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湛接著信兒,忙過來攔住怒氣沖沖進宮的崔九:「老九,這時候你不在府裡待著,進宮來做什麼?」
崔九早氣昏了頭,一想到那顆被赫連如玉摔的稀巴爛的桃樹,怒火都快爆了,恨聲道:「我要休了赫連如玉這個潑婦。」
慕容湛眉頭皺了皺:「夫妻兩口子拌嘴罷了,鬧到父皇跟前卻不妥當,再說,哪有剛成親就要休妻的,更何況,北境用兵在既,赫連起臥病在床,統帥北征軍的重任,十有**父皇會交給你岳父赫連威手上,這時候你要休妻,父皇能答應嗎。」
崔九滿腔怒火嗤一聲洩了,苦笑一聲:「太子哥,為什麼我要生在帝王家,如果能選擇,我寧願當一個最平常的莊稼漢,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許會簡單快活的多。」
慕容湛歎了口氣,拉著他往東宮走,進了書房才道:「你是在王大郎家待的時候長了,就不想想,天下這麼多莊稼人,有幾個能過王大郎家那樣的日子,你莫看見王大郎家好,就覺著天下的農人都會如此了,你去深州瞧瞧,赤地千里,餓死的老百姓不知凡幾,溫飽由不可求,哪來的快活日子,我大齊九州四海,多少州府縣,也不過只有一個武陵源罷了,若天下的莊稼人都能過上武陵源的日子,莫說你,本宮也想去當個莊稼漢,可我大齊如今內憂外患,桃源可望而不可得,更何況,你我身為皇子,理當為父皇分憂,為大齊出力,赫連如玉自幼喪母,性子是有些乖戾,可她赫連家世代將門,如今大軍整裝待發,正是用人之際,你此時休妻,先不說父皇應不應,便應了,赫連家會怎麼想,要知道,大軍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赫連威因此生出不臣之心,手握北征大軍,這恐是我大齊的滅國之禍,老九,哥哥求你,替我大齊求你,且忍一時,待北境大定,哥應你,到時你想如何都成。」
崔九頹然坐下:「太子哥何必如此,我也是大齊的皇子,不能為大齊征戰沙場已是慚愧難當,難道還不能忍婦人一時之氣嗎。」
慕容湛暗暗鬆了口氣,拉著他的手道:「九弟妹鬧得實在不像話,回頭我叫太子妃去說說她,不過,你這陣子還得在府裡待著,不可跑去冀州。」
崔九蔫頭耷拉腦的道:「我哪敢去冀州啊,回頭赫連如玉這悍婦追過去,豈不是給那丫頭找麻煩嗎。」忽想起什麼:「太子哥,弟弟這些日子哪兒也不去,卻,太子哥也要幫弟弟個忙,我想看看深州開渠引水的圖紙。」
太子看了他半晌兒,挑眉笑了:「怎麼,我們老九也開始關心朝堂政事了,如此甚好,也能給我當個幫手。」
崔九忙搖頭:「太子哥,您饒了弟弟吧,我可不是這塊料。」
慕容湛笑了起來:「那你要深州開渠引水的圖紙作甚?」
崔九嘿嘿一笑:「這個,太子哥能不能先別問,等到時候,弟弟再告訴您,我保證不會胡來。」
慕容湛沉吟道:「深州數年大旱,民不聊生,要解深州旱情,開渠引水方是一勞永逸的法子,只可惜,如今要對北胡用兵,這大軍一動,銀子就如流水一般,為了籌集北徵糧草,父皇甚至動用了內庫,哪還有閒錢開渠引水,就是杜子峰呈上來的折子,說要在深州打深水井,緩解旱情,都不知這些銀子從哪兒出呢。」
崔九聽了眼睛一亮:「太子哥,弟弟倒是有個主意,不用動國庫一分一毫,就能在深州打井。」
慕容湛忙道:「什麼主意?」
崔九:「有道是藏富於民,咱大齊國庫是沒銀子了,可下頭那些豪門富戶,哪個不是家資萬貫,拿出幾個錢來算什麼事啊。」
說到此,慕容湛臉色不禁有些陰沉,:「莫說底下的豪門大戶,就是京城的這些世族,也只知保住自己家族的榮華富貴,至國家大難於不顧,除夕宮宴,父皇大宴群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希望各家捐出些銀錢,以充軍備,竟無一人答言,如何還能指望地方上的豪門富戶,這些富戶便有萬貫家資,卻一個個都是守財奴,如今且撂著他們,有朝一日……」說到此,忽覺察出不妥,停住話頭。
崔九道:「太子哥莫急,豪門富戶多守財奴,可也有大方的,例如王大郎家。」
一提王大郎家,慕容湛臉色緩了緩,點點頭道:「王家卻是積善人家,不然,也不會有武陵源了,只不過,她一家能做什麼?更何況便王家富足,又哪來如此多的錢財,開渠引水沒有百萬銀子,想都不要想。」
崔九道:「開渠引水或許不成,可挖幾眼深水井的銀子,還是有的,只要太子哥答應用深州的地換,我去跟那丫頭商量,如何?」
太子一愣:「深州赤地千里,人都沒了,你們要哪裡的地做什麼?」
崔九嘿嘿笑了一聲:「那個太子哥,其實我也不知道,反正那丫頭的主意,都不會錯,您瞧弟弟我,去年還是個窮光蛋,年底還賬的時候,還得勞煩太子哥幫忙,今年卻大不一樣,不瞞太子哥,就武陵源跟普惠寺的工程,弟弟就得了近十萬兩銀子的分紅。」
十萬兩?慕容湛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是說,你手裡現在有十萬兩銀子?」崔九點點頭。
慕容湛忽然想到什麼:「這麼說,王大郎家豈不是賺的更多。」
崔九點點頭:「那丫頭鬼精鬼精的,桃林的買賣,在冀州開的鋪子,死活不讓我參與,不然,弟弟哪兒至於就這點兒分紅啊,等今年武陵源二期三期的房子蓋起來,應該會賺更多,如今,武陵源的房子可是一屋難求。」
慕容湛彷彿明白了什麼,看著崔九:「那天在王大郎家,她提的買賣,莫非就是這個?」事兒都捅出來了,也沒必要再瞞著,崔九點點頭。
慕容湛道:「我還是想不明白,深州如今的境況,你們要那些地能做什麼買賣?」
崔九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反正就知道聽那丫頭的準沒錯,再說,太子哥不是正愁沒銀子打井嗎,若那丫頭答應,不是都解決了嗎。」
太子想了想:「雖如此,只怕她不會答應。」
崔九胸有成竹的道:「太子哥就放心吧,您把深州開渠引水的圖,讓弟弟拓印一份,弟弟一准把這事辦成了。」
太子琢摸著怎麼也得試試,就叫了蘇全進來:「你去一趟工部,把深州開渠引水的圖紙拿過來。」
蘇全應聲去了不提,且說碧青,見到旺兒的時候,真有些意外,今兒才大年初三,外頭又下了雪,崔九剛娶了王妃,新婚燕爾正是黏糊的時候,怎麼旺兒卻跑來了,而且,還是這麼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
能在這時候得個外頭跑的差事,旺兒覺得,自己簡直交了大運,那天爺被太子爺攔下,回了府,根本連書房的院子都不出,叫人守著院門,下了嚴令,不許任何人進,這個任何人,當然也包括王妃。
可王妃哪個性子,豈能干休,見天的領著人在書房外頭鬧,她是王妃,九爺都得躲著,更別提他們這些奴才了,挨打都快成家常便飯了。想到府裡那位凶悍的王妃,旺兒就忍不住怕,那位可不管你是誰,連爺都不懼,還能怕誰,所以,這時候自己能來冀州送信,真正是劫後餘生,別說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也不怕。
只不過,一想到還得回去,就肝兒顫兒,別說爺不待見王妃,誰攤上這麼一位能待見啊,不是赫連威要統領北征軍,估摸這會兒,王妃早被爺休回家了。
想到爺過得日子,再瞅眼前這兩位,旺兒真覺老天爺忒不公平,眼前兩位不過是圓房罷了,瞧這膩乎勁兒,看個信,有必要離這麼近嗎。
饒是碧青臉皮厚,也有些扛不住,蠻牛這也太直接了,本來自己出來見旺兒,叫蠻牛好好背他的兵書,可這廝非的跟過來,強詞奪理的說,若是有不識的字,好問自己。
碧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借口找的忒假了,北胡志他都背下來了,自己真不信兵書上還有他不識的字,不定,心裡惦記著什麼呢,圓房之後,這廝腦子裡就沒別的了。
仔細想想,貌似這頭蠻牛從見自己第一次的時候,腦子裡就沒有過別的,不過,碧青得承認自己很幸福,蠻牛很知道疼媳婦兒,雖說對那些事兒有些過於熱衷,但這完全是正常反應,要是他對自己沒有興趣,自己才該哭呢。
而且,自己也享受到了,或許女人真需要這種滋潤,碧青現在每次照鏡子,都覺自己比過去漂亮了,眉梢眼角那種自然而然透出的風情,不是一個青澀小丫頭能有的,皮膚也越發細嫩潤澤,身材更是,胸部越來越雄偉,腰肢反而越來越細,顯得屁,股也大了起來,穿上裙子很好看。
碧青其實跟大郎一樣,更喜歡過去那種簡單的粗布襖褲,那種樸實的青碎花,穿在身上有種返璞歸很的田園氣息,可現在不成了。
如今家裡的丫頭都這麼穿,統一做了發下去的,丫頭是青碎花的襖褲,梳著一條大辮子,根據季節變化,有單的,棉的,夾的,小子都是素青布,以至於,碧青不好再穿以前的衣裳,以免被人誤以為是家裡的丫頭。
以前個子有些矮,撐不起裙子來,如今倒還成,而且,蠻牛也很喜歡自己穿裙子,總說好看,碧青其實很懷疑,他是覺得方便才說好看的的。
一想到晌午時候的事兒,碧青就忍不住臉紅,如今冬月冬時都不大敢在屋裡伺候了,只要見大郎在,倆人都躲的老遠,好在有江婆婆。
師傅搬到武陵源,吃飯都是在這邊兒,江婆婆就閒了下來,索性過來伺候碧青,老爺子哪兒遣了個機靈小子伺候筆墨。
不過,當著旺兒,蠻牛離這麼近幹什麼?碧青瞪了大郎一眼,大郎這才悻悻然的坐了回去,碧青收起信看向旺兒:「你家爺還說什麼了?」
旺兒道:「爺說叫姑娘盡快拿主意,深州那邊兒的旱情等不得。」
碧青笑了:「你家爺什麼時候開始關心這些事兒了,行了,你下去歇著吧,等我想想,寫好了回信,你再捎回去。」旺兒巴不得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呢,歡歡喜喜的跟著沈定富下去了。
大郎見沒人了,大腦袋又湊了過來,瞥了眼碧青攤在炕桌上的圖:「咦……這是深州的地圖。」
碧青意外的看著他:「你認識?」
大郎點點頭:「副統領哪兒有咱們大齊各州的地圖,俺見過一回。」
碧青不信的道:「見過一回就記住了?」
大郎點點頭,見小媳婦兒一臉懷疑,頗有些不滿:「媳婦兒,你別瞧俺背書慢,記圖卻快,只俺見過一回的,都能記住,只不過,這條河好像沒有。」說著指了指圖上貫穿南北的水路。
碧青笑了,收起地圖,湊過去啪嗒在蠻牛臉上親了一口:「我男人就是聰明。」大郎愣了一會兒立馬激動了,見屋裡沒別人,哪還管其他,把小媳婦兒摟在懷裡就啃了起來……
直到外頭咳嗽了一聲,聽見江婆婆道:「先生。」
碧青忙推開大郎,小臉通紅,一時動情,倒忘了這裡不是兩人的屋子,低頭快速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剛收拾整齊,老爺子就邁了進來,老爺子雖說是當世大儒,也是從年輕裡過來的,一瞧兩人的意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哼了一聲。
大郎是有些怵老爺子的,一見老爺子來了,見了禮就跑了,老爺子愣了一下,看向碧青挑刺兒:「老夫是惡鬼不成,你男人見了就跑。」
碧青忍不住笑了,從江婆婆手裡接過茶,捧給老爺子:「師傅,大郎雖憨可也知道您不待見他,自然不會在您跟前討嫌了。」
大概老爺子也覺得不應該,咳嗽一聲,說了一句:「老夫什麼時候不待見他了,你教他的兵書可是老夫的。」
碧青:「大郎也不是怕您,是敬重您老人家,而且,他也不笨,您給的那本兵書跟北胡志,他已經背熟了。」
老爺子沒好氣的道:「背再熟有什麼用,要會用才成,不然,念多少本兵書也是紙上談兵。」說著,把茶碗放到桌上,沉默半晌方道:「有些事兒師傅想來想去,還得提醒你,這次朝廷北征,崔家並非主戰派,平南大軍回朝後,赫連起獲封車騎將軍,赫連家也因此水漲船高,勢力跟崔家幾乎相當,假如此次北征,赫連家再立戰功,赫連一族定會風光無二,崔家一直以大齊第一世族自居,怎會忍受赫連家後來者居上,如今北征已成定局,恐崔家不會眼睜睜看著赫連一族凌駕於自己之上。」
碧青道:「崔家顯赫也是因大齊,更何況,大敵當前,若仍存內鬥之心,何異與通敵叛國,這個道理崔家掌權者應該明白。」
老爺子搖頭歎息:「人的貪心不會滿足,當初崔家不過冀州一方望族,後得機緣,晉陞大齊勳世族,太后,皇后,太子妃皆出崔氏一族,顯赫安逸太久,人的貪心就會越來越大,當年萬歲駕臨崔府,崔家子弟跪伏在地接駕,萬歲看著地上的崔家子弟,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崔氏一門果真滿門朱紫啊,當時師傅就知道,崔家不成了,從古至今,所有望族不過顯赫一時,不知收斂,必會盛極而衰,更何況,崔家野心勃勃,皇上乃不世聖君,能忍崔家這麼多年,是因大齊外患未除,不然,哪還有崔家,若崔家懂得韜光隱晦,或許聖上會念著當年的擁立之功,放崔氏一馬,可你瞧瞧如今,你這丫頭嘴上不說,恐心裡比誰都明白,不然,也不會避的崔家遠遠了。」
碧青苦笑一聲道:「避也沒避開。」
老爺子道:「你說鳳林,這孩子倒是個好的,可惜……」搖搖頭:「崔氏不會收斂,這次北征軍必然會千方百計塞入崔家子弟,為一己之私,做出什麼事來,就是滅門的大禍,崔氏一族覆滅還罷了,若是讓北胡趁虛而入,侵入大齊,崔家就是千古罪人,你叫大郎小心提防著些。」
碧青道:「若統領北征軍的是赫連威,又怎會讓崔家子弟進北征軍。」
老爺子搖搖頭:「朝堂上的爭鬥,你不明白,赫連家想趁著此次北征,成為大齊第一世族,自然要羅列罪名,打壓崔家,在京城赫連家不是崔氏的對手,戰場上就不一樣了。」
碧青:「師傅是說,赫連家會將計就計,趁機抓住崔家的小辮子,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老爺子點點頭,長歎一聲道:「大敵當前,卻仍內鬥不絕,這一仗勝負實在難料。」
碧青見師父臉色悲慼,不禁勸道:「師父何必如此,皇上是聖君,既讓赫連威統帥北征軍,想來必有遏制之法,不會讓內鬥影響大局。」
碧青寬慰師傅幾句,送著師傅走了,自己也不禁有些慌,先頭是沒想到如此複雜,戰爭本來就是最殘酷的,就算眾志成城,也不見得能打勝,更何況,還窩裡鬥。
碧青其實很氣憤,依著她,無論是赫連家還是崔家都該死,大敵當前,大義當前,還記掛著打壓別人,趁機擴張自己的家族勢力,這種人竊居高官,是國之大不幸,應該通通砍頭。
不過,氣憤歸氣憤自己還需仔細斟酌,多給蠻牛準備些東西,以備不時之需,忽想起什麼,叫冬月把陸超叫過來。
陸超這小子自打拜了師傅之後,越發長了本事,前些日子,看見狗娃子拿著玩耍的小弓,頗為精巧,問了才知道是陸超做給他的,既然能做小弓,難道不能做弓箭嗎?
碧青記得,現代時在網上見過袖弩,射程不遠,卻勝在靈巧,若遇危機情況,或許可以救命,想著,叫冬時拿了紙筆出來,自己趴在桌子上畫。
畫了半天也畫的四不像,自己畢竟沒見過真東西,只是想當然的畫出來,自然不靠譜,可陸超看見了碧青畫的東西,眼睛都亮了:「嫂子,這是弩,好精巧。」
碧青道:「精巧什麼啊,根本就不知道畫的什麼東西。」忽看向陸超:「你會做弩?」
陸超搖搖頭,碧青以為他不會呢,不免洩氣,卻聽他道:「不知道,沒做過,不過,若是照著嫂子的圖,應該能做出來。」
碧青立馬來了精神,充滿希望的看著他:「你跟碧蘭已經定親,也不是外人,有些話嫂子也不瞞你,你大郎哥要去北境打仗,我這心裡總有些懼怕,就想著給他準備些防身的東西,這才想做袖弩,只可惜,我不懂這些,只畫出大概,這麼著,你拿回去試著做,若能做出來最好,做不出來也沒關係,如何?」
陸超點點頭:「那我就試試。」
碧青大喜:「需要什麼材料,只管找嫂子要。」
陸超拿著碧青畫的幾張圖走了,正好小五從冀州府回來,碧青就問他鴨子收的如何,小五道:「正是為這事兒回來的,鴨子收了好幾車,今兒我都拉回來了,不過,這大過年的,嫂子要這麼多的鴨子幹啥?莫非咱家養的那些鴨子還不夠吃。」
碧青搖搖頭:「不是吃,有大用。」
叫定富去村子裡找人宰鴨子,拔鴨毛,旺兒在武陵源待了足足三天才回京,不是碧青趕他,恨不能住上個一年半載才好。
怪不得爺來了就不想走呢,王家的日子太滋潤了,伙食好的沒邊兒,哪怕是下人,也跟著主子吃一樣的。
王家的飯更是有了名兒的好吃,哪怕一碗最簡單的湯麵,也能做出不一樣的滋味來,瞧著簡單,可都是換著花樣兒做,今兒吃包子,明兒吃麵條,後燉肉烙餅,大後兒是什麼,旺兒不知道,因為他回京了,臨走還順了一套大餅卷醬肉,留著道兒上吃。
一想回去說不准又要挨王妃的巴掌,旺兒真恨不能多磨蹭幾天,可惜不敢,懷裡揣著姑娘寫給九爺的信呢,干係到買賣,就是爺的頭等正經事,自己敢耽擱,那絕對是找死。
旺兒進府溜躂一圈,沒見著爺,問了才知道,爺如今天天都在東宮待著,不到半夜絕不回府的,旺兒忙奔著東宮去了,。
慕容湛正勸崔九:「你成天在我這兒待著也不妥當。」
崔九不以為意的道:「爺把整個王府都讓給她了,還要怎麼著,不是太子哥說著,爺早去冀州了。」
慕容湛歎了口氣,看見旺兒進來,太子不禁挑挑眉,旺兒進來磕了頭,把碧青寫的回信呈上來,崔九看了一遍,遞給慕容湛:「太子哥瞧瞧,我沒說錯吧,這丫頭肯定會答應的。」
慕容湛接過,忍不住道:「好字。」
崔九笑了:「有時想想,這丫頭也真是怪胎,論學識,京城那些世族的閨秀才女,哪個都不是個兒,卻寧願當個農婦,太子哥不知道,這丫頭不是做做樣子,是真的下地幹農活兒,弟弟都讓她逼得挑了一天豬糞,哪個臭啊,如今聽見豬這個字,都覺噁心。」
慕容湛忽想起那天碧青在地裡刨蕃薯的樣兒,不禁道:「本宮也見過的。」
低頭看了一遍信上的內容,不禁大喜:「她信上說,能幫深州打二百眼深水井,可是真的?若不費朝廷一文,就可在深州打二百眼深水井,便不能徹底解決深州大旱,至少能緩解旱情,配合耐旱的蕃薯,深州百姓便有救了。」
崔九把碧青圈的地圖遞了過來:「太子哥先別急著高興,這二百眼深水井雖說不用朝廷花銀子,但也不能白打,得拿這些地來換,您要是同意這個,一開春就打井。」
慕容湛不禁道:「深州的荒地,也不知你們要來做什麼?」看了眼那圖道:「雖說深州赤地千里,災民外逃,可這些地也並非朝廷所有。」
崔九看向旺兒:「那丫頭還說了什麼?」
旺兒忙道:「姑娘說,她出銀子,官府出頭,深州如今的田價兒幾乎白給,姑娘卻說深州百姓不易,多給些無妨,一兩銀子十畝收上來就成。」
太子倒吸了一口涼氣,就算冀州的好地,也不過幾兩銀子一畝,深州地處旱原,旱田本就不值錢,即便沒鬧災的時候,也不過一兩銀子一畝就能到手,如今白給都沒人要,碧青一兩銀子十畝收地,看似便宜,著實已是天價兒,更何況人家還承諾幫著打二百眼深水井呢。
太子放下手裡的地圖,不禁讚了一句:「果真是積善之家,收地的事交於深州知府杜子峰就是。」
崔九一聽杜子峰,沒來由的不舒坦:「太子哥,您真提拔姓杜的啊,這小子我瞧著就不是好東西。」
太子眉頭一皺:「胡說八道,怎可妄議臣子,杜子峰在間河縣三載,把一個窮的叮噹響的窮縣,治理的如此富足,這樣的人是國之棟樑,當重用才是。」
崔九撇撇嘴:「算了吧,不是大郎媳婦兒幫忙,就憑他,給他十年也沒用。」
太子看了他半晌兒:「能讓人幫著,要是本事,莫非杜子峰哪裡得罪了你,你這般瞧不上他。」
崔九道:「他沒得罪我,我就是瞧他不順眼,如此而已。」
慕容湛道:「本來我還想讓你去深州走一趟,如此看來……」慕容湛話沒說完,崔九就忙道:「我就是說笑呢,杜子峰是我大齊的棟樑之才,將來一定會是太子哥麾下一名能臣,太子哥,您就讓我去深州走一趟吧,順便也能避開赫連如玉。」
慕容湛搖搖頭:「也不知你們倆是夫妻還是冤家,何至於此呢。」
崔九道:「我跟他這個夫妻是臨時搭上的,她不惹我,日子就湊合著過,她既如此不識趣,也莫怪爺無情,衝著她爺爺她爹,王妃的名頭給她,至於別的,想去吧,這輩子都不可能。」說著站起來走了。
崔九沒回王府,而是去了內城邊兒上武陵先生的私宅,江貴看見他愣了一下,崔九卻不理會,直接道:「這幾日爺就住這兒。」撂下話直接登堂入室。
這位是皇子,江貴想攔也攔不住,只得跟進去道:「如今先生不再,姑娘也回了冀州,灶上連個做飯的廚娘都沒有,恐怠慢了九爺。」
崔九道:「不用廚娘,爺自有吃飯的地兒。」
旺兒心裡著實納悶,爺說的吃飯地兒到底是哪兒,到飯點兒,終於知道了。
驍騎營放了年假,當兵的都回家了,靠著兵營賣吃食的攤子,也就沒什麼生意了,但成材的攤子卻仍有幾個主顧,坐在哪兒吃湯餅。
半年的功夫,從冷清到靠著別人施捨才有主顧的攤子,變成了如今紅紅火火的買賣,成材天天睡覺前,都會拜一遍菩薩,成材眼裡的菩薩就是碧青,他覺得,碧青是天下最漂亮最好的人,就跟廟裡的菩薩一樣。
涼皮涼面賣了一夏,攤子就闊出去了一倍,還搭了個簡易避風的席棚子,有了棚子,冬天主顧上門也不會太冷了,只可惜離得遠,不然,過年的時候自己一定上門磕頭拜年。
成材一邊遺憾的想著,一邊把熬好的大骨湯兌進湯餅鍋裡,湯餅也是照著碧青說的,用大骨熬出來的,奶白的大骨湯,煮出來的湯餅,香的人直流口水。
大過年的,擺攤的不多,崔九沒費什麼勁兒,就找著了湯餅攤子,他是聽大郎提過一次,說那丫頭幫了賣湯餅的祖孫倆,這才過來。
那丫頭除了對自己,對別人從來都不會吝嗇,授之以漁的事兒,她做的順理成章,這一點兒太子哥說的是,那丫頭雖然心眼子多,卻是天底下最良善的女子。
良善到不會記仇,哪怕對得罪過她的人,也會伸出援手,例如王家村的王富貴一家,當然,她也有不良善的時候,例如對周家。
不過,崔九也覺得周家純屬自找,一家子懶貨,成天想著天上掉餡餅兒,以書香門第自居,卻不事勞作,用碧青的話說,這種人餓死活該。
崔九往板凳上一坐,成材愣了一下,雖說沒見過幾個達官貴人,可這裡畢竟是京城,天子腳下,總有些眼力,不說別的,就憑這位身上的狐狸毛斗篷,也不該是坐在這兒吃湯餅的人。
不過,來者是客,成材堆起笑臉過來,肩膀的手巾抹了把桌子道:「兩位爺吃湯餅啊,我這湯餅可是出了名兒的香。」
崔九看了一眼咕嘟咕嘟開著的大骨湯:「煮兩大碗過來。」
好咧……成材答應一聲,剛要走,想起什麼道:「我這攤子上還有一樣小菜,就著湯餅吃最好,您二位是不是來一份?」
崔九點點頭,成材高興的去了,不一會兒端過兩碗湯餅,跟一小碗拆骨肉,放在桌子上:「這拆骨肉用毛醬汁兒一拌,就沒有比這兒更好吃的了,您二位嘗嘗。」
崔九夾了一筷子點點頭,又有客人過來,成材招呼去了,崔九看了旺兒一眼道:「坐吧,爺一個人吃,怪沒意思的,你陪著爺吃一口,也當做個伴兒。」
旺兒沒來由的覺著心酸,堂堂的九皇子,大過年的,竟然跑到河邊兒攤子上來吃湯餅,這要不是自己跟著,誰跟自己說,自己都不會信,爺可是皇子啊,。
想著,不禁道:「爺,咱回府去吧,王妃再怎麼樣,那也是爺的家,爺才是主子。」
崔九擺擺手:「那不是爺的家,爺的家在武陵源呢,行了,快坐下吃吧,與其回去看那悍婦的臉,爺寧願在這兒吃湯餅,你別瞧這湯餅寒酸,卻讓爺找到了一絲家的味道。」
吃了湯餅,崔九沒立刻走,而是跟成材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天,成材是個話簍子,什麼都藏不住,一見崔九跟他說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碧青交他涼皮涼麵湯餅的事兒,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兒,崔九聽得津津有味。
旁邊的旺兒這才算明白,為啥爺說這湯餅有家的味兒了,這家說的是王大郎家啊,聊得太盡興,回去的時候,崔九還在興致上,問旺兒:「你回來的時候,那丫頭做什麼呢?」
問出來,崔九又覺自己多此一問,還能幹什麼?大郎可不是自己,人家兩口子兩情相悅新婚燕爾,肯定成天膩乎著唄。
不想旺兒卻道:「奴才回來的時候,姑娘正帶著人拔鴨毛呢,說是要做什麼睡袋,預備著北征的時候用。」
崔九愕然:「鴨毛?睡袋?這是什麼東西?怎爺從沒聽過?」
旺兒撓撓頭:「奴才也沒聽過,更沒見過,爺是沒瞧見,王家那個熱鬧,鴨子毛到處亂飛,不知道的還以為到了陽春三月呢,姑娘不要鴨子,偏偏要鴨毛,您說奇怪不?」
誰說碧青不要鴨子了,碧青把柳泉居的老掌櫃請了來,招待他吃了一頓烤鴨,然後,自家拔了鴨毛的鴨子就讓柳泉居的老闆弄走了。
轉過天,柳泉居就添了一道大菜烤鴨,又過了幾天,冀州府的大小飯館子,都有了這道菜了,鴨子開始緊俏起來,一出正月,碧青就再不用愁鴨毛了,多的用不過來。
崔九哪兒捎信兒來說去了深州,過了十五,大郎也回兵營了,因他死求活求的求碧青跟他去京城住些日子,碧青沒答應,以至於黑著一張臉堵氣走的。
碧青也不捨分開,可朝廷招募府兵的聖旨已下,二月中大軍就要開拔,自己的時間不多了,與其這時候親親我我,碧青寧願多給大郎準備些東西。
碧青認為,自己給大郎準備的越多,大郎活命的幾率就會越大,所以,彷彿得了強迫症,只要自己想到的,手下工匠能做出來的,都會準備,好日子剛開頭呢,她可不想當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