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遷吐完了,漱漱口,靠在沙發上休息。
凱坐在他旁邊,擰著眉頭不說話。
林遷看了看他:「你擰眉頭的樣子跟他挺像的。」
凱壓了壓鴨舌帽簷,不作回應。
林遷嘆了口氣:「你真的只要一夜情就夠了嗎?跟他上一次床就是終極目標?」
凱斜睨他:「那我還能怎麼樣?你不是都看到了,我倒貼他都不要。同樣是倒貼,為什麼他能接受你,不能接受我?」
「我跟他……我們……」林遷認為他的想法有嚴重偏差,組織了一下語言,反駁道,「這不是倒不倒貼的問題。不管怎麼看,莫加都不是那種會讓人輕易擺佈的人,他那麼自制,想要什麼不要什麼劃分得那麼清楚,誰能強迫得了他?再說,我跟他還在試婚期,還談不上接不接受,我跟他……嗯……也沒有發生過什麼。」
凱看著他的眼睛,像是在分辨他說的真假:「哼,所以說我不知道你們在矜持什麼。這些年來我從沒見會長身邊有過什麼人,但是我不信他沒有慾望。」
林遷撇了撇嘴:「說不定他性無能呢?」
「……你還真敢說啊。」
「呵呵,開個玩笑嘛。」林遷下意識地環視四周,覺得還是不再談論這個話題比較好,「對了凱,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一直戴著鴨舌帽?不戴軍帽是違反校規的吧。」
「哼,我不戴又怎麼樣,難道會為了這點小事開除我嗎?」
「難道不會嗎?軍校的紀律不是很嚴格嗎?開學典禮的時候很多人因為遲到就被開除了,說他們不夠忠誠不守紀律。」那次他也差點遲到,至今心有餘悸。
凱擰起眉頭:「你是笨蛋嗎?真以為那是對遲到的懲罰?你也太天真了吧。」
林遷沒明白:「怎麼了?」
「那次校方發出緊急通知,目的就是藉機開除一部份敏感的學生。得到校方認可的學生都提前接到了通知,這些學生的家族都是初步認定為忠於皇室的,而沒有及時得到通知的學生就是被校方拋棄的不穩定因素。」
「什麼叫不穩定因素?」
「可能他們的家族與安薩親王來往比較密切,或者曾經支持過平民武器化言論,或者有意叛離到撒尼爾自由之邦,總之就是這些家族的成員。當然,還是有一些漏網之魚,比如企圖讓你無法入學的約翰路威,這種牆頭草家族的動向不太好預測。內戰在即,軍校自然要早做整頓,王國沒道理繼續收留他們這些隱患。」
林遷沒想過事情會這麼複雜,難怪當時莫加對這件事那麼重視:「嗯,我懂了,軍校這是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什麼?」對於他突然冒出的那句短語,凱沒有聽清楚。
「呃,沒什麼,就是覺得軍校這種做法很厲害。」
凱奇怪地看他一眼:「這些事情會長沒有跟你解釋嗎?」
林遷搖頭。
凱嗤笑:「那看來你們的交流真的不多。」
林遷沉默。
莫加從來不會主動給他做什麼解釋說明,所有事情都是他一手包辦好的。
林遷也一直覺得兩人之間的相處模式有待改善,就好像天平的兩端,一端承載太多沉到了底,另一端卻在空中無所適從。
凱見他蔫了的樣子,不再窮追猛打:「你不是問我為什麼不戴軍帽麼?哼,我就是煩軍校那些破規矩。只要我的速度夠快,我的準頭夠準,他管我戴什麼帽子!」
林遷豎起大拇指:「呵呵,有個性。」
凱白他一眼:「說實話我不喜歡軍校,那麼多規矩管著有什麼意思?」
「可你還是留下來了,甚至進了銀圖會當教官。」
「是,那是因為……」凱頓了頓,「那是因為我在十年級的時候跟人打了一個賭。」
「哦?賭了什麼?」
「我們打賭,誰能摘下莫加軍服上的領章。」
「……你拿到了嗎?」
凱搖了搖頭,自嘲道:「沒有,一直都沒拿到。那時候莫加在念十三年級,剛剛當上銀圖的會長,軍銜還是上校。他的軍裝永遠是筆挺整齊的,領口也總是扣得嚴嚴實實,當時我就想,我要親手摘下他的領章,親手撕開他那層禁慾的外衣。」
凱做了個撕扯的動作:「從那時起就跟他耗上了,結果,我自己上了癮。越得不到的東西越想得到,為了離他更近,我十年級的升學考試高分通過,後來進了銀圖,進了特訓班,我跟他交手過無數次,但是,至今也沒有摘下那枚領章。」
「他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他只當我是勤學上進的後輩,怎麼打擊也不會服輸。哼,本來也不關他的事,那是我自己跟自己的較量。」
林遷問:「那什麼……你昨天不是有機會的嗎?」
凱臉上一紅:「昨天他睡著了,我不做偷雞摸狗的事情。」
「可是你偷偷摸他了。」林遷故意語氣咄咄。
「那是另外一回事,我想跟他上床,是另外一回事!」
「凱教官,你真是一個矛盾的人呢。」林遷說,「你不喜歡被紀律束縛,卻想要跟一個那麼嚴格自律的人上床。」
凱瞇起了眼:「林遷,你在諷刺我麼?」
「我沒有。」
「我樣貌好,家世好,又聽他的話,為他效命,我在他身邊三年,忍耐得夠久了,為什麼連一點獎賞也不肯給我?」
「喜歡一個人不是由時間決定的。」他和張索相處八年,還不是沒有結果?到生命的最後一秒,都沒有結果。
「那你說喜歡一個人是由什麼決定的?基因嗎?」
「我……不知道。」
喜歡一個人是由什麼決定的?基因?性激素?多巴胺?
林遷也不知道。
在他對張索的感情最絕望的時候,他曾做過一個惡作劇的實驗。
他趁張索發燒的時候給他注射了一劑多巴胺,然後在他身邊悉心照顧,寸步不離,甚至還特意脫了上衣在他面前晃悠。
然而一點效果也沒有,張索沒有對他表現出興趣,高燒倒是神奇地退了。
後來張索得知了這件事,當他在耍他,於是找機會報復了回來。因為那一次發高燒的是他自己,燒糊塗了,所以林遷沒什麼印象。
他只記得張索給他倒好了水,餵他吃了藥,在床邊看了他一會兒,就匆匆走了。
總之,實驗失敗了。
「林遷,林遷!」忽然有個聲音竄進耳朵,打斷了林遷高深的學術思維。
抬頭就見莫加面色不虞地站在他面前:「在想什麼?」
「沒,沒想什麼。」林遷四下看看,「咦?凱教官呢?」
「他說洗靴子去了。」
「哦。」要洗靴子早去洗了,肯定是看見你來了,怕尷尬才逃開的。
「走,回去。」莫加拉他起來。
「哦。嗯?回哪兒?」
「該休息了,明早你還有課。」
林遷扭頭指指後面:「可是我的房間在那邊。」
莫加皺眉:「那個房間已經收回做辦公室了,你睡我那裡。」
「你那裡就一張床,要不我還是回宿舍吧……」
「林遷!」
「好、好吧,走著!」
從那天起,沒有晚課的時候,林遷做完體能訓練就睡莫加那兒了。一張很寬敞的床,兩人兩貓,相安無事地度過整個夜晚。
林遷總是累得先睡著晚起床,所以他依然不知道莫加是什麼時候睡覺的。
這天上午的課程結束後,林遷去銀圖找莫加吃午飯。去的時候莫加還在忙,他就準備先在廚房做幾個菜。
剛弄好一碗蒸雞蛋,莫加進來喊他:「別忙了,去食堂吃。」
「嗯?怎麼了?」
「在食堂吃完你就休息一會兒,下午體能考試,你不是說要讓教官刮目相看麼,不要讓銀圖丟臉。」
「好,知道了,想不到你還記著這事啊。 」林遷笑道,這大概算是莫加的體貼方式?
「走吧。」
「哎等等,蒸雞蛋都做好了,乾脆帶到食堂吧,別浪費了。」
「……隨你。」
莫加快步走在前面,像是想和後面拎著一大盒蒸雞蛋的人拉開距離,但沒走兩步又慢了下來,因為他看見林遷趕不上他差點絆一跤。
林遷走到莫加身邊,側目仔細看他,從那張冷硬帥氣的臉上看到了一絲無奈一絲忍耐,心下好笑。目光微偏,不經意瞅見他鋒利的領口處的銀色軍章,忽然有些移不開視線。
他腳下一頓,莫加停下問他:「怎麼了?」
「莫加……」林遷仰頭望著他,右手猛地伸向他的領口,快如閃電地一抓。但他顯然快不過莫加,胳膊還沒有收回來,就給拿住了手腕。
「鬧什麼?」莫加蹙眉。
林遷嘿嘿賤笑起來:「你把這個給我吧。」
他攤開手,掌心躺著一枚閃亮的領章。
「要這個做什麼?」
「不做什麼,我留作紀念。莫加,你就當這個掉了,回去我再給你安一個上去。」
「……隨你。」留作紀念?莫加沒有多說什麼,不過眉頭舒展開來。
林遷看著莫加被他扯開的領口,微微露出的脖頸有著堅毅的弧度,隨口讚道:「我覺得你敞著領口更性感。」
莫加瞥了他一眼,又扭過視線:「看路,別看我。」
林遷強忍笑意,一路得瑟地走著,都沒注意到蒸雞蛋全被晃散了。
他並不是想向凱炫耀什麼,真的。
他只是想,以後如果有誰跟他打這個賭,他就是贏家了。
如果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