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加,我突然想到,你帶我去瓦林卡該不會是故意給我下套吧。」酸痛的腰部讓林遷疑神疑鬼起來。
莫加神色淡淡:「是你說想要見識一下王都的另一面。」
「……唔,嗯。」林遷回憶起來,昨天逛雙獅城堡的時候自己好像說過,王都怎麼從哪個角度看都這麼莊嚴肅穆,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
所以莫加只是帶他去開眼界的嗎?
莫加說:「王都的晦暗和光鮮向來是共存的,那些地方我接觸得也不多,不過瓦林卡算是有代表性的,其他地方都跟那裡大同小異。所以以後不要妄自菲薄說自己是土包子了,你想要什麼想玩什麼跟我說就好,我負擔得起。」
林遷扶額:「別再炫耀你的收入了好嗎,少將閣下。」
他知道莫加並不是在炫耀,不過他好歹也是有尊嚴的。花別人的錢什麼的,他總是不能心安理得,他不想被莫加包養。當然,他很感動莫加把他的話都放在心上。
莫加神色有些不虞,不過沒有表現得很明顯。
林遷總算直起了腰:「那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穆德塞大道。不過在那之前,我需要去瓦林卡一趟。」
「嗯?還有什麼事嗎?」
「昨天給傑老闆帶來不少損失,應當去賠禮道歉。」
「哦。」林遷心裡莫名地不太舒服,「看樣子你跟他很熟?」
「嗯。」莫加答得簡練,不過反倒給林遷含糊其辭的感覺。
兩人再次回到了瓦林卡之淚,與夜晚的形象大相逕庭,沒有了那些光怪陸離的霓虹,現在這裡非常安靜。
莫加讓一名正在做清掃的員工去通報,傑老闆出來時一臉疲倦,看樣子還有點低血糖症狀,說話的語氣不太好:「喲,您又來了啊。」
莫加沒在意他的態度,也沒說什麼,抬起手腕,打開市民環中的賬戶,在轉賬那一欄停下動作,給了傑老闆一個眼神。
傑老闆心領神會,立刻笑逐顏開:「哎呀那怎麼好意思。」然後飛快地把自己的賬號報給他,「WD3211710002928。」
莫加轉了兩萬米拉給他:「抱歉,昨晚給你帶來很多麻煩。」
傑老闆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您什麼時候來敝店都歡迎。」
林遷在一旁撇了撇嘴,心說廢話,這種送錢的冤大頭能不歡迎嗎,昨晚他們最多打殘了幾張桌椅,摜碎了幾個酒瓶,算上保安和清潔工的勞務費,也絕對不會超過五千米拉,莫加起手就給兩萬,這生意真是賺大發了。
「昨晚的事情不要對外宣揚。」莫加神情嚴肅。
「我馬上就叫他們刪掉昨晚的監控錄像。」傑老闆拍胸脯保證,「您儘管放心,以前也都是這樣的,您看我什麼時候出過紕漏?」
聽見這話林遷眼皮一跳。
嗯?什麼叫「以前也都是這樣的」?莫加以前也在這裡做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莫加一副不願多談的樣子,說完就要帶林遷離開,此時阿黑卻突然竄出來,跳到他肩上喵喵叫著,看樣子是有什麼緊急聯絡。
由於傑老闆在場不方便,莫加走遠一點才連接通訊。林遷猜想是軍部的什麼絕密事務,便沒有跟上去。看了看面前的傑老闆,林遷心裡醞釀著的疑問呼之欲出,終於,他還是忍不住問了:「莫加以前……常來玩嗎?」
剛開口林遷就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那個語氣,還有那個停頓,怎麼那麼像調查丈夫外遇的多疑怨婦?天地良心,他只是好奇而已!好奇!
傑老闆明知他跟莫加的關係,態度卻很坦然:「是啊,大概是四年前吧,那時候他還是上校,剛剛正式加入軍部不久。」
「哦,軍部無聊,出來找樂子嘛。」這回林遷把自己的聲調控制得很好,透著「大家都是男人我懂的」的暗示。
傑老闆別有深意地瞅了他一眼,搖頭笑道:「您看他像是那種愛找樂子的人嗎?」
「……」林遷抿唇。
是不像,所以他才更好奇啊。
傑老闆看莫加那邊似乎還要講一段時間,心想昨晚看兩人感情那麼好,對這個「少將夫人」也沒什麼好隱瞞的,就道:「聽說他當年一進軍部就在校場嶄露頭角,博得了幾位上將的青睞,所謂能者多勞、重點培養嘛,交給他的任務就很多。莫加上校因而對自己要求越發嚴苛,經常一忙就是連續數日不眠不休。」
「嗯……可以想像。」
「後來是莫倫公爵下令讓他跟幾個年輕下屬出來玩樂,負責接待他們的就是我家店。」說到這裡傑老闆很是自豪,「公爵大人可是很信任我的。」
「哎?莫倫公爵?這是為什麼?」哪有父親逼自己兒子去做紈褲子弟的?
「公爵大人說,他不想看著莫加上校的焦慮症越來越嚴重。」
「焦慮症?」
「嗯,您是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莫加上校看著真挺嚇人的。他脾氣很暴躁,用執行任務的態度坐在那兒喝酒。儘管長得帥氣又有誘惑力,可是大家只敢離他遠遠的嚥口水,都不敢上去搭訕,連我的員工都不敢跟他攀談。所以只好我這個老闆親自上陣,從此我練就了一把好口才,對著空氣也能說上半小時。」
「原來如此。」林遷有些恍然,現在的莫加雖說不太好親近,但要說脾氣暴躁完全談不上,看來公爵的擔憂不無道理,那時候莫加可能真的有焦慮症。他習慣於把什麼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在那樣的狀態下,精神壓力一定很大。
「莫加上校他只在我這裡待了幾個月,每週來一趟。自從我推薦給他瓦林卡酒之後他就只喝這個,有時候喝得還挺多。」
「啊,那他醉過嗎?」林遷是隨口一問,他從沒想過莫加那種人會有醉酒失控的時候,豈料傑老闆的回答讓他大跌眼鏡。
「醉過啊。哎,那一次鬧得還挺凶的,我上下打點了很久事情才揭過去。」
「怎麼了?」
「上校酒喝得有點高了,剛巧酒吧裡正在試用剛升級的音頻系統……」
「你是說音頻毒品?」
「啊哈哈也可以這麼說。」
「那東西對他不是無效麼?」林遷心頭微震。
「現在肯定是沒什麼效用了,經過訓練的話是可以免疫的。不過那次他醉後跟人起了衝突,後來又不知怎麼被一個少年勾搭上了……呃,總之那天晚上整個酒吧都亂糟糟的,我也不記得發生什麼事了。」
酒後亂性?還是個少年?
傑老闆明顯迴避的神色讓林遷多少明白了,只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為他是個很禁慾的人。」
傑老闆意有所指:「禁慾和處男是兩回事啊。」
「……」
「啊哈哈,那什麼,其實與四年前相比,莫加少將他真的變了很多。雖然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總算有那麼點人情味了,果然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
「……」
「你們在聊什麼?」莫加終於接完了那個通訊,看他們相談甚歡,臉色不大好看。
「沒、沒什麼。」傑老闆自知話嘮的毛病又犯了,趕緊溜之大吉。
林遷看著面前這個「禁慾」得讓他腰酸的傢伙,緩緩呼出一口氣:「我們走吧,去穆德塞大道?」
莫加神色凝重:「去不了了。」
「嗯?軍部有急事嗎?」林遷心情有一瞬間的低落。
「不是軍部。是萊恩子爵舉辦了一場舞會,父親和母親希望我們去參加。」
「萊恩子爵?就是南達爾的父親吧,那個什麼皇家研究院的副院長。」
「你知道得挺多。」莫加的眉頭有要皺起的傾向,他原本想直接推掉,可是父親的命令他還是不敢違逆,更何況……
母親強調了,今後他和林遷如果想要孩子,就必須跟萊恩家族處好關係。不過這一點他暫時不打算告訴林遷,出於各方面的考慮。
林遷道:「那就是說,我們馬上要回到王都東部?」
莫加點頭:「舞會是在明天,我們需要趕回去做些準備。關於我們的蜜月……」
林遷哭笑不得,莫加對這件事還真是較真,雖然他自己好像也變得在意起來了,嘴上還是說著:「沒關係,舞會也可以算作是蜜月的項目之一嘛。」
所謂的「蜜月之旅」剛開始兩天,他們就踏上了回家的路。這種時候連林遷也不禁要想,早知道就跑遠一點了,那莫加也不至於為難。
「舞會之後我仍然在假期中,還可以繼續。」莫加突然說。
林遷收回望著車窗外的目光,有點尷尬地應道:「嗯……好。」
這回在林遷的強烈要求下,他們做了更嚴實的喬裝,車上的人都沒怎麼認出他們。
車子路過薩德黃昏廣場時剛好是黃昏,也意味著他們快要到家了。那天來遊覽時因為行程緊湊,是在正午時分,所以林遷沒有看見廣場上最有名的一景。此時他們所乘坐的懸浮公車環繞廣場一周,剛好讓他看見上次錯過的風景——
廣場中央高聳的石台上湧出清澈的水流,在黃昏夕照的照射下發出金色的光芒,兩邊逐漸降低的石柱群頂端相互連接,將黃金般閃耀的水引流下來,形成的瀑布在廣場上濺起層層水花,聚攏在地面上的一座巨型石窟中,與其他時刻不同,黃昏下整個廣場所展現的恢弘造景,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薩德臣服之翼……」
原本林遷以為這裡不過是個地方大一點、柱子多一點、還特地放個不知所謂的大石窟在中間的炫富式廣場,現在他終於明白大家說的那個盛景的真正意義。
林遷不由感嘆:「莫加,原來這座廣場是一條龍嗎,石窟是龍首,那些漸次降低的石柱是它垂下的雙翼?」
莫加愣了一下:「薩德當然是一隻蟒身鷹爪有翼獸,你上次沒有發現嗎?」
林遷無語,為什麼莫加的反問這麼理所當然?如果不是被那些明晃晃的黃金水相連接,正常人都看不出來那些柱子和石窟是一個整體吧,而且身在廣場中央的話更看不出來,一定要像這樣離得遠了才能看清。
坐在他們前面的一個乘客搭話道:「這位朋友你是來王都旅遊的?」
林遷嗯了一聲:「算是吧。」
「哦,如果沒有嚮導的話,難怪你不知道了。薩德黃昏廣場是根據傳說建造的,傳說我們伊蘇拉聯合王國的創立人艾盧克•伊蘇以絕對的力量使得一隻蟒身鷹爪有翼獸臣服,並給他賜名『薩德』,所以這座廣場與王都廣場的艾盧克雕像相對,而薩德垂下的雙翼表現的就是臣服的姿態。對了,據說布蘭德軍校裡的那個化石就是薩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哦,我明白了。」林遷故意瞥了莫加一眼,意圖向這個不稱職的嚮導表達不滿,可惜莫加沒有接收到,他正望著黃昏廣場,不知在想些什麼,眼底染著一層金色的光。
懸浮公交漸行漸遠,那名乘客也下了車,林遷忽然想起了什麼:「哎?那個人說薩德是向艾盧克•伊蘇表示臣服的?可是那個『龍首』的朝向並不是王都廣場啊。」
莫加的神色一凝:「怎麼?」
「你看,雖然雙翼合攏的方向是朝著正東的王都廣場,但是那座石窟卻是朝向東南面的,就是一直對著我們現在前行的方向。難道是設計師的失誤?還是另有深意……」
說到這裡林遷忽然意識到什麼。
黃昏廣場的東南方向,他們前行的這條大道的盡頭,不就是……公爵府邸嗎?
他想起莫加以前對他說過,許多對外的傳說都與事實真相大相逕庭。林遷眼睛一亮,轉向莫加道:「難道薩德臣服的……唔。」
莫加用一個淺吻堵住了他的嘴:「該下車了。」
下了車,幾步外就是公爵府邸的大門。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林遷覺得臉上有點發熱,打岔道:「那個,我突然想起來,我沒參加過什麼舞會,有沒有什麼要注意的?」
莫加謹慎地思索半晌,回答他:「要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