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瑾單手托腮,另一只手握著筆, 無意識地轉啊轉, 忽然觸電般回神,看看旁邊埋首在作業里的同桌, 將手從腮邊放下來, 不自在地掖了掖耳後的長發, 在草稿紙上假裝認真地寫解題思路。
離她上次和木枕溪搭訕又是一個星期過去了, 木枕溪之後的體育課沒來, 平時肖瑾路過二班門口, 有時能見到她, 有時見不到, 就算見到了,木枕溪也不會將目光投往門外, 發現門口走過的肖瑾。
一堂課結束,同桌懟懟肖瑾的胳膊︰“去廁所嗎?”
“去。”肖瑾把筆放下, 站起來。
她無比慶幸沒有放過每一次和同桌去廁所的機會,所以才能在這次,偶遇到在走廊吹風的木枕溪。同桌正和肖瑾手勾著手呢,肖瑾忽然抽出胳膊︰“我剛想起來, 有道題還有種解法,我回去算一下。”
同桌︰“……”嘆為觀止。
學神不愧是學神,連上廁所的路上都想著怎麼解題!
同桌︰“那你趕緊回去吧。”
肖瑾一臉正氣道︰“好。”
同桌前腳進了洗手間,肖瑾後腳從後面拍了木枕溪的肩膀。木枕溪轉過頭來,看著她的臉,目光露出了熟悉的茫然。
肖瑾自尊心再次受到挫敗,不敢相信地問她︰“你不會又忘了我是誰吧?”
木枕溪絞盡腦汁地回憶著這張眼熟的臉。
旁邊她同學樂呵呵冒出一句︰“她是肖瑾。”
木枕溪看救星似的朝同學投過去一眼,而後方對肖瑾道︰“不好意思,我有點臉盲。”
肖瑾多年的教養讓她忍住了伸手過去掐她的沖動。
再說一遍,什麼臉盲?對誰臉盲?
木枕溪︰“我記得你,我們上次在體育課見過是不是?”
肖瑾額角隱隱跳動的青筋平復下去,唇角揚起她一貫溫雅的笑容︰“是啊。”
木枕溪也笑。
肖瑾接著笑。
木枕溪抓了抓後腦勺,好像在思索什麼,而後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肖瑾聳肩︰“沒有事啊,就是路過看到了,打聲招呼。”
木枕溪︰“……哦。”
她有一點無所適從的尷尬,不明白這位“年級第一”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招呼都打完了啊,為什麼還不走呢?非要在自己面前杵著,那她不知道說什麼啊。
木枕溪扭頭將視線投向了遠處的天空,重新趴到了走廊扶手上,蹩腳地找話題︰“今天天氣不錯。”
“是啊。”肖瑾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肩膀“無意”踫到了木枕溪的肩。少女的骨架縴瘦,肩膀單薄,融融的熱度透過校服布料散發出來。
女孩之間這樣的距離不會引起任何懷疑,包括當事人。
肖瑾稍稍側目,將木枕溪流暢精致的側臉線條盡收眼底。她的嘴唇不是完全閉合的,而是自然地微張著,從肖瑾的角度能看到軟嫩緋紅的內側,泛著一點點誘人的光澤。
肖瑾不經意咽了咽口水。
上課鈴響了。
肖瑾回到教室,同桌問她去哪兒了不是說回來解題麼,肖瑾說她解完題又去洗手間了,配上她一本正經的神情,由不得人不信。
肖瑾的臆想又多了一項,夢里頻頻出現木枕溪的身影,還不都是純潔的夢。
那時候很流行青春文學,什麼《泡沫之夏》、《惡魔少爺別吻我》、《天使街23號》,班上很多女生都在互相傳閱,肖瑾雖然成績高高在上,但人是很接地氣的,跟著翻閱了幾本,別的同學都嗷嗷叫著男主好帥好甦,歐辰黨和洛熙黨吵得不可開交,肖瑾卻在看書的時候在腦子里把男主換成了木枕溪,女主換成自己,雖然有些違和,但不妨礙她為這些腦補笑出聲。
她是一個好讀書,求甚解又相當聰慧的人,沒費多少周折弄清了自己對木枕溪不尋常的心思。她用一個寒假時間,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初步的計劃,隨時調整。
林城一中,高一下學期進行文理分班。因為校長的緣故,整個高一年紀暫時沒有實驗班,所以分班後的自然班按照原本的班級順序文理交錯排列下去,即一班理科,二班文科,三班理科,四班文科……原來班上的同學,比如一班有要學文的就要轉去二班,二班學理的轉到一班,以此類推。
開學第一周,一班班主任曹老師收走了學生的分班志願。
肖瑾不出意外被叫到了曹老師辦公室。
教師辦公室老教師依舊在澆花,曹老師手里拿著一張紙條,字跡清秀工整,肖瑾親自填的,清清楚楚的一個“文”字。
曹老師眉心一條深深的紋路,招呼肖瑾過去,做出放松的表情,委婉地問︰“是不是學習上遇到什麼困難了呀?你說出來,老師一定給你解決。”
肖瑾搖頭︰“我喜歡文科。”
曹老師苦口婆心,好話勸了一籮筐,理科成績好不要浪費啊,你這麼聰明的腦子用來背文科那些死板的東西多浪費啊。
拿著噴壺給花澆水的政治老師不樂意了,瞪眼道︰“老曹說什麼呢,誰死記硬背呢,你死記硬背一個我看看?我們政治里頭學問大著呢。”他湊熱鬧不嫌事大,沖肖瑾拋橄欖枝,“特有意思,你學了就知道,比天天埋頭刷題刷成傻子好多了。”
曹老師一個頭兩個大︰“劉老師您別添亂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學生對我多重要。”
劉老師只樂呵,不說話了。
曹老師繼續勸肖瑾,二班班主任徐遠新夾著教案回來了,曹老師一見他馬上降低音量,對肖瑾小聲說︰“你再考慮考慮,回家和父母商量商量。”
肖瑾搖搖頭︰“我父母都同意了。”
曹老師︰“……”
肖瑾回頭沖徐遠新打了個聲招呼︰“徐老師好。”
徐遠新愣了下,笑著說︰“你好。”
曹老師把肖瑾的志願瞞得死死的,徐遠新還不知道肖瑾會成為他的學生。
肖瑾微微鞠躬︰“以後麻煩徐老師費心了。”
徐遠新︰“???”
分班的動靜大也不大,小也不小,高一學生都在一棟樓,大部分學生交換都是到隔壁班,一堂課的時間就搞定了。
只有二班,掀起了軒然大波。
分班當天上午,早讀後的課間,木枕溪趴在課桌上補覺,旁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她睡不安穩。
“听說了嗎?肖瑾要到我們班來!”
“哪個肖瑾?”
“還有哪個肖瑾?就是那個年級第一啊!”
木枕溪蟬翼般的睫毛顫了顫,糨糊的腦袋里暫時清醒了一瞬,東一耳朵西一耳朵地听著。
“肖瑾不是一班的嗎?他們班主任舍得放她?”
“那誰知道呢,听說是她自己選的文科。”
“她理科門門滿分,為什麼選文啊?”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過她來了,老徐應該笑開了花吧哈哈哈。”
下午第一堂課,分班,徐遠新先到了,沒笑開花,因為接納新人的同時,就意味著他班上要送走一些學理的學生。一二班互為隔壁,同學們課桌椅子都不用帶,抱著書包換個教室,十來分鐘的時間,二班明亮的教室里就多了將近半數的陌生少男少女的面孔。
徐遠新手里拿著三角尺——他是數學老師,這是他的上課習慣,哪怕不畫圖,也得拿著三角尺。徐遠新另一只手上拿著張a4紙,是二班的新名單,說︰“我來點下名,點到名的同學答聲到。”
新舊同學紛紛松了口氣,生怕他們要被要求自我介紹,尷了個尬的。
“張博。”
“到!”
徐遠新抬頭看了看張博,說︰“舉下手,讓大家看到你。”
張博舉了舉手。
徐遠新把三角尺放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好,下一個,林洋洋。”
“到!”林洋洋舉手。
一班過來的同學看了看他。
“郝悠蕪。”
“到!”一個剪著齊劉海,長發留到肩膀的清秀女生舉了手,聲音清亮。
二班原來的同學看看她。
“簡明遠。”
“到!”
“孫強。”
“到!”
……
“木枕溪。”
“……”木枕溪臉枕在手臂上,睡得臉頰緋紅。
木枕溪的新同桌是一班過來的,不認識她,自然也不知道要叫醒她。這里邊還有個小插曲,二班同學去一班後,隔壁同學過來都是隨便找空位坐的,肖瑾走得慢了一步,等她進來的時候,木枕溪的同桌位置被人捷足先登了。
徐遠新抬頭盯著沖著自己的那個烏黑的後腦勺,清清嗓子,提高聲音︰“木枕溪。”
木枕溪後桌的同學一腳踹在木枕溪椅子的凳腳上,木枕溪身形不穩,一個激靈醒了。
徐遠新適時地重復︰“木枕溪。”
新同桌悄聲提醒︰“說到。”
木枕溪︰“到!”她沖新同桌一笑,青春爛漫,“謝謝啊。”
新同桌是個斯斯文文的女生,回她一個笑容,抓著她的手腕往上舉了舉︰“還要舉手的。”
木枕溪笑得更開。
肖瑾磨了磨後槽牙。
徐遠新看著眼前的這個名字,嚴肅的臉上不自覺揚起笑容,勉強控制了一下,才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和先前一樣的平靜︰“肖瑾。”
沒有人回應。
徐遠新抬頭,見肖瑾正盯著一個方向出神。
“肖瑾同學。”徐遠新用三角尺敲了敲講台。
肖瑾回神,微笑著應了聲︰“到。”
她也揚了揚手,明明和其他同學一樣的動作,在她身上就有種獨特的從容和優雅。單看她坐姿也不一樣,兩肩舒展,背脊挺直。統一的藍白相間校服整潔,沒有一絲褶皺,陽光照上去干淨得發亮,白色拉鏈拉到鎖骨以下兩公分,領口翻開,工整對稱,貼著肩側的曲線,一個精致到頭發絲的學生。
全班都看肖瑾,有點像粉絲見面會。
徐遠新笑了笑,繼續往下念,到最後一位,他放下名單和三角尺。
“以後大家就是二班的學生了,希望在新家庭里大家都能相處愉快。我是徐遠新,你們班主任,有事可以來找我。”徐遠新言簡意賅,“下課。”
“老師再見。”
徐遠新一走,班里烏泱泱吵嚷成一團,忙著認識新朋友的,本來就認識現在同一個班了聯絡感情的,交流習題的,還有商量著下午放學去哪里玩的,不一而足。
肖瑾掛著淺淺的笑,從同學們的包圍圈出來,一步一步朝某個方向走去。
木枕溪的新同桌只好奇地看了一眼重新趴在桌上的木枕溪,便收回視線,將書包里下堂課要用的課本掏出來,攤在桌面上。
冷不丁面前籠下一道陰影,新同桌抬頭一看︰“肖瑾?”
肖瑾薄薄的唇角帶點弧度,笑容溫純漂亮︰“之華,我有件事,能不能和你商量一下?”
“你說。”
“我們倆能不能換個座位?”肖瑾指了指她的位置,苦惱道,“離黑板太近了。”
木枕溪的座位在第五排,肖瑾的在第三排,按照常理來說,肯定是第三排更好。肖瑾人緣本來就好,何況是這種穩賺不賠的生意,叫之華的女生一口就答應了。
肖瑾拎著自己的書包,如願坐在了木枕溪身邊,單手支著下巴看她的睡顏,眼里漾著笑。
鈴響,一遍預備鈴,一遍正式上課。
第二道響過,老師進了教室,肖瑾才伸出食指,輕輕地刮了下木枕溪的鼻梁,湊過去在她耳邊一字一頓,道︰“上、課、啦。”
木枕溪猛地坐起來,耳朵卻擦過某種東西,觸感柔軟。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還要寫林顧番外和新文存稿,所以這邊不保證日更,晚上十一點沒更注意看評論區是否有請假喲~