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惠寺在冀州城外,依著寺廟裡的塔林而建,聽說原先叫寶塔寺,後因著名的普惠法師在此坐化,舍利造塔,而更名普惠寺。
如今的方丈淨遠禪師,據說是一位有道高僧,碧青不信神佛,哪怕自己攤上穿越這種詭異的不能在詭異的事兒,依然不信。真有神佛,老百姓還忙活什麼啊,天天唸經拜神佛就成了。
作為一個現代人,碧青更相信科學,並且,認為一切都能用科學解釋,包括自己的穿越,她都認為或許是一次時空扭曲的結果,是偶然中的偶然,至於為什麼讓自己攤上,大概是中彩票的幾率。
她始終覺得,人想要過好日子,拜神念佛是沒用的,勤勞加上機遇,好日子就不遠了,這些所謂的有道高僧,不一樣要受用人間煙火,如果他們個個都像傳說的那麼神,還傳什麼佛法,自己去西天世界當佛爺得了唄。
尤其,師傅幫自己弄來普惠寺的桃枝,老和尚竟然以栽蓮花做為交換,碧青就更加肯定這位有道高僧是個極為現實之人。
就碧青的認知裡,蓮花跟佛幾乎是連在一起不可分割的,許多神聖的佛經故事裡,蓮花都是主角,觀音菩薩做的是蓮台,佛祖剛從娘胎裡出來,就蹦到地上走了七步,步步生蓮。
碧青真心覺得這是胡說八道,一出生就能蹦下來走道兒,不是外星人就是妖怪,不管自己信不信,蓮花在佛的世界裡都是是神聖的存在,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所以,普惠寺的老和尚想栽一池蓮花,也在情理之中。
不管是善男信女,一進了廟就能看見一池盛開的蓮花,老和尚就坐在蓮花旁邊的蒲團上,嘴裡說著含糊不清的佛家偈語,立馬就高大上起來,估摸大多數人都會被忽悠的不可自拔,然後,無論添香火還是佈施,掏起銀子來也會痛快許多。
碧青一路都在琢磨這些,她跟師傅兩個坐在江伯趕得牛車上,後頭是小五趕著自家的牛車,車上就熱鬧多了。
王興跟小五坐在車轅上,後頭車裡坐著秀娘,王興娘跟王興的大嫂子,還有半筐新挖出來的藕種。
碧青家的藕田種了一年就省事多了,挖藕的時候都是隨挖隨種,剩下的就是管理,注意施肥,注意水位,殺菌的石灰跟上,避免病蟲害,就成了,不用再重新種。
而且,有了自家的藕田,給普惠寺栽蓮花也容易的多了,不用再泡蓮子發苗,直接挖半筐藕種,栽下去就成。
之前,碧青已經讓王興來了普惠寺幾趟,指揮那些和尚挖坑造池,填土施基肥,這次把藕種栽上,過不多久就能見到滿池盛開的蓮花了,老和尚再做法會什麼的,一定很有面子。
碧青發現,古代人實在聰明,尤其出家人,六根清淨斷絕紅塵就是嘴上說說,噱頭包裝,比誰使的都足,怪不得忽悠的眾多善男信女,瘋了一樣往普惠寺跑,又磕頭,又送錢,還心甘情願,跟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後頭牛車上的秀娘一聽自己要去普惠寺,說什麼都要跟著,說普惠寺的香火最靈驗,好好的給佛祖上一炷香,若是能求得淨遠大師一劑良方,說不准自己的病就能好了。
碧青見秀娘充滿希望的目光,實在不忍打擊她,碧青倒是覺得,冀州府的李神醫比普惠寺的老和尚靠譜多了。
至於王興的娘跟嫂子,是來求子的,王興嫂子進門也快一年了,肚子卻始終沒消息,王興娘急的什麼似的,因哥仨都在碧青家做工,一年有不少進項,日子好過多了,正準備著秋後蓋新房呢,王興的二哥,也說了一個鄰村的姑娘,定了明年過門。
這日子一好就恨不能多生孩子,王興娘是不可能了,就把目光瞄到了兒媳婦兒的肚子上,拉著王福媳婦兒去縣城看了好幾趟大夫。
碧青很想說,應該把王福也拉去瞧瞧才是,這沒孩子也不都是女人的毛病,王福媳婦兒身體壯的跟牛似的,聽王興娘私下跟婆婆說月信也極準,碧青覺著女人只要大姨媽正常,基本就沒什麼毛病,沒懷孕應該給王福看看。
可這是古代,所有人,包括王福媳婦兒都覺得,沒孩子是自己的錯,除了幹活兒,在家大氣都不敢出,跟翻了什麼大罪一樣。
看見王福媳婦兒的慘樣,碧青不禁聯想到自己,如果自己跟大郎圓房之後沒孩子,婆婆會不會也跟王興娘似的,蠻牛呢?蠻牛應該不會,自己跟他說清楚了,他不依也得依,男人就得知道疼媳婦兒才行。
故此那婆媳倆一聽自己要來普惠寺,也非得跟著來,碧青估摸王興娘懷裡抱的那個包袱,不定把家裡的錢都帶上了,只要能求一個孫子,就打算都扔到廟裡。
碧青搖搖頭,辛辛苦苦的賺的錢,這麼干實在不值,不過,自己說了恐怕也沒人聽,沒準還覺得自己褻瀆了佛祖。想到此,不禁歎了口氣。
老爺子瞥了她一眼道:「知道你不耐煩做車,這就到了,瞧見沒,前頭就是,你這丫頭成天就知道在家待著,這時候不冷不熱的,出來踏踏青正好,普惠寺的素齋還算過得去,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
碧青笑道:「讓師傅說的弟子成了吃貨,我那一百畝桃林能長得如此茂盛,多虧了普惠寺的桃樹,飲水思源,該謝謝人家,更何況,師傅一早就答應了,丫頭走一趟也是應該的。」
老爺子笑了一聲:「別人來普惠寺都是心甘情願,善男信女不遠千里而來的也不少,一進廟門,就跪下一步一叩首,頭一直磕到佛祖跟前,是因心中有佛,你這丫頭縱然心有七竅,卻獨獨缺了佛心,故此,師傅前兩次來普惠寺,你都尋借口避開了,不是師傅應了淨遠禪師給人家栽蓮花,估摸你這丫頭一輩子都不想登門的,是也不是?」
幾句話說的江伯都笑了起來,碧青嘿嘿笑了兩聲道:「善男信女如此虔誠,我瞧著也不是心中有佛,是因有所求,所求者越大,自然越虔誠,您若不信,把那些磕頭的善男信女拽起來問問,有一個是無所求的不,當官的想陞官,經商的想發財,有病的求去病,無子的求生子,無病無災的老百姓,求的是好日子,無論富貴貧賤,皆有所求,難道這就是佛心,若佛心是這些所求的東西,丫頭的確沒有佛心,因為丫頭對現在的日子很滿意,無所求也就無佛心了。」
「無所求,無佛心。」老爺子捻著鬍鬚點點頭:「丫頭的話聽似荒謬,仔細想來卻不無道理,佛心既是有所求,果真如此啊,不過,淨遠大師乃得道高僧,便是皇上那年過冀州都特意來普惠寺,聽大師講了一回佛法,贊大師是有道高僧,你這丫頭不可淘氣。」
碧青吐吐舌頭:「師傅放心,丫頭曉得輕重。」
老爺子道:「曉得就好,若是得罪了大師,人家把你趕出來,師傅可不管。」
碧青笑了:「瞧您老說的,丫頭無佛心,卻也知道敬佛。」
老爺子點點頭,算是放心了,即使碧青有心理準備,看見普惠寺也不禁愣了一下,心說這得多少銀子才能修這麼一座廟啊,不用進去就能知道普惠寺如何的香火鼎盛。
今天不是初一,更非十五,也不是什麼佛家重要的日子,可來拜佛的善男信女依然絡繹不絕,廟外的馬車,轎子,牛車,驢子數都數不清,瞅準了商機的小販,自發在廟外做起了買賣,整整兩大溜,賣吃食,賣玩意,甚至,賣珠花首飾的應有盡有,簡直比間河縣的大集還熱鬧。
小五把牛車拴上,有些為難的看向江伯,江伯知道他想陪媳婦兒進去,揮揮手:「你去吧。」小五忙謝了,扶著秀娘奔廟門走了,王興兒娘跟嫂子知道王興有正事,也不累贅他,婆媳倆跟著小五兩口子走了,四個人還沒進廟門呢就跪下磕頭,一步一磕,也沒人笑話他們,因為很多人都這麼幹。
碧青搖搖頭,今兒日頭可大,別的不怕,就怕秀娘的身子受不了,可見秀娘虔誠的樣兒,又不好阻止,只得歎了口氣跟著師傅進了側門。
早有兩個小沙彌候著了,見了老爺子雙手合十說了句:「方丈大師正在後頭候著施主。」
王興提著半筐藕跟其中一個小沙彌去栽藕,本來碧青想跟著去,卻給老爺子攔下了說,既來了不見大師不妥,碧青這才跟著師傅隨剩下的小沙彌進了後寺。
普惠寺頗大,前頭香火繚繞,後頭卻異常清靜,碧青本來還以為,會見著一個坐在蒲團上捻著佛珠冥想的高僧,卻沒想到是個種田的老和尚。
院子裡辟出一塊地,已經起好了地壟,有個老和尚正在那兒刨坑種蕃薯,挖個坑把蕃薯苗栽進去,旁邊有個小沙彌提著木桶拿瓢澆水,日頭正大,老和尚滿臉都是汗,連鬍子都黏在了臉上,身上的僧袍也被汗水濕透,下擺都是泥,看上去異常狼狽,可老和尚的動作卻並不急躁,仍是不緊不慢的栽。
碧青看了看那些蕃薯苗搖搖頭,實在看不下去,把褲腿挽起來,走過去從老和尚手裡接過裝蕃薯苗的提籃,掛在自己胳膊上:「種蕃薯也得挑苗,這些蕃薯苗生的良莠不齊,即便種活也沒好收成。」說著,把其中不好的苗挑了出去:「而且,太密不易成活,需要隔的遠些。」一邊說,一邊兒把籃子裡的蕃薯苗栽到壟裡。
栽了幾顆就把籃子遞還給老和尚,老和尚接過去轉手遞給了小沙彌:「施主的話可記下了。」
小沙彌道:「記下了。」然後,接著栽。
老和尚看著碧青說了聲施主稍候,去屋裡洗手換衣裳了,小沙彌讓著老爺子在院裡的石凳上坐下,碧青自然不能坐,在師傅身後立規矩,頭上遮陽的帷帽也摘了下來。
院子裡種了一架葡萄,青碧碧的葡萄葉遮住了日頭,分外陰涼,碧青抬眼看了看頭上的葡萄,琢磨是什麼品種?甜不甜?若是用來釀葡萄酒成不成。
正想呢,忽聽老爺子道:「普惠寺的這架葡萄是大師從西域帶回來的,跟咱們這兒的不一樣,結的葡萄不大卻異常甜美,丫頭要是想吃,等回頭結了果子,跟師傅再來一趟,找大師要一筐兩筐應該不難。」
碧青笑道:「那丫頭可跟著師傅沾光了。」老爺子笑了一聲:「貧嘴的丫頭。」
老和尚再出來的時候,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雖仍是半舊僧袍,卻異常乾淨,外頭還罩了百衲衣,鬍子都白了,慈眉善目配上一副看破紅塵的淡然微笑,絕對就是高僧范兒,彷彿剛參透了什麼高深的佛法,有所頓悟一般,很難想像,眼前這位就是剛才種蕃薯的老和尚。
碧青深深覺得,這就是術業有專攻的最佳範例,當和尚也得有當和尚的職業素養,尤其,當方丈沒點兒唬人的玩意,估摸不好混。不過,老和尚就糊弄外頭那些善男信女就是了,種蕃薯做什麼?
彷彿知道碧青想什麼,老和尚念了聲佛號道:「手把青苗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靜方為道,退後原來是向前。」
碧青真想撇嘴,真要是六根清淨,搞這麼大的廟做什麼,茅屋一間足以,這老和尚在廟裡種蕃薯,難道也是為了修行,反正自己是不信的。
老爺子道:「大師已是得道高僧,仍不忘自我修行,老夫卻只知飽食終日無所作為,真真慚愧。」
老和尚又念了聲佛號:「先生何必自謙,修行自在人心,貧僧這般是修行,先生飽食終日也是修行,更何況,先生收了如此聰慧的弟子,怎可說是無作為,貧僧觀女施主面相,頗有佛緣。」
老爺子捋著鬍子笑道:「大師這回可是看差了,這丫頭就是塊頑石,剛還說自己無佛心,哪來的佛緣。」
老和尚卻不同意:「無即是有,女施主如此說正是佛緣深厚。」
碧青愕然,真佩服老和尚,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自己明明就不信佛,哪來的佛緣,老爺子也不辯駁:「既有佛緣,往後這丫頭來了,大師可不要拒之門外。」
老和尚道:「若女施主肯勤登山門,是敝寺的造化,怎會拒之門外。」說著揮揮手,後頭一個小沙彌捧著個托盤上來,托盤上放著一塊古樸的木牌,上頭刻著普惠寺。
碧青沒看出什麼特別的,老爺子倒是有些激動,忙接過來道:「大師若肯點化劣徒,才是她的造化,老夫替這丫頭謝大師了。」大師念了聲佛號。
於是碧青莫名其妙多了一塊刻著普惠寺的牌子,後來,碧青才知道,這個木牌代表著普惠寺居士的身份,說白點兒就是進出普惠寺的通行證,不是貴賓,算半個自己人,不禁可以隨意進入,還可以在普惠寺白吃白住。
據師傅說,普惠寺這樣的居士牌子,整個大齊也沒幾個人有,太后娘娘跟皇后娘娘各有一塊,將軍府的老封君有一塊,皇上都沒有。
碧青心說,皇上哪用得著這玩意,御駕親臨普惠寺難道敢拒之門外,不是找死嗎,不過,碧青不得不得琢磨老和尚平白無故給自己這麼一個居士的牌子做什麼?自己不是太后皇后,更不是將軍府的老封君,就憑自己這點兒家底兒,估摸都捐了香火,老和尚也瞧不上。
無利不起早啊,老和尚肯定有求於自己,並且不是小事,尤其,老和尚頗給面子的,見了秀娘跟王福媳婦兒婆媳倆,並捨了兩包神藥。
秀娘兩口子跟王福媳婦兒跟那婆媳倆,比見了佛祖都激動,頭磕了不知多少,臨走還把包袱裡錢都添了香火,沒有絲毫不捨得,還後悔自己帶的少了。碧青真是佩服死老和尚了,讓人家求著跪著給錢,多爽啊。
碧青自然沒忘了正事,在普惠寺受用了一頓素齋後,領著窮秀才劉盛走了,碧青不會強人所難,請先生這種事得自願才行,更何況,好歹是三十多的人,自然要尊重人家,所以,碧青先把自家情況說清楚了,並且把準備給他的工資說了,才問劉盛願不願意。
見劉盛點頭才把他帶回來,暫時安置在桃花林那邊兒,大郎眼瞅快家來了,不知道會不會帶人回來,屋子少,怕回頭安置不開,桃花村那邊兒有閒屋子,又守著一片桃林,想來這位應該喜歡。
讀書人嗎,骨子裡都矯情,無不嚮往世外桃源,因此對桃樹也有著非同一般的情結,從古至今那麼多詠歎桃花的詩句就能看出來,東坡居士說: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張志和說:西寨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黃庭堅說:桃花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更有靖節先生的桃花源記,唐寅的桃花詩,眾多遷客騷人,把桃花捧上了神壇,作為文人如果不愛桃花,簡直就不能算讀書人。
更何況,劉盛此時正是懷才不遇,得武陵源而居,豈不正和心境,沒準還能做出什麼千古名句來也說不定,至於教小海,等先忙過這陣子再說,非是一朝一夕之事,所以不著急。
碧青三天後又來了普惠寺,這次是自己一個人來的,讓王興趕車,王興需看看三天前種下的藕長出來沒有,這時候長得最快,三天就應該出了芽兒。
碧青一個人進後寺找老和尚,雖說自己是個俗人,卻也不想白佔便宜,更何況,碧青一直認為,便宜沒那麼好占的,不過遇上李神醫還是讓碧青頗為意外。
師傅提過,先帝時李神醫曾在太醫院供職,後來因為一些事兒,貶為庶民,這才回冀州老家來,不用問碧青也知道,肯定干係宮闈秘事。
太醫簡直就是古代的高危職業,不說宮裡妃嬪的內鬥會牽扯太醫,就是皇上有個頭疼腦熱,稍一不爽,第一個倒霉的就是太醫,所以,李神醫能保住一條命,回老家頤養天年,簡直跟中了頭彩差不多,太幸運了。
老神醫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碧青,愣了一下笑道:「剛方丈大師還說,三天前你師徒來過,不想今兒老夫撞上了你這丫頭。」
碧青對老神醫就尊重多了,人家醫術精湛,跟老和尚的忽悠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況,老神醫跟師傅還是朋友,算自己的長輩,碧青規規矩矩的見禮之後,才道:「丫頭是來瞧寺裡新栽的蓮花,且近日心有迷障,也想讓方丈大師點撥點撥。」
老神醫笑道:「你這丫頭有迷障可不易,老夫就不攪擾了,對了,回頭叫那個求子的媳婦兒去老夫哪兒走一趟,記著,讓他男人跟著一塊來。」
碧青好奇送著老神醫出了廟門,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您老怎麼跟方丈大師相熟?」
老神醫瞧著她笑了:「方丈大師雖是佛門高僧,卻也精通醫術,如此,可給丫頭解惑了?」
碧青知道給老頭子看破了自己的心思,嘿嘿笑了兩聲:「解了,解了,多謝先生解惑。」心說,就知道老和尚在哪兒故弄玄虛,什麼神藥?真有神藥還用得著號脈啊,那天自己在一邊兒瞅著就覺納悶,可也說不上來哪兒不對勁兒,秀娘回去吃了藥說好多了,說不愧是神藥,還跟小五商量著多給普惠寺添些香火錢,至於王福的媳婦兒,想必老和尚看出王福媳婦兒沒毛病,跟老神醫說了,這才讓自己帶話兒。
碧青覺著,不能說老和尚是騙子,只能說人家包裝的好,而且,也沒幹什麼壞事,那些送錢的也都是心甘情願,干自己屁事兒啊。
碧青跟著小沙彌進了老和尚的禪房,碧青還是頭一次進來,上回就在院子裡坐了,素齋都是在院子裡用的,一進來,瞅見後頭那一架藥櫥子,不禁莞爾,怪不得老和尚輕易不讓人進來呢,估摸是怕有個沒忽悠住的瞧出破綻來,對自己倒是挺優待的,或許根本就沒想瞞著自己。
有兩個小沙彌,一人一個石搗子,正在搗藥,聽見唸經的聲音,碧青透過竹簾子往屋裡看了看,老和尚正坐在蒲團上唸唸有詞,帶自己進來的小沙彌雙手合十:「師傅,沈居士到了。」撩開簾子示意碧青進去。
碧青從善如流的走了進去,見老和尚旁邊有個蒲團,索性盤腿坐在了上頭,老和尚眼睛都沒睜,仍在閉著眼唸經,碧青聽了一會兒,像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翻來覆去的念,也不知有什麼用。
碧青覺得沒意思,就開始打量老和尚的屋子,很簡單,像個高僧的屋子,可架子上那些是什麼,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賬本吧,碧青愣了一下,琢磨自己是不是拿一本瞅瞅,和尚做買賣都新鮮,弄這麼一大摞賬本子就更新鮮了,碧青實在好奇,上頭記得什麼,難道是誰捐了多少香火錢,記香火錢的本子自己見過,貌似不是這樣的。
碧青還沒伸手呢,老和尚就睜開了眼,碧青也不好再動,老和尚念了句佛號道:「施主果真有佛緣。」
碧青強忍住沒翻白眼,開口道:「我說老和尚,咱就別打啞謎了,這麼說話你不覺著費勁,我聽著還累得慌呢,有什麼話就直接說,簡單直白,你那些雲山霧罩的話就省省吧,跟我說沒用,白浪費唾沫。」
老和尚臉色一曬,半天才道:「施主果真赤子之心,不為外物所動,老衲佩服。」
碧青道:「您也別給丫頭戴高帽,什麼赤子之心,丫頭就是俗人,大俗人,別的不知道,就知道錢是好的,有錢才有好日子,沒錢什麼都沒有,您這佛門清靜之地,沾上我這個俗人可不妥當,這個還是請您收回去吧,丫頭受不起。」說著把手裡的居士牌遞了過去。
老和尚沒接,又念了聲佛號:「佛門再清靜也在紅塵之中,施主也並非俗人,乃是紅塵中難得清醒之人,若無人間香火,佛門也難有清靜之地,普惠寺有一百二十八名僧人,若無香火,恐要餓死了。」
碧青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您跟我哭窮可找錯了人,我就是個鄉屯婦人,家裡那點兒薄產,就算全給普惠寺添了香火,您也瞧不上。」
老和尚笑了一聲:「老衲倒是覺得,只要施主想,或許這天下財富盡歸施主所有也不難。」
碧青道:「多謝大師看得起丫頭,丫頭可沒這樣的野心,更沒這樣的本事,您就直接說,想讓丫頭幹什麼,就算看在師傅的份上,能幫忙的,丫頭自然不會推辭,不能幫忙的,你就是把我說成菩薩也沒用。」老和尚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碧青從寺裡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串念珠,五眼六通的菩提子,給老和尚盤的溫潤如玉,碧青估摸這一串菩提子能值不少錢,老和尚拐了這麼大個彎子,說白了就是想讓自己幫著出個主意,怎麼才能名正言順的賺更多的錢,好養活更多的僧眾。
碧青給老和尚的意見是,在寺廟門口建一條商業街,出租給那些做買賣的,規定賣一些佛教用品,光房租就是一大筆收入,再把普惠寺一側的房子騰出來對外開放,以供那些吃齋念佛之人來寺禮佛居住,吃住明碼標價的收費,素齋分成數個檔次,捨得花這個錢的就沒有窮人,價碼越高越好,然後就是頭柱香,價高者得,有事兒沒事就請大齊高僧前來,設壇講經弘揚佛法,辦水陸大會,對於來拜佛的老百姓施捨粥飯,廣積善緣,如此,既得了錢財又得了名聲,豈不是兩全其美。
這些在現代早就不新鮮了,幾乎所有寺廟都窮盡一切手段明目張膽的斂財,也之所以,碧青對和尚沒什麼太好的印象,哪怕是所謂的得道高僧也一樣,不過對淨遠老和尚,倒是讓碧青有些改觀了,如此直白的讓自己幫著出主意,比那些鑽心眼子騙錢的強太多。
尤其,最讓碧青高興的是,老和尚懂事啊,自己出了主意,立馬就給了好處,除了手上這串五眼六通的菩提子,還有寺外建造商業街的工程,碧青自然不會當包工頭,這樣的事自己出面不妥。
再說,這事兒沒完呢,有了錢,老和尚第一件事就要闊建普惠寺,往後寺廟的闊建修繕,可是一項長期的工程,也就是說,這是一個賺大錢的機會。
自己這個普惠寺的居士可不能白當怎麼也得撈點兒好處,所以,還得找個合夥人,這個合夥人需要有人脈,有背景,還得缺錢,這樣的人現成就有一個,崔九,做買賣嗎,總得找個有靠山的才穩妥,崔九是皇子,在大齊,碧青還真想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了。
王興看著碧青從出了普惠寺就笑,忍不住問:「姑娘笑什麼呢,敢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兒不成?」
不知什麼時候起,王興也叫自己姑娘了,碧青看向王興,這小子的機靈勁兒,其實比小五不差,難得性子還踏實,穩得住,小五在桃林抽不出來,或許把普惠寺的事兒交給他試試,收拾藕田的事,王興的兩個哥哥也都熟悉了,不用王興天天盯著就成。
想到此,碧青道:「王興兄弟,回頭你幫著嫂子蓋房子如何?」
王興一聽眼睛都亮了,桃林那邊兒要蓋房子的事,王興是知道的,說實話,雖說收拾藕田挺輕鬆,可王興更想幹點兒別的,小五管著桃林子那裡二百多號人,威風的不行,自己要是能被姑娘派過去蓋房子,自然不會是賣苦力,怎麼也管點兒事,如此一來,就算熬出頭了,回頭在桃林那邊兒安了家,再娶個媳婦兒,小日子還不美死了,桃林那邊兒好幾十戶人呢,模樣周正的姑娘有的是,怎麼不能挑一個可心的。
想到此,忙道:「姑娘就指派吧,讓俺幹啥就幹啥。」
碧青笑了,指了指後頭的普惠寺:「過些日子這邊兒要蓋房子,你要是樂意,回頭就過來這邊兒吧。」
王興撓了撓頭:「姑娘說普惠寺,這可是和尚廟,蓋啥房子啊?」
碧青:「和尚也得吃飯,自然也得蓋房子。」
雖說覺得廟裡蓋房子有些古怪,可王興認準了,只要姑娘說的就一定沒錯兒,點頭應的十分痛快。
四月一晃眼就過去了,進了五月就是麥收,天氣越來越熱,藕田里的荷葉蔓出了水面,蒲扇一般支稜著,偶人一隻調皮的青蛙跳上去,聽見人聲,撲通一聲又躍進了水裡,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在藕田盪開。
楊樹的葉子努力的張開,即使樹幹有些低矮,仍遮住了天上的炎炎烈日,些許陽光從樹葉間隙落下來,照在楊樹下一排排碧綠的葉子上,一閃一閃的,不一會兒就把葉子上露水蒸的一滴不剩。
連著兩冬的雪水沖刷,加上楊樹長了起來,種不活莊稼的鹽鹼地已經變成了良田,碧青在這裡種的是豆子,豆子不在乎楊樹爭肥,在楊樹還沒長大之前,也不會缺少必要的光照,所以最合適。
碧青種了一半綠豆一半黃豆,綠豆是好東西,可解暑還可做綠豆糕,做綠豆涼粉,黃豆就更有用了,可以磨豆腐做豆漿,還有美味的毛豆角,那些不好的豆子扔到池子裡漚熟了就是最好的肥料。
冀州府種豆子的不多,溫飽剛解決的老百姓,認準的莊稼就是能填飽肚子的,豆子除了做豆腐沒太大用處,還沒發展到可以用大豆煉油,所以,種豆子遠遠不如種黍米甚至玉米,更何況,今年還有蕃薯,朝廷直接現錢收,誰吃飽了撐的種豆子啊。
碧青是看楊樹林子閒著,又想吃毛豆,故此,試著種在了楊樹下頭,三月初種的,這會兒青青的豆莢已經飽滿起來,用鹽水煮了,下酒當零嘴都成,師傅最喜歡,大郎跟崔九倆人更是恨不能把盆子都吞了,昨兒摘下來的那一大盆,讓這倆吃貨包圓了,吃完了,崔九還嫌太少,那口氣恨不能碧青再給他煮一盆。碧青沒搭理他,這東西就是個零嘴,誰家當飯吃啊。
大郎跟崔九昨晚上到的,也不知道趕什麼,中間都沒歇腳,直接跑回來了,也不怕累壞了馬,風塵僕僕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有什麼大事呢,其實就是饞的,至少崔九如此。
至於蠻牛,從昨天晚上進家,眼珠子就沒離開自己,不是自己跟碧蘭一屋住,估摸半夜都能鑽自己屋來行不軌之事。
碧青摘了一簍子毛豆,抬頭就見蠻牛正在房後賣力的堆麥草垛,原先的麥草早垛塌了,今兒早上小海來告訴自己,昨晚上姐夫問他,房後的麥草垛怎麼沒了?
碧青想著就好笑,蠻牛就是頭色狼,這麼下力氣堆麥草,指定沒按好心,或者,自己可以教他識字了,至少,那本北胡志跟兵書都得教給他,那是保命用的,在這個世界找個聽話的男人不易,自己可不想當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