蕃薯種到地裡的時候,大郎走了,碧青站在村口望著大郎沒了影兒,心裡頗有些不捨。恍惚還記得之前知道大郎去京城當兵的時候,自己還慶幸來著,甚至盼著他別回來才好。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竟變得不捨起來,總覺著相聚的時候太短,離別的日子過長,人才剛走就開始盼著下次的歸期,典型的戀愛裡的小女人。
碧青沒矯情多會兒,就給明顯興奮過度的崔九拽上了牛車,崔九死活不走,以督促蓋房的工期為由留了下來,驍騎營的軍規管束的只是大郎那樣的大頭兵,對於崔九這樣的皇室貴胄基本形同虛設。
碧青甚至懷疑,崔九不回去,沒準驍騎營的頭頭們暗暗鬆了一口氣,皇子進驍騎營,就是活祖宗,輕不得,重不得,難伺候的緊,走了正好。
崔九當初也是百無聊賴才進驍騎營,如今找著新的樂子,就把驍騎營仍到脖子後頭去了,一心就是賺錢,賺很多的錢:「那個,我說嫂子,你那一百畝桃林就算收成再好,能結多少桃子啊,都賣了也沒幾個錢,不如挪出一半來蓋房,五十畝可能蓋不少房子呢,一棟房子一千,十棟就是一萬,一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多少蜜桃買不來啊。」這廝典型的掉進錢眼裡了,滿腦子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碧青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沒好氣的道:「男女授受不親懂不懂,我可是良家婦人,不是你那些青樓裡的相好,敢起歪心,不管你是誰,老娘一棍子打你個半死,離我遠點兒。」說著,伸腿踹了崔九一腳。
崔九挨了一下子,只能往旁邊挪了挪,嘟囔道:「什麼男女授受不親,大郎是我哥哥,你就是我嫂子,嫂子跟小叔子怕什麼?」
碧青翻了個白眼:「您快算了吧,您嫂子在皇城裡享福呢,我可當不得您這一聲嫂子,我家二郎如今在太學唸書呢,沒您這麼個身嬌肉貴的小叔子。」
崔九沒轍的道:「我認輸了成不,我保證以後不聽你兩口子的窗戶根兒了,那個,其實昨兒我什麼都沒瞧見,黑燈瞎火,你跟大郎又鑽草垛子裡頭去折騰,根本看不見啥,真的,就是聽見點兒聲兒……」崔九話沒說完,碧青抄起牛車上的筐就砸在他腦袋上,一張小臉通紅。
昨兒大郎不知道怎麼開竅了,自己教他的字,沒一會兒就會認會寫了,碧青沒從三字經千字文那樣的基礎教,怕來不及,直接就教那本北胡志上的字,琢磨著等大郎認全了北胡志上的字,也差不多背下來了,兵書就容易多了。這是沒法子中的法子,畢竟蠻牛不是二郎,唸書識字對他來說,真不如弓馬騎射來的痛快。
碧青不覺得大郎笨,一個蠢笨的男人,絕不可能在戰場上活下來,蠻牛只是有些憨,其實很聰明,聰明的會用憨憨的笑容讓自己心軟,然後,就由著他折騰。
碧青畢竟是現代人,男女那方面看的並不是很重,尤其兩人早就是夫妻,如果不是考慮到年齡幼小,身體沒發育完全,把自己交給蠻牛,也不太牴觸。
就現在兩人的情況來說,除了臨門一腳,幾乎都干全了,自己開的口子再想堵上,根本不可能,只能任由口子越開越大。
昨兒晚上蠻牛學的好,自然要獎勵,房後的麥草垛幾乎成了兩人的私密空間,也不知是不是大家心裡都知道這事兒,天一黑,就沒人往那邊兒去了。
一進黑乎乎的麥草垛,蠻牛就跟打了雞血似的,開始撒歡,夏天穿的少,碧青身上一層薄碎花的襖褲,不一會兒就給蠻牛扯到一邊兒,肚兜,褻褲,不一會兒就在他手裡挼搓的不成樣子……
再傻的男人都是這方面的天才,哪怕蠻牛這種憨實的漢子也不例外,碧青記的,一開始這傢伙連親嘴都不會,就知道下死力啃咬,還是自己一點點兒教的,如今卻掉了個,自己反到成了菜鳥。蠻牛邊摸索邊進步,沒幾天就修煉到了大師的級別,真要想收拾了自己,碧青覺得自己毫無還手之力,這彷彿是男人跟女人天生的差別,女人在這方面處於永遠的弱勢。昨天晚上不是蠻牛在最後關頭放開自己,或許今天自己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小婦人。
想到昨晚上自己跟蠻牛……都給崔九這混蛋聽了去,就忍不住惱羞成怒,把筐扣在崔九腦袋上,一通亂捶亂打。
前頭小五都不敢回頭,自從知道崔九是誰之後,崔九跟前,小五就拘謹了起來,萬歲爺是九天下來的真龍天子,皇子自然也是龍子了,哪是自己這樣凡人能靠前的,看著高高在上的龍子被嫂子沒頭沒臉的捶打,小五都快嚇死了,聲兒都不敢出,專心致志盯著牛屁股,目不斜視,眼角都不敢瞟一下。
等到桃林的時候,碧青捋了捋自己頭髮,跳下車,崔九一腦袋包的躺在牛車上對小五伸出一隻手:「小五拉爺一把,給這丫頭在腰上踹了好幾腳,起不來了,這丫頭下手忒黑,你大郎哥不容易啊,這丫頭簡直就是悍婦,娶這麼個母老虎,這輩子都甭想有好日子過。」
小五扶著他下了車,聽見這話暫時忘了眼前是皇子,開口道:「嫂子人好心善,沒有嫂子,大郎哥一家現在還吃不飯呢,還有俺兩口子,王興一家子,還有這深州的災民,說不得都要餓死,這裡的鄉親們私下都說嫂子是再世的活菩薩呢。」生怕崔九誤會碧青似的,小五這幾句話說的臉紅脖子粗。
崔九覺著自己挺蠢,王家村到桃林都是那丫頭的人,說那丫頭不好,不是自找不痛快嗎,揮揮手:「行,知道那丫頭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成了吧,趕緊扶著我找活菩薩商量正事兒去,錢到手了,可得盡快開工,這頭一期的房子蓋成了,還有第二期呢,第二期的房子可不能賣這麼便宜,這樣的好宅院一千兩銀子就想買,做夢!」
小五扶著崔九,心想那天去柳泉居之前,這位還嘟囔著說嫂子瘋了,什麼金貴房子能賣一千兩銀子,如今,一千兩就成做夢了,這變的也太快了。
崔九本來也沒什麼事兒,好歹也是驍騎營的兵,就算比不得大郎皮糙肉厚,比起一般人也強太多了,碧青這點兒力氣,再踹幾腳也傷不著崔九。
崔九就是成心做個姿態,通過觀察大郎兩口子的相處之道,崔九領會了很多東西,他甚至發現,表面上看是大郎的狐狸媳婦兒佔了上風,其實仔細想想,大郎的便宜占的更大了。
大郎的招數其實簡單的令人髮指,就是示弱,小媳婦兒打幾巴掌掐幾下,都不當回事,嘿嘿傻樂著送過去,讓小媳婦兒再打幾巴掌,往往這時候,那狐狸丫頭就心軟了,再然後,大郎想幹啥都不難。
自己當然不是惦記大郎的媳婦兒,只是覺得,這種法子使在別的方面沒準也有用,例如把桃林騰出來一半蓋房子。
小五扶著他溜躂一圈沒找到碧青,到了王大娘家才知道,碧青跟著王大娘家的大小子進林子裡看桃樹的長勢去了。
崔九丟開小五,剛要去林子裡找碧青,還沒出去就見碧青跟沈定山回來了,手裡還拿著一截子桃枝,見了小五就道:「快著叫人去買大蒜,多買些,剝了搗成蒜泥,加水攪開,等蒜水澄清,噴在桃枝上,盡量噴勻實了。」小五忙應一聲,叫著倆人走了。
碧青把桃枝給王大娘道:「這是蟲害,要不是定山大哥及時發現,來告訴我,等蟲害蔓延開來,咱這一百畝桃林就白瞎了,定山哥多謝你了。」
沈定山是王大娘家的大兒子,是個憨厚樸實卻心細的漢子,忙擺手:「俺也沒幹啥,如今就在桃林邊兒上住著,天天一睜眼就能瞧見,俺稀罕在桃林裡轉悠,看著樹上的桃子一點一點兒長大,心裡就歡喜,今兒一早發現樹枝子上有這些斑斑點點的東西,不知道是啥,才趕忙來跟姑娘說了。」
碧青卻道:「在桃林邊兒上住著的不止你一個,可就你發現了不一樣,這說明你上心了,天上沒有白掉餡餅的,只有上心才能有好收成,這一半天估摸小五要去管蓋房的事兒,恐怕抽不出空來再管桃林,定山大哥,你要是樂意,往後桃林的事兒就交給你了,回頭我告訴你幾個防治病蟲害的法子,你上心盯著些,另外,剛我瞧了,頭一茬桃子長起來,就該套袋了,一會兒我先糊個樣兒,叫鄉親們瞅瞅,若是閒著沒事兒的時候就糊幾個,紙我會叫小五買過來,鄉親們只管糊就好,只要糊的合格,十個就給一文錢,多多益善。」
周圍過來的幾個婦人聽了,眼睛都亮了,心說這錢可真真好賺,累死累活的做繡活,費勁不說,也著實換不來幾個錢,這糊十個袋子就能賺一文錢,家裡三個丫頭呢,一塊兒糊,一天怎不糊它幾百個,那可就是幾十文啊,手快點兒還能多,這麼攢上個一年兩年的,幾個丫頭的嫁妝哪還用發愁啊。
說起嫁妝,可不能找差了人家,臨山屯周家的人尤其不能找,那家子奸懶饞滑,一看就不是過日子人,成天搖頭晃腦拿著唸書當幌子,地裡的活兒都丟給女人家干,什麼東西啊,日子瞅著都不像過得。
如今有的是活兒干,這邊兒一百多畝桃樹得收拾,旁邊兒還得平整著地基,準備蓋房,只要肯下力氣,怎麼不能賺幾個錢,餬口如今早不愁了,就盼著能攢下點兒錢,買主家蓋的新房子。
碧青本來是為了找人工,順便幫一下深州的鄉親們,鄉親們從深州逃荒出來,有一大半都死在了外頭,背井離鄉,沒房子,沒地,沒糧食,除了要飯沒別的法子,有把子力氣的,給人家做苦力,可災民多啊,那些奸商一見人多,工錢就越來越少,往往干一整天賺的工錢,也就勉強夠一家子餬口。
沒地兒住,牆角,破廟就成了家,天熱的時候還好,到了冬天,凍死的不知多少,就算活著,也不知道今兒過去,還有沒有明兒,活著是受罪,死了又不甘心,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活在絕望中的災民,沒想到,忽悠一天就變了,有了遮風擋雨的房子落腳,有了能填飽肚子的糧食,還有肉,有菜,有油……
自從來了桃林,簡直就到了天堂,主家心善,活兒沒干呢,就先給吃的住的,還不是硬邦邦能砸死人的雜麵餅子,是雪白的大饅頭,金黃的黍米粥。
開春有了活兒,就更不一樣了,天天換著樣兒的做,就在桃林子邊兒上支起兩口大鍋了,做飯,熬菜,一大碗菜端在手裡,用筷子扒拉扒拉,總能扒拉出一兩片肥肥的肉片子,嚼在嘴裡甭提多解饞了,隔三差五還有香噴噴的肉包子,管吃管住還給工錢。
工錢按月結算,一早就說了,每月二十五算工錢,不用怕主家拖著不給,二十五這天一大早主家的小小姐就背著算盤來了,在空地前頭擺上一張桌兒,這邊兒算,那邊兒給錢,一文都不會少,有幹的好的,還會多給,說是獎錢。
活了這麼大年紀,哪見過這樣的好人家啊,這些災民心裡早把碧青一家子當成了主家,不想去別的地方,更不想回鄉,就想一輩子在這兒依附著主家過日子,心心唸唸的盼著主家的買賣越做越紅火,買賣越紅火,用的人就越多,自己就越有好日子過。
不止自己,還有兒子,孫子,子子孫孫,只要王家持續興旺下去,自己的子子孫孫都不用愁了,知道主家不會虧待了自己,沒有不樂意的,讓幹啥幹啥。
所以,碧青想幹什麼才能如此順利,這些災民根本不會問,甚至,不會算計得多少工錢,只要碧青一招呼,就沒有不上前的,碧青無意之中造成的這種局面,讓她在以後受益無窮。
沈定山就更興奮了,他是家裡的老大,從沈家村逃出來,在舅舅家住的那些日子,看夠了舅舅家兩口子的嘴臉,明明是親舅舅,卻忍心大冬天把他們一家子趕出來,不是王家收留了自己一家子,這會兒沒餓死也凍死了,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他娘常說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這份大恩,說從那天起,一家子都是王家的僕人,一輩子都是,沈定山不覺著當王家的僕人,有什麼低下,甚至,還覺得光彩,他盼著能當一輩子王家的僕人才好,遇上這樣的主家是福氣更是造化。
更何況,如今自己接著阮小五成了桃林的管事,這意味著什麼,不用說大家心裡都明白,沈定山算是熬出頭了,只要幹得好,王大娘一家子都跟著沾光。
王大娘眼眶一熱撲通就跪在了地上:「姑娘,我老婆子這兒給您磕頭了,磕頭了。」
碧青忙扶起王大娘:「大娘,您這是幹啥,碧青是小輩兒,可受不得您這麼大的禮,定山大哥心細認真,當桃林的管事正好,這是幫我呢,我該謝您才是。」
沒多會兒蒜就買了回來,不用往遠處去,就在臨山屯收就成,冀州府多種麥子,老百姓平常的主食就是面,愛吃麵的冀州人,沒有不吃蒜的,最平常的麵條上澆上一勺子毛醬,就著一頭蒜就能別樣香甜,所以,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種點兒蒜,不為了賣,就為了自己家吃。
臨山屯的也不例外,如今臨山屯有不少人在桃林這邊兒幹活,消息靈通,一聽說小五要買蒜,忙跑家去,叫家裡的婆娘收拾了出來賣了換錢。
春蒜剛收下來,家家都有,小五照著市價收,過了秤就給錢,不一會兒就收了兩麻袋,搬回來,閒著的婦人們就開始剝蒜搗蒜兌水,就著還不到晌午把澄清的蒜汁噴到了桃枝上,碧青才算放了心,這個法子是跟賣花的人學的,賣花的這麼干是為了剩下農藥錢,這個時候沒農藥,也只能用這個法子治了。
碧青跟著忙活到晌午,在王大娘家吃了晌午飯,見外頭日頭正大,就想晚些再回王家村,再說也想看看蒜水的效果,閒著也是閒著,叫王大娘找了些草紙來試著糊桃袋兒。
一聽說碧青正在王大娘家糊桃袋兒,沒一會兒就擠滿了一屋子人,幾乎能來的都來了,老的小的都是女人,唯一一個男的就是一直想找機會跟碧青商量事兒的崔九。
王大娘家的屋子收拾的極乾淨,炕上鋪了一張蘆席,晚上放上枕頭一趟,就能睡覺,天熱了,這樣睡涼快,怕碧青不慣特意墊了一床厚厚的褥子,碧青見那褥子簇新,上頭的木樨花好看的緊,上月裡聽娘說,定山大哥說成了媳婦兒,王興娘做的大媒,王興娘的侄女兒,臨山屯的人,身子壯實,手腳勤快兒,就是年紀大了些,過年就十九了。
碧青聽她娘說年紀大的時候還以為三十了,一聽才十九,愣了半天,心說十九算毛大啊,可想想自己這還不到十五呢,都成親兩年了,十九是有點兒大,這裡畢竟不是現代,人均壽命低,女孩兒老早就嫁人,十四五就生孩子,不到三十就有當奶奶的了,能活到五十那都算高壽,十九沒嫁人的姑娘,就成老姑娘了。
碧青一見就猜著不定是王大娘給定山大哥預備著娶新媳婦兒鋪炕的褥子,折起來放到一邊兒道,大娘,碧青是您瞧著長大的,什麼苦沒吃過啊,哪會如此嬌氣,再說如今天熱,坐蓆子上才涼快呢,您幫忙忙活了,趕緊打一盆糨子來,我教大家糊桃袋。
王大娘一聽忙往外走,不一會兒打了一盆糨子端過來,碧青已經把桃袋折好了,碧青沒糊過桃袋,卻糊過梨袋,家鄉出產鴨梨,糊梨袋是家家戶戶都會幹的手工活兒,旺季的時候,全家老小齊上陣,忙上一個月,能有不少收入,也是孩子們賺零花錢的法子。
很簡單,折起來糊上,下頭留著防水口就成了,用的時候,撐開套進去,捏著敞口往兩邊折著紮緊就行,現代大都用報紙或者專用紙,這裡沒報紙就用草紙代替應該也可以。
鄉下的婦女姑娘大都手巧,看碧青糊了兩個,差不多就會了,七嘴八舌的問碧青什麼時候開始糊,碧青應著明兒一早就讓小五去縣城買紙,大傢伙才散了,屋裡也清淨了,崔九終於找著機會忙跟碧青道,我說你倒是給句痛快話兒啊,到底挪不挪桃林,王大娘一見兩人有話說,磨蹭一會兒才到外間屋坐著去了,沒出去,裡屋的簾子也撩的老高,外間屋的門更是大敞著。
碧青知道王大娘這是為自己好,這時候舌頭根子底下壓死人,崔九一個年輕男子跟自己單獨在屋裡說話,的確不妥當,想到此,說了句熱,沒搭理崔九,站起來往院子裡搭的涼棚裡坐著去了,崔九也追了出來。
王大娘忙搬了兩個板凳過去,又舀了兩碗荷葉茶放到桌子上,才放心的坐到棚子門口做針線。
崔九著急的道:「你倒是怎麼想的啊,真打算急死我不成。」
碧青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比我家豬圈裡的豬都蠢。」
崔九不樂意了:「咱說正事兒呢,不帶這麼罵人的,我怎麼笨了?」
碧青瞥了他一眼道:「我記得誰說過我瘋了,說什麼房子能賣一千兩……」
崔九嘿嘿笑了兩聲:「得了,我承認我是豬還不行嗎,咱現在別扯這個成不,賺錢要緊啊。」
碧青渴了口茶道:「你前頭說的是,京城裡的兩進的院子也就值二百兩銀子,憑啥咱窮山溝裡的房子就賣一千兩呢。」
崔九不幹了:「咱這可不是窮山溝,是世外桃源,是仙境,一千兩都賣便宜了,咱得第二期得漲價,就跟普惠寺那些鋪子似的,價高者得,誰出的銀子多,咱就賣個誰。」
桃源?碧青哼了一聲:「要是光禿禿的沒了桃花,還算個屁桃源啊,之所以房子能賣這麼高的價兒,就是因為桃源這個噱頭,沒了噱頭,你十兩銀子都賣不出去,誰吃飽了撐的跑山溝裡頭來住。」
崔九撓撓頭,是啊,自己怎麼忘了這茬兒了,那個效果圖上之所以被別人稱之為仙境,就是因為這片鋪陳在山腳下如煙如霞的桃花,才使得隱在其中的宅院如同仙境,要是把桃花砍一半下去,立馬就會大大失色。想到此不免有些遺憾。
碧青看了他一會兒道:「算著蓮花山這三期的工程跟普惠寺那些鋪子所得的利潤你我對半分,也相當可觀了,你一個沒開衙建府的皇子,要這麼多錢花的過來嗎?」
崔九道:「錢是好東西,沒錢說什麼都沒用,故此,自然是多多益善,你甭說我,你不也一樣,你家一共才幾個人,瞅你這折騰勁兒,恨不能我大齊的銀子都讓你賺了才好呢。」
碧青氣樂了:「既是你家的銀子,回京去當你的大爺得了唄,跟我這兒瞎摻和什麼,」
崔九嘿嘿笑了:「我替大郎看著你,我可瞧得真真兒,杜子峰那小白臉沒按好心,回回見了你都往前湊,出於合作夥伴的立場,我提醒你一句,別跟那小白臉走太近,那小白臉兒不是個善茬兒,杜老頭外頭養的兒子,能進相府認祖歸宗,成了正兒八經的相府少爺,沒點兒心機手段能成嗎。」
碧青挑挑眉:「我倒不知道你這個堂堂皇子竟如此八卦,連人家的私事都一清二楚,再說你算那根兒蔥啊,用得著替大郎看著我,跟你撂句實話,老娘是不想出牆,要是真想出,就算你是你老子也管不著。」
「你,你這女人,大膽,不要臉,良家婦人紅杏出牆就該侵豬籠。」崔九一蹦三尺高,彷彿碧青給他帶了綠帽子似的,氣的臉都紅了。
碧青發現自己挺惡趣味,跟這小子吵這種毫無營養的嘴架,看著這小子被自己氣的跳腳,心裡就覺特別爽。
歪著頭欣賞了一會兒崔九臉紅脖子粗的樣子才開口道:「有功夫在這兒瞎嚷嚷,還不趕緊操持著進磚瓦木料,房子蓋起來,錢才能到手,桃林這邊兒,普惠寺那邊兒,這是多少事兒,還不夠你忙活的嗎。」
崔九一聽也沒工夫生氣了:「我今兒進京,三天後回來。」撂下這麼一句就跑了,碧青猜著他是找人去了,之所以選擇崔九可不光是因為這小子的身份,還有他背後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就算他這個九皇子年紀還小,上頭不還有太子呢嗎,太子爺一句話,可比什麼都有用。
碧青忽想起剛崔九提起的杜子峰,自己跟杜子峰是該遠著些了,自己心裡毫無齷齪,可就怕別人多想,尤其蠻牛的性子直,回頭真誤會了就是大麻煩,好日子剛開始呢,自己可不想找麻煩。
崔九一路馬不停蹄的進了進城,直接往東宮去了,太子哥管著工部,手下有的是人,自己要倆幫手應該不難。
太子慕容湛正在收拾園子裡的蕃薯,蕃薯長得很好,活力十足的蕃薯籐,順著地壟攀爬的到處都是,慕容湛記得小九說過,蕃薯籐能吃,味道還不錯,好幾次想讓膳房做些嘗嘗,又怕耽擱了蕃薯的收成,沒捨得動,這不只是一園子蕃薯,這是能救深州百姓命的良藥。
想著小心的撥開蕃薯籐把瓢裡水澆了下去,生怕碰折了。
崔九進來就見太子哥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一園子蕃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幾步過去,接過太子手裡的水瓢丟到一邊兒,提起水桶,嘩啦一下就澆在了地裡,太子想攔沒攔住,忙低頭去看,卻被崔九扯到了外頭道:「太子哥,這是蕃薯,用不著這麼伺候,不用怎麼管,還有不用這麼費勁的澆水,在前頭挖一條小溝,留下放水口,需要澆水的時候,把水倒在溝裡,自然而然就流進地裡去了。」
太子愣了一會兒沒明白,崔九隻能進屋去找了紙筆出來,想著大郎家田里的樣子,畫了一副簡易圖,遞給太子。
慕容湛拿著圖看了半天,越看越覺得精妙無比,若是大齊所有的農田都用這樣的法子灌溉,只要在有水源的地方建造一架水車,就會把水源源不斷的送進田里,如此可大大省了人力,需盡快招募謀士好好研究,完善之後,上報父皇,著司農司下到地方上,督建此事,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想到此,吩咐蘇全把自己的謀士都找來。
等著太子騰出空來,已入了夜,蘇全進來換茶的空,低聲回稟:「九爺還在外頭呢,說是有事兒要跟太子爺說。」
太子這才想起來,從書房出來就見老九坐在廊凳上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發呆,不知想什麼呢,連自己在他旁邊兒坐下都發覺,太子搖搖頭,咳嗽了一聲:「想什麼呢,衣裳都沒換,什麼要緊的事兒,值得這麼著。」
崔九這才回神:「太子哥忙完了?」
太子搖搖頭:「深州大旱未解,數萬黎民嗷嗷待哺,北境的胡人蠢蠢欲動,屢有劫掠殺人之事發生,我大齊如今內憂外患,父皇夙夜憂歎,哥是大齊的太子,又怎能置身事外。」
說著歎了口氣道:「不說這些了,說說你的事兒,怎麼從冀州府跑回來了,不是送了信兒回來,說要在冀州府待一陣子嗎?」
崔九點點頭:「是要待一陣子,這次回來是想求太子哥給我找幾個幫手,我有大用。」
太子好奇的道:「什麼幫手?你要幫手做什麼?」
崔九:「我得蓋房子,蓋很多房子。」說著把特意帶回來的蓮花山跟普惠寺的效果圖拿了出來,拽著太子進屋,叫蘇全撥亮燭火,把圖攤到案上。
慕容湛看到效果圖就是一愣,從不知道大齊還有如此堪稱世外桃源之地,繚繞於山腳的桃花林,蒼松翠柏,山溪清流,尤其武陵源,跟陶公的桃花源記,更不禁讓人嚮往,哪怕自己有那麼一瞬也想住進這片世外桃源裡去,過一過阡陌交通雞犬相聞的生活。
還有這個難道是普惠寺?太后隔兩年便會去普惠寺禮佛,自己沒少跟著去,故此對普惠寺很是熟悉,卻記憶中的普惠寺遠沒有這麼大,而且就算擴建,如此大的工程,怎會落到老九手裡,淨遠大師雖是得道高僧,卻並非不理俗事,想到此疑惑的看著崔九。
崔九知道太子哥疑惑什麼:「太子哥您可別以為我是胡說八道,這些也不是我一個人能幹的,是大郎媳婦兒的主意,您也知道大郎媳婦兒買了間河縣蓮花山附近的一百畝山桃林,順道就蓋了點兒房子,跟弟弟合夥,賺點兒小錢兒使喚,至於普惠寺,知道皇祖母誠心向佛,我這是想盡盡孝道,才幫著普惠寺擴建,可是一文錢都沒收,還得幫著老和尚修繕彌勒殿。」
太子一愣:「擴建寺廟修繕彌勒殿,沒一兩萬銀子是絕對不成的,你一文錢不收,哪來的錢,莫不是回來找我要銀子的。」
太子一想平白無故多了一兩萬的窟窿,頭都疼了,以前自己也沒少給老九填饑荒,可那都是小錢,這一兩萬銀子,就算自己是東宮太子,也沒地兒弄去。
崔九嘿嘿一笑:「太子哥您別為難,我不是要銀子來了,擴建寺廟修繕大殿的錢我有,如今差的就是人,您給我找幾個妥帖的人,幫著弟弟把這事兒幹成了,以後太子哥就再不用為銀子發愁了。」
「有銀子?你哪兒來的銀?」慕容湛不信。
崔九道:「這個太子哥就別管了,反正弟弟沒偷沒搶,都是正經來的銀子,您就幫我找幾個幫手就成。」
慕容湛被崔九磨得,倒是想起個人來,就是前將作監的掌判監事陸明鈞,因私自貪了一百兩銀子被下屬高發,後自己查明是因其母之病需百年人參,監事的俸祿微薄,陸明鈞才起了貪污之心,雖觸犯國法,卻其情可憫,自己憐他出於孝心,只罷免了他的官職,責令其退回銀子,此人是個全才,又任將作監掌判監事多年,若是能一展長才有所作為,也免得荒廢了一身本事,故此,跟崔九推薦了此人。
崔九眼睛都亮了,將作監都是些什麼人,沒有比自己最清楚的,大到皇城裡的宮殿,小到各衙門官署,可都是出自將作監那些人之手,有這麼個人,別說蓋房子,修寺廟,就是蓋玉皇大帝的宮殿都成。
叫旺兒去掃聽了陸明鈞家住哪兒,這小子機靈,不光掃聽到了陸明鈞家在哪兒,連人家裡什麼樣兒都摸清了,跟崔九道:「爺,陸明鈞家可都快揭不開鍋了,本來老娘就有病,貪銀子就是為了給老娘治病的,這官兒丟了,賠了銀子,家裡就什麼都不剩了,兩口子帶著個十歲的兒子,病歪歪的老娘,外城的棚戶區住著呢,爺這會兒給他找個餬口的差事,可算救了他一家子的命,還不對爺感恩戴德的。」
崔九一聽,二話沒說先去藥鋪裡買了根老人參叫旺兒捧著,興沖沖的去了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