮。
正想著,忽聽裡頭太子哥的聲音傳來:「老九進來吧,不妨事。」
崔九這才進去,先給大哥見了禮,看了眼旁邊的老頭道:「恭喜杜相,令郎有出息,想必杜相老懷大慰了。」
杜丞相忙躬身:「臣給九皇子請安。」
崔九擺擺手坐到一邊兒:「我說杜相,令公子呈上的那個蕃薯可好吃的緊,不止皇祖母愛吃,爺也稀罕,只可惜太少,不知您府裡還有沒有,要是有,回頭我叫旺兒跑一趟,您老也知道,我這人嘴饞,眼看著有好吃的吃不到嘴,心裡就難受。」
太子咳嗽一聲:「老九,蕃薯乃是新種出來的,就算間河縣也沒多少,杜知縣在皇祖母過壽的時候,呈送上來兩筐可是別有苦心,這東西或能救深州百姓於水火。」
崔九摸了摸鼻子:「我怎麼聽說,這東西畝產奇高,一畝地得個五六千斤收成平平常常,種好了,七八千斤也不算什麼新鮮事,就王大郎一家就種了五畝,收成怎麼也兩萬多斤,區區兩筐蕃薯怎就成了稀罕物件了,大郎媳婦兒可沒當是好東西,隨著家書一捎就是一麻袋。」
王大郎?杜丞相想起杜忠的信裡提過,說起來,這蕃薯也是王大郎的媳婦兒先發現種出來的,為此,還得了官府十兩銀子的獎賞,也提過王大郎正在驍騎營,卻沒想到跟九皇子竟然相熟,聽九皇子的口氣,對王大郎家裡的境況異常熟悉,一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子,一個身份貴重的皇子,這兩人之間有甚契機不成。
太子看了他一眼道:「杜知縣上了折子,詳細解說了蕃薯的種植經過,從種下到收成,杜知縣皆親自參與,證實蕃薯的確不挑地,肥水跟得上收成就多,便是旱地也可活,希望父皇下旨能在深州試試,若能種活可解深州大旱,不過,蕃薯是新物種,百姓沒見過自然不敢嘗試,就算間河縣,今年今年也只種了六畝,你說的王大郎家種了五畝,另外一畝是王家村的里長王富貴家種的,六畝地共得了三萬兩千斤蕃薯,杜知縣讓官府一文錢兩斤收了上來,囤於間河縣糧庫是為了做種薯,深州赤地千裡,這些蕃薯有大用。」
崔九道:「得了,得了,太子哥您就別教訓我了,是我錯了還不成嗎,弟弟嘴再饞也先忍著,等深州的百姓都吃上蕃薯,我再吃。」心說,也就宮裡把蕃薯當寶貝,大郎家地窖裡可有的是,等明年開春,自己跟著大郎回家,想怎麼吃就怎麼吃。
太子見他那樣兒,搖搖頭。說完正事就讓蘇全送著杜相出去,見小九手裡摟著個粗陶罐子,不禁道:「這是什麼?」
崔九嘿嘿一笑:「醉棗,太子哥嘗嘗,可跟咱們以前吃的不一樣,酒香濃郁,紅棗清甜,是大郎媳婦兒自己做的。」
大郎媳婦兒?太子好笑的看著他:「怎麼著,還沒玩夠呢,打算在驍騎營待到什麼時候?前兒皇祖母可說了,那天在西華門外模糊瞧著站崗的侍衛,有個像小九,問了父皇幾次,到底把你派哪兒去了,她老人家過壽都看不見孫子,再這麼下去,父皇可擋不住。」
崔九忙起來躬身作揖:「弟弟我如今才自在了,明年開春還想著跟大郎去他家玩些日子呢,太子哥,您千萬別把我弄出來,皇祖母再問,太子哥就說知道皇祖母喜歡吃蕃薯,我給皇祖母種蕃薯去了。」
「胡說。」太子呵斥了一聲:「就算皇祖母喜歡,大齊這麼多莊稼人,哪用得著你一個堂堂皇子去種蕃薯。」
崔九嘿嘿笑了兩聲:「太子哥這話可就不對了,父皇還在宮裡還弄了塊地種呢,我種蕃薯也是子承父業。」說著瞅了眼外頭道:「太子哥,我瞅著東宮的花園子不小,要是都種上蕃薯,估摸明年秋天宮裡的蕃薯就不是稀罕東西了。」
太子心裡一動,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雖說蕃薯收成高,到底咱們沒親眼見著,要是在宮裡能種出來,見了收成就不一樣了。」
崔九道:「不過太子妃可是把花園那些牡丹,看的跟命根子一樣,太子哥要是拔了牡丹種上蕃薯,嘿嘿,估摸太子妃不樂意。」
太子眉頭皺了皺眉:「這是干係黎民百姓的大事,豈容她一個婦人說話。」說著看向崔九:「你跟王大郎回家一趟也好,順便替哥哥看看,間河縣到是個什麼樣兒,聖人云,兼聽則明,偏信則暗,杜子峰的折子是真是假,還需仔細驗證方可,干係深州數萬災民,不可輕忽,若果真杜子峰有本事,明年任期一滿,我保舉他去深州當知府。」
崔九道:「七品知縣直接升到五品知府,杜子峰這官兒升的可有點兒快啊。」
太子道:「只要他能解了深州旱情,救深州百姓於水火,越級陞遷又算什麼,我大齊的官兒向來就該能者居之,戶部的銀子不是養酒囊飯袋的。」
崔九道:「咱大齊酒囊飯袋也養了不少。」見太子哥臉色不好看,忙閉上嘴。
太子皺眉想了一會兒,見他懷裡還摟著醉棗,叫蘇全把東西接過去道:「瞧你這個樣兒,過年就十六了,聽父皇的意思,瞧中了赫連家的丫頭,你們自小就認識,成了親好好過日子,別叫人看笑話。」
「什麼?」崔九蹭一下站了起來:「赫連家那個瘋丫頭?不成,我不要她,那丫頭長得五大三粗不說,下手忒黑,娶這麼個悍婆娘進門,哪還有好日子過,不成,我不娶,死也不娶。」
太子忍不住笑了一聲:「這是哪輩子的老黃歷了,小時候跟著她祖父在兵營裡頭待了幾年,曬得黑些也尋常,這些年在府裡頭早養白了,至於五大三粗,你幾年不見人家了,怎麼就知道人家五大三粗,前兒赫連老婦人帶著個小丫頭去給太后請安,正好跟我照了面,問了人方知道那是赫連家的嫡出孫女,瞅著舉止甚端方,模樣兒也不差,幾年不見倒認不出來了。」
崔九懷疑的看著他哥:「太子哥,您不是糊弄弟弟呢吧,就那個野丫頭能端方的了?那雙大腳踹的我生疼,如今我還記著呢,那就是個瘋婆子,再說,就看赫連起那個長相,他孫女能好看到哪兒去,不娶,死也不娶,我這就去找父皇。」
哥倆這正說的熱鬧,忽聽外頭皇后的聲兒道:「哥倆這鬧什麼呢?莫非拌嘴了?」
哥倆互相看了一眼,忙迎了出去,給母后請安,崔皇后看了哥倆一眼,一手拉著一個走了進來,坐下才問:「剛說什麼呢這麼難熱鬧?」
崔九忙接過宮女手裡的茶遞到他娘手裡,還狗腿的給他娘捏肩膀,見皇后瞇著眼舒服了,才道:「母后,我不娶赫連家的瘋丫頭,我打不過她,你忍心看兒子挨那瘋婆子的欺負不成。」
皇后撲哧一聲樂了:「兩口子過日子,又不是上陣打仗,還分誰打的過誰做什麼,赫連家的丫頭母后瞧著好,跟小時候大不一樣,溫柔端莊,說話做事很是穩妥,你性子跳脫,有這麼個人在跟前,母后才能放心。」
崔九不幹了,一梗脖子:「兒臣就是不娶。」
崔皇后一皺眉:「你父皇已經叫擬了旨,這會兒聖旨恐怕已經到了平南將軍府,赫連起為國征戰,百死不悔,赫連家功勳卓著,咱們娶他家一個孫女,才能彰顯皇家恩寵,不會寒了將士們的心,你大了,也該懂事了,我瞧著赫連家的丫頭性子不差,娶了她一個當正妃,其餘只管挑你自己喜歡的娶,母后不管。」
崔九腦袋耷拉下來了,送著皇后出了東宮,直接就回了驍騎營,鑽進營房找著王大郎,拽起大郎道:「走跟我打一架。」
大郎嘴巴張的老大,半天才道:「你這是挨揍上癮了啊,今兒不成,俺得看俺媳婦兒的信,沒工夫陪你玩。」
崔九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拳就打了過來,大郎沒想這小子忽然出手,給他打了個烏眼青,這小子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最重要的,這小子一拳打過來,自己手裡小媳婦兒的寫的信扯了兩半,這可是大郎的寶貝能幹嘛,咬牙切齒的道:「你小子找揍,就別怪俺下黑手。」揪著崔九出了營房。
其他人就聽見辟里啪啦一頓拳腳的響動,何進杵了旁邊的常六一下道:「我說大郎這麼下黑手,真把崔九打個好歹可咋辦?」
常六白了他一眼:「那小子就是找揍,大郎媳婦兒寫來的信可是大郎的寶貝,平常誰摸一下都不行,如今扯成兩半,還不跟摘了大郎的心似的,打一頓都便宜崔九了。」
何進皺了皺眉,見別人都不動,只能自己出去,見兩人打的熱火朝天,大郎那黑拳頭揍在崔九身上一點兒都沒留情,何進上去拉扯,卻給崔九一腳踹飛了:「滾遠點兒,今兒爺非打個痛快不成。」何進挨了一腳,悻悻然的回去了。
崔九跟大郎又纏在一起,直到精疲力盡,仰躺在地上,大郎拽起皮青臉腫的崔九問:「服不服?」
崔九卻不應,半天才道:「大郎,我說真的,明年開春俺真跟你家去。」
大郎放開他,一伸腿躺在崔九旁邊兒:「俺也說了,你去成,得幹活,俺家不養白吃飯的。」
崔九忽然笑了起來:「成,我不白吃飯,就是你媳婦兒讓我挑豬糞,我都幹。」
崔九捏著鼻子把豬糞鏟在糞桶裡,後悔的腸子都青了,早知道當初就不說大話了,哪想到大郎媳婦兒真讓自己挑豬糞啊,有心撂挑子不幹,可一抬眼,瞧見不遠那個笑瞇瞇的小丫頭,就歇了心思。
大郎媳婦兒年紀真不大,比自己還小兩歲呢,何進說太瘦,一看就不是好生養的婆娘,崔九倒是覺得,大郎這小媳婦兒挺漂亮,青碎花的半舊襖褲,頭上包一塊頭巾,越發顯得那張小臉白白嫩嫩的好看。
眉眼兒生的極好,就算大郎跟自己是一個營的兄弟,崔九也得說句公道話,這小媳婦兒配給大郎可惜了,大郎那個粗拉拉的漢子,那一身蠻牛般的力氣,配個五大三粗的媳婦兒正好,這麼個細胳膊細腿的小媳婦兒,禁得住大郎揉搓嗎。
不過,這是第一天來時的想法,剛過了兩天,崔九就變了,這小媳婦兒別看笑模笑樣的,指使起人來,可是一點兒都不手軟,自己堂堂一個皇子被她指使來鏟豬糞,崔九深深懷疑這丫頭有意整自己,都怪何進沒事幫自己提什麼包袱,多事。
碧青看著崔九臉色猙獰的,把一挑子豬糞跳到坑邊兒的糞池子裡,真想大笑,什麼崔九?當自己鄉下人不知道京裡的事兒呢,好歹穿到了這兒,最基本的得弄明白吧。
現今皇上慕容盛還是晉王的時候,就娶了崔氏一族的貴女,晉王登基,當年的晉王妃就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也是太后的親侄女,皇家歷來如此,最喜歡親上加親,碧青都懷疑,如此親近的血緣,怎麼也沒生出個白癡來。
這麼想著,有些惡毒的看向挑著挑子回來的崔九,崔家是大族,就是桃花村的刁老頭兒都是崔家人,這是二郎偷偷跟自己說的,說他師傅跟皇上的老丈人是一輩兒的,崔家就沒崔九這麼個人,敢借崔家名頭的,除了閒的蛋疼的龍子鳳孫,碧青還真想不出別人來,綜上所述,碧青覺得,這個崔九十有**是跟太子一奶同胞的九皇子。
想檢驗是不是也簡單,明兒臨山屯的山桃就該嫁接了,家裡人都得過去幫忙,蠻牛跟蠻牛帶回來這幾個吃閒飯的也得去,一個也甭想跑。
正琢磨挑了豬糞,是不是讓這廝掏茅廁呢,碧蘭顛顛的跑了過去,把一塊趕緊的手巾遞給崔九:「崔九大哥,擦把汗吧,出了這麼多汗,著了冷風可是要病的。」
崔九滿心的憤懣,一瞧見碧蘭漂亮乖巧的小臉,頓時消去了不少,雖說是親姐倆,可這性子真正的天差地遠。剛想伸手接,見自己手上烏漆墨黑的,放下挑子道:「我去洗洗手。」說著,去院裡的接雨甕裡打了半盆水。
二月裡天還冷的緊呢,尤其甕裡的水,冰刺哇涼的,手一伸進去,凍得難受,碧蘭從灶房的大鍋裡舀了一盆熱水兌進來,崔九感謝的衝她笑了笑,開始洗手。
碧蘭好奇的看了他一會兒道:「姐說,你這輩子都沒幹過這樣的活兒,既然你來了,就讓你體驗體驗莊稼人是怎麼過活的。」
崔九哼了一聲:「你姐心眼子倒不少。」
碧蘭咯咯笑了起來:「我姐可聰明了,不過,我偷偷跟你說,我姐雖然聰明,心地卻是最好的,村子裡那些跟姐夫一起去南邊打仗的人家,逢年過節,姐姐都要送東西過去,年前那場大雪下了足足三天,鐵柱嫂子家的柴火燒沒了,讓小五哥跟王興哥踩著大雪給鐵柱嫂子家送了兩捆炭過去,聽小五哥說,他們過去的時候,娘幾個抱在一起縮成團,凍得都說不出話來了,大雪把門都封了,不是小五哥跟王興哥兩人刨開門,等雪化了,那一家子說不准就凍死了,雪化了,一家子來給我姐磕頭,我姐說當不得,都是鄉親,鐵柱大哥又跟姐夫是同袍戰友,應該幫著些,叫娘把我們穿小了衣裳,打了一包袱塞給了鐵柱嫂子,還叫小五哥送了一口袋黍米過去,你說我姐姐的心地好不好?」
崔九不由點點頭,碧蘭笑了:「那崔九大哥你以後當了大官,可要記得幫著我們莊稼人,姐說了,只有當官的瞭解老百姓的疾苦,才能當好官兒。」
崔九一愣:「你也念過書?」
碧蘭有些不好意思:「姐姐閒的時候就教我跟弟弟認字,還有二郎哥,回來的時候,也會教我們,只不過,我跟弟弟比不得二郎哥聰明,學了大半年,才把千字文裡的字認全了,不過,姐說我算盤打得好,等我練熟了,就把家裡的賬本子交給我管。」
小丫頭說的眼睛直放光,小丫頭正說得熱鬧,忽聽她姐喊了一聲:「碧蘭,別攪合你崔九大哥幹活兒。」
崔九忙道:「豬圈裡的豬糞我都鏟了,還有什麼活兒?」
碧青笑瞇瞇的看著他:「明兒嫁接山桃,家裡有一個算一個都得去,故此,今兒得把家裡的活兒都幹了才成,想來你挑豬糞累了,坐這兒歇會兒,我把院子裡的雞屎掃了,省的一會兒大郎幾個家來,踩一腳雞屎。」說著也不搭理崔九,把那邊兒靠牆的大掃帚舉起來,就要掃院子,小小的丫頭舉著把掃帚異常費勁。
崔九沒好氣的接了過去道:「想讓我掃就直說,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的使心眼子,大郎上你的當,我可不上,我可跟你說,有我這個朋友在,絕不許人欺負大郎,你是他媳婦兒也一樣。」
碧青呵呵笑了起來:「倒是沒想到,大郎還有你這麼個仗腰子拔份兒的朋友,不過,我一直認為,坦誠相見才是朋友,大郎把你們帶家來了,可見把你們當成朋友,你呢?」撂下話轉頭走了。
崔九愣了一會兒,自己沒跟大郎說實話,是怕大郎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不自在,可這丫頭的話貌似也有道理,既然真心交大郎這個朋友,就應該坦誠,誰規定皇子跟莊稼漢就不能當朋友了,自己就交一個。
其實崔九知道,大郎媳婦兒已經優待自己了,怕自己幹不了地裡的活兒,這才留自己在家挑豬糞,聽大郎說過挑豬糞掃院子,都是農家最輕鬆的活兒,這麼想著,心裡又覺有些慚愧,挑個豬糞罷了,有什麼啊,不說還得掏茅廁嗎,這就去,反正這一身衣裳已經臭的沒法兒要了,再臭點兒也沒什麼。想著丟開掃帚,拿著糞叉子進茅廁了。
碧蘭小嘴張的老大,小聲道:「姐,崔九大哥真去掏茅房了。」
碧青忍了半天,才忍住沒笑出來,點點頭:「估摸他愛上這個味兒了。」說完扭臉進灶房燒水,別人不管,崔九今兒必須得洗澡,這一身都能熏死人。
碧青也沒想到家裡會來這麼多人,上回來的何進,跟掏糞的崔九,還有大郎提過的,安大牛,常六,都來了,說是幫著幹活來的,好在二郎如今不在家裡頭住,旁邊爹娘住的院子也買了下來,不然真住不開。吃飯的嘴多了,每次做飯都是一項大工程。
說起旁邊的院子,大概桃花娘心裡不平衡,明明閒了好些年沒用的空院子,他家的新房也不打算在這兒蓋,就是有心賣的,可碧青家一說要買,桃花娘就開始推三阻四,說什麼老宅是祖宗留下來,賣了對不住祖宗,末了,碧青出了十兩銀子,桃花娘才算吐口。
她娘一個勁兒說桃花娘不厚道,兩間房已經破成這樣,也就買她家個地兒,竟然要買十兩銀子,碧青勸了她娘好幾天方才過去,從此後,見了桃花娘也不怎麼愛搭話,桃花娘也不大往家裡串門子了,比起前些年,兩家生疏了許多。
碧青不以為意,桃花娘本來就是個心眼小的婦人,最見不得別人比她家強,以前村子裡數著她家的日子最好,她男人又是里長,兒子娶的媳婦兒,也是殷實人家,桃花嫁的更是書香門第。
桃花娘自我感覺高人一等,兩隻眼長在頭頂上,誰也瞧不上,就算以前跟碧青家走的近,也是面兒上的事兒。
鐵柱娘一說要把杏果兒跟二郎湊成對,心裡老大不樂意,卻沒想到,她瞧不上的二郎拜了武陵先生當老師,就想著重新提這檔子親事,給她男人好一頓呵斥,說武陵先生的學問在大齊數第二,沒人敢數第一,皇上都親自請了幾次,二郎拜了這個老師,就再不是杏果兒這樣的鄉下丫頭能高攀的了,飛黃騰達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出了這麼個有出息的兒子,大郎家想不興旺發達都難。
桃花娘雖嘴上不敢說什麼,心裡卻著實不服氣,大郎家當年窮的都揭不開鍋了,這才幾年,倒成精了,她還就不信,能折騰到天上去,再牛氣,不還住著那兩間土坯房呢嗎,故此,碧青要買自家院子的時候,瞞著丈夫要了十兩銀子,桃花娘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大郎家願買,自己願賣,就是公平買賣。
房子買在手裡,也沒用外人,王興兄弟仨加上小五,四個人就把房子修了,院牆也壘好了,省的雞鴨往外跑,兩邊院子打通,墊了黃土夯平整,等到麥收的時候,直接就能曬麥子,灶房闊出兩個大,架子上琳琅滿目,都是從柳泉居踅摸來的調料,盤了大小兩個灶,炒菜熬湯都不耽誤。
幹了一天活兒,晚上得吃點好的,尤其崔九,怎麼說也是龍子鳳孫,這一天又是挑豬糞,又是掏茅廁的,力氣下大了,要是晚上沒有點兒好吃的堵嘴,不定在心裡怎麼罵自己呢。
別人都好說,那幾個跟大郎一樣,只要燉上一鍋肉就能打發,倒是崔九,得做點兒不一樣的,想起一樣吃食,叫碧蘭去雞窩抓雞,要去年才長起來的,多抓幾隻,那幾個都是能吃的主兒,但願他們別吃饞了,不然,家裡的雞可遭殃了,自己去地窖裡翻去年放起來的荷葉,應該還有幾個能用吧。
天擦黑,大郎幾個都回來了,在藕田里翻塘的王興跟小五也來了,一進院就見崔九蹲在灶房外頭,手裡舉著一個雞大腿,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那股子香味兒,饞的哥幾個直嚥唾沫。
常六叫了一聲衝過來就要搶,誰知崔九倒快,不等常六到跟前,三兩口就把雞大腿塞進嘴裡,等常六伸過手來時候,就剩下一根雞骨頭了,丟在他手上,常六氣的差點兒沒掐死他,還是何進勸開才算完。
碧蘭在一邊兒看著咯咯笑,指了指灶膛裡:「還有好幾隻呢。」說著從灶膛裡扒拉出來好幾個泥疙瘩。
常六撓撓頭:「妹子這是泥疙瘩,哪是雞啊?」
碧蘭笑了,不言聲,拿起旁邊一根木頭棒子敲了兩下,外頭的泥敲開,再把裡頭的荷葉打開,就是一隻烤的鮮香撲鼻的叫花雞。
幾個漢子明白過來,一人扒拉過來一個泥疙瘩敲開,大口大口的嚼了起來,吃的滿嘴流油,整整六隻叫花雞,被一搶而空,大郎連個雞屁股都沒撈著,怨念非常。
也不光因為這個,自從回家連跟小媳婦兒獨處的機會都沒有,更別提親嘴了,眼巴巴看著小媳婦兒在眼前,不能抱,不能親,大郎急出了一嘴燎泡,吃了晚上飯不睡覺,在灶房外頭貓著,等他媳婦兒一出來,捂著嘴往肩上一抗就竄出了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