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齊商一手握著長劍一手提著燈籠,嘴裡不停地打著呵欠。
昨天大宴結束的有些晚,趕著宮門落鎖回了府,把世子送到西邊院他才回了自己住的地兒,待到洗漱完上床已然將近子時了,統共也就睡兩三個時辰。
這幾日接連著聖上壽辰南羅來使還要兼顧督御司的事,又忙又累,每天都嫌睡不夠,實在是困得慌。
齊商到西邊院的時候正好碰見從另一條道上過來的楚笏,見她神采奕奕精神飽滿的樣子不由羡慕,「來的挺早啊。」
他晃了晃手裡燈籠,「真想跟你換個活兒幹。」
楚笏率冷漠地環肩抱劍,率先走進了院子,齊商早習慣了她這副樣子,嘖嘖兩聲也跟著走了進去。
菊花的清香在鼻尖縈繞不散,齊商拎著燈籠在院子裡照了照,笑道:「世子真是越來越有情趣了,居然想起來叫人搬了這麼多花過來。」他抬著胳膊肘碰了碰站在旁邊的人,「嗨,我跟你說了這麼久,你好歹吱個聲兒。」
楚笏:「大清早的,你就不能少說點兒話?」
齊商翻了個白眼,叫了聲已經起來的小丫鬟,「屋裡怎麼沒亮燈?這個時辰了世子還沒起?再慢些可是趕不上早朝了。」
小丫鬟有些詫異,「世子不在這兒,齊侍衛往西錦院兒去,昨晚世子歇在少夫人那兒,少夫人身邊的青苗姐姐昨晚已經取了朝服過去了,現在這個時辰應該準備的差不多了,齊侍衛過去想來正好趕上的。」
齊商:「?!!」
不是……
他不是親自把世子送回院子來才走的嗎?不是頭疼得厲害嗎?不是動都不想動嗎?大晚上的,怎麼又跑到西錦院去了?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是發生了什麼特別的事嗎?
楚笏嫌棄的視線從齊商身上一掃而過,乾脆俐落地轉身和他拉開距離,「還不走啊?」
齊商有些懵地哦哦了兩聲,一頭霧水地跟著楚笏去了西錦院兒。
裴郅已經起了好一會兒,他站在床邊整了整衣冠,盯著抱著被子睡得正香的寧茴瞅了半刻,有些無語地套好披風的繫帶。
他就想不明白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心大的人呢?
前一秒還慌得要死,下一秒就能睡的跟只豬一樣。還好意思罵他是豬?
呵!哪來的立場???
「世子?」青丹瞥了瞥房中漏刻,眼看這個點兒已經有些晚了連忙出聲提醒。
裴郅沉著臉點了點頭,大步往外走去,空間裡盯了一晚上的青青草原覺得自己的黑眼圈好像又加重了,它抱著頭痛苦地蹲在小水池邊,緩了半天才跳進去洗了澡。
洗到一半實在是困得不行,調高了些水池的溫度,趴在邊兒上就睡了。
裴郅在外間吃著早膳的時候齊商和楚笏過來。齊商看到桌上的飯菜反射性地就要掏銀針,手剛放進袖子就被那半含不悅的銳利視線定住了。
齊商有些無辜地收回手。
少夫人那邊送來的東西世子你以前不是都要試毒的嗎?習慣了都……
裴郅早上一向吃得少,沒一會兒就放下了筷子,漱口後便直接舉步繞過屏風往院子去。齊商看著被青苗拉著坐下親親熱熱叫姐姐,手裡已經被塞了一碟子糕點的楚笏,萬分嫉妒地跟著裴郅跑了出去。
如今是一日比一日冷了。
外頭罩著薄霧,腳下覆著秋霜,裴郅在石階下微微駐足。
牆角的半人高樹苗上掛著兩片枯黃的葉子,要掉不掉的在冷風中發顫,裴郅走過去凝神看了會兒,罩在披風下的長臂一伸,骨骼明晰的手指將上頭的葉子扯落在了地上。
「世子?」齊商湊過來,「哎,這是上次長公主送的樹苗?」
他有些疑惑,「我記得上頭的葉子不是掉光了?」
裴郅轉身就走,「是掉光了。」
齊商:「可剛才我怎麼看見上頭掛著黃葉子來著?」
裴郅腳步微頓,一臉冷漠地看向他,薄唇微動,「眼瞎。」
齊商:「……!!」就不能是沒睡醒嗎?!人身攻擊可還行?!
……………………
寧茴這個晚上睡得相當安穩,她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來著,看來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自己本事。
一覺睡到自然醒不說,晚上還做了個被鮮花砸死被綠植掩埋的美夢,寧茴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嘆了一口氣。
「少夫人,今日天氣好,外頭太陽都出來了。」青丹給她準備好了衣物,「快起了,再不吃早膳就該用午飯了。」
寧茴被青丹硬拉著起了身,梳洗過後已經是巳時一刻了。
昨晚上睡的舒服了,如今清醒過來就有些不大得勁了,寧茴鬱鬱寡歡,青丹青苗也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便叫人將榻椅抬到了外頭,拉著她出去曬太陽。
寧茴坐在院子裡,日頭不算大,但籠罩在身上暖烘烘的,她撐著頭看著石幾上琉璃盆裡盛滿的日光心情突然就好了些。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少夫人,你看那樹苗……」青丹尋著話叫她開心,知道她這幾日喜歡守著小梨花樹苗便笑著開了話頭,「像是長高了些,你看是不是。」
寧茴剛揚起的嘴角又落了下去,「……」不想說話,聽見這個就好喪啊!
她耷拉著頭像是沒多大興致,青丹對著青苗攤了攤手,青苗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人也是安靜了下來。
這個時候春桃從外面進來,「少夫人,榕春姐姐來了。」
寧茴聽到榕春兩個字就想起了屋裡的那一厚疊冊子,飄回了屋裡認真地坐在桌子前對著冊子。
沒關係,她還要挖更好的坑,種最好的草,她還要攢夠綠化值,還要為水藍星做貢獻,她是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地狗帶的!
…………………………
裴郅到紫宸殿來的時候太子陸玨正好從裡面出來,「父皇現在心情不大好。」
裴郅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在張公公圓潤的笑臉裡舉步入裡。
昭元帝坐在御案前氣息沉沉,殿內伺候的人個個都提心吊膽。今日早朝裴郅就發現了,不對,是自昨日起聖上的心情就不大美妙。要不是因為南羅來使須得在大宴上端著面子禮節,想來昨日就該是現在這種狀態了。
「陛下。」裴郅請了安,昭元帝擺手免了他的禮,「起來。」
裴郅恭聲道:「陛下叫微臣來可是有什麼急事?」
昭元帝沉吟片刻,沉聲道:「是有事。」
裴郅不言,靜候吩咐。昭元帝曲著手指敲了敲桌面,他這心裡是又氣又怒,緩了會兒才厲聲道:「事情你也應該聽說了,你帶著人親自去趟南街安陵的府邸。」
聽到安陵兩個字,裴郅皺了皺眉,他沒應是也沒說其他,只等著昭元帝的下語。
大概的情況他是知道的,昨日安陵郡主本應該返往江都,結果出了城門不久一行十幾人連帶著魏成晚全部出了事兒,宮裡吳太醫診斷是中了毒,不過沾的不多中毒不深又救的及時,除了一兩個比較倒楣外幾乎都沒什麼大礙。
當朝郡主遇見這樣的事還是在京都地界,更涉有文嬤嬤毒疑似畏罪服毒身亡,昭元帝想起這些不可謂不惱怒。
這事兒得查,還得細查!
「你給朕好好查!」昭元帝壓抑著心裡頭的火氣,「朕倒要看看到底是哪路妖魔作祟。」
天子腳下就敢幹出這樣的事兒來,無論是誰,都絕不姑息!
昭元帝垂目掩住內中厲色,如果……如果是安陵為了留在京都自導自演,事可一可二不可三,他的忍耐是有限度有底線的。
裴郅拱手應諾,隨後告退。
他站在紫宸殿外面,眉眼帶著冷笑,在他看來這事兒十有**是魏成晚做的,但萬事都講究個證據,只是以魏成晚的警覺和抹掉首尾的本事,這個證據大概率不好找。
不過沒關係,這個世上找證據難,造證據可簡單得很。
裴郅慢慢地下了臺階,瘋子的戲他在天牢裡看過不下百場,無聊又乏味,他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一個根本聽不懂人話不知道分寸的瘋子。
既然不懂得適可而止,那他就好心地幫幫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